冯伯坐在院子的躺椅上,哼着歌晒着太阳,不由得觉得日子过得真清闲。
想来沈棠生已经开府两三月了,府上却是真没什么事做。
府里只有沈棠生一个主子,没有别人宅院里的三妻四妾,偏偏沈棠生多年在外征战,不习惯别人伺候他,整个府里就只有他这个管家、厨子老周、杂役阿长和阿齐,还有沈棠生布的暗卫;沈棠生将所有银钱都交给了冯伯管,每月还有俸禄,府里平时也没什么大的支出,沈棠生也没什么特别费钱的爱好,银钱管起来也不难。
每天冯伯要做的也就只有为沈棠生准备吃食和洗浴的热水,连沈棠生出行的马车都有暗卫管。
瞧着日头差不多,沈棠生该下朝回来了,冯伯就起身走到府门口准备迎接沈棠生。
其实开始几日沈棠生便觉得冯伯每天这样太辛苦了,让冯伯不必这样,但冯伯总觉得自己没做什么事,执意要接他,说要让沈棠生感觉到,家里有人等着他回来,沈棠生也就由着冯伯去了。
不一会儿,沈府的马车就出现在了路上。
马车停在沈府门口,沈棠生下了马车,笑着对冯伯说:“冯伯,后天就是冬节了,皇上下旨,从后天起休沐七日,这几日我都在府上,你好好想一想,要是有想去的地方就告诉我,我带你去冶游!对了,我们在府里的时候,可能会有官员来府上拜冬,你做好准备啊。”
“好,我好好想一想!”冯伯乐呵呵地笑着,又道:“少爷快进去吧,我今日叫厨子做了你爱吃的黄焖鱼翅,保管你吃得高兴。”
“好!”沈棠生快步走向膳厅。
冯伯跟在后面,看着迈着沈棠生轻快的步子,高高束起的头发随着步子摆动,有时感觉就像回到了以前每日接少爷下学的日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身上多了属于将领的沉稳,很多时候,冯伯都觉得他变了许多,他从当年那个不管礼仪的小少爷,变成了如今一举一动都很规范的沈将军,可就算是这样,有时,他的少年气还是会显现出来。
沈棠生吃完饭,刚放下筷子,就见阿长小跑来,禀报他道:“大人,昭和郡主来访。”
沈棠生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梁曦禾此行是为何。
两个月前,梁府就已经在准备梁曦禾与呼延桀成亲的相关事宜了,想必现在是准备妥当,已经定好日期,给他送请柬来了。
“快请进来,给郡主上茶。”沈棠生嘱咐道,而后走向会客厅。
“棠生兄!好久不见,你可有想我啊?”刚踏进会客厅,沈棠生就听见梁曦禾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见梁曦禾走了进来,沈棠生笑着说道:“见过昭和郡主!”
“岂敢岂敢,见过定北侯!”梁曦禾说着,抱拳向沈棠生行了个礼。
沈棠生大笑了几声,让梁曦禾坐下。
梁曦禾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从怀里拿出红色的请柬递给沈棠生,说道:“今日我来,是给棠生兄送我大婚的请柬的,本来兄长说他下朝后给你,但我觉得别人可以,棠生兄我必定是要亲自送来的!”
沈棠生接过请柬,笑着道:“不枉当年我与你趣味相投一场!我看其他官员几日前都收到了请柬,就我没有,还以为昭和郡主把我忘了呢。”
梁曦禾道:“那当然不会啊,前几日事太多,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间来拜访,棠生哥和我可有过命的交情,和其他人可不同!时间是七天之后,到时候是冬节休沐的倒数第二日,你可一定要来啊!”
沈棠生点头,道:“放心,我一定准时到。”顿了顿,想起来别的事,“说起来过命的交情,三年前,我身中蛊毒,一直照顾我的那个小兄弟现在在何处?当时他走的时候我还在昏迷中,都没来得及好好谢他。”
梁曦禾突然有些慌张,说话变得支支吾吾的:“呃……这个……他是我的师弟!对,他是我的师弟!现在不在京城,当年他离开北疆后,就直接回南疆了,回南疆了。”说完后还对沈棠生笑了一下。
沈棠生有些奇怪地看着梁曦禾,问道:“我就问一下,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梁曦禾干笑了几声,解释道:“这不是我们巫殿里有规矩,不收男弟子嘛,我这把他说出来了,终归是不好。”
沈棠生表示理解地点点头,想着,这小兄弟也挺不容易的,若是今后有机会再去南疆,再去拜谢吧。
“不说这个了,棠生兄,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愿意和亲吗?”梁曦禾忙道。
沈棠生怔了一下,问道:“你兄长没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这下轮到梁曦禾奇怪了。
“没什么。你说吧,为什么?”沈棠生不再解释,微笑着看着梁曦禾。
梁曦禾也没多想,笑着继续说道:“你还记得,从前你和兄长去南疆看我时,我向你们介绍的中原商人吗?”
“记得,挺年轻的,看着像与我们一般大。”
“他就是呼延桀!只能说,一切都是缘分!”
沈棠生看梁曦禾笑得像个孩子,有些欣慰,又有些感慨。
“你喜欢就好。”沈棠生道。
“棠生兄,你一个人这么多年,就没想过成亲?”
不知道梁曦禾怎么突然说起这件事,沈棠生有些无奈,道:“我想成亲,也要有人啊。”
“你就没想过,身边的人?”梁曦禾小心翼翼地问道。
沈棠生疑惑了:“身边的人?……你不会是说……”
沈棠生一瞬间表情有些僵硬,身子不自觉地向后靠了靠。
只见梁曦禾期待地看着他,沈棠生有些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你不会是说……”
“祝滟滟吧……”
沈棠生在北疆多年,京城中的待字闺中的闺秀是一个也不认识,非说身边认识的人,又要能和他成亲的,一时间只能想起一起打仗的女将军祝滟滟。
梁曦禾一瞬间笑容有些僵硬。
“祝滟滟可不行,她与秦泱情投意合,秦泱此次受封赏了回北疆后,他们就成婚的。”沈棠生忙拒绝道。
梁曦禾眨了眨眼,有些勉强地回道:“那,那真是可惜了,滟滟姐那么好的人,竟然心属于秦泱那个大憨头。”
“秦泱人是憨了点,但长得也还不错,我能看出来,他对祝滟滟是真心的,他们应该会幸福的。”沈棠生以为梁曦禾是可惜祝滟滟的婚事,宽慰道。
“那就好,那就好。”梁曦禾笑了笑。
梁曦禾不禁在心里苦笑:兄长,你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你和呼延桀大婚后,就搬进新府吗?”沈棠生问道。
“是的,但说实话,我和桀都不大喜欢京城的生活,我们说好了,等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们就去游历江湖。”
“挺好的。”沈棠生点点头。
梁曦禾身边的丫鬟忽然凑近了梁曦禾,低声耳语了几句,梁曦禾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事,而后抬头对沈棠生说:“棠生兄,我今天还有事要做,就先告辞了,你可以一定要来啊!”
沈棠生失笑,说了声好,就看着梁曦禾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
沈府门外,一个长相英俊、草原打扮的男人站着,他身材精瘦干练,像是在等人。
梁曦禾出了府门,见呼延桀等在门外,就向他跑了过去,扑了个满怀。
呼延桀稳稳地抱住梁曦禾,而后把梁曦禾放下来,笑着问道:“今天送请柬怎么样?”
“当然很顺利啊,我和棠生兄关系可好了!”
两人慢慢地走着,呼延桀思考了一下,问道:“你觉得,在你心里,沈将军是怎样的存在?”
“唔,棠生兄,对我而言,是除了我兄长以外的另一个哥哥啊。”梁曦禾眉眼弯弯,“怎么啦?你吃醋啦?”
呼延桀轻笑,摸了摸梁曦禾的脑袋,说道:“想什么呢你。我只是很钦佩沈慎将军罢了,看沈慎那样的人,如今却被自己的百姓唾弃,有些不忍。”
梁曦禾有些意外,从前确实从没听桀说起过沈家的事,迟疑了一会儿,小声开口道:“你也觉得,沈老将军,不会叛国?”
“小时候有幸见过沈慎一面,那时候我跑去边境玩,结果正好,沈慎带人打了进来,当时沈慎不知道我是小可汗,但看我打扮,一定知道我是草原的孩子,看见我蹲在路边哭,却给了我一颗糖。后来听部落里其他将领说,沈慎从不滥杀草原的百姓。”
呼延桀继续说道:“曾经沈慎被俘过一次,无论我们用什么方法,他都不肯投降,甚至是用挑断手脚筋威胁。我只是觉得,对自己的国家这样忠心的人,又怎么会在快要结束战争时投敌呢?”
“桀,当年的洛泗之战,你……知道些什么吗?”梁曦禾有些小心地问道。
呼延桀也不避讳,点点头。
梁曦禾顿了顿,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你既知道,我也不会强迫你说出来,毕竟草原才是你的故乡,你有你的考量。但如果现在说出你知道的东西,已经不会对草原有影响了,请一定要告诉棠生兄。”
梁曦禾停了步子,看着呼延桀正色道:“我虽这些年除去今天,只在北疆驰援时见过他。可我能感觉出来,当年沈家满门被灭,他从未放下过。你可以相信他,就像相信沈老将军一样,沈老将军是怎样的,他就是怎样的。”
“好。”呼延桀笑着答道。
“行了,不说这件事了。今天我是来陪你逛集市的,过了今天,我们可要再过七日才能想见了。”呼延桀转移话题道。
“那你今天可要好好陪我逛逛!”
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