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至鸿恩寺现场时,大雨已停,老天罕见地放了晴,远处天边隐约有晚霞穿透乌云。

    张谨之就站在雨后的泥泞里,他朝四周看着什么,忽然眉心拱了拱,昏黄色的霞光逐渐漫上他高高蹙起的眉弓,将他眼底的疑虑照得分明。

    他的目光扫视一圈,最后定格在脚边的一块碎木料上。

    这是块从长木板上断掉一隅的碎木,细看可以看见这碎木的颜色暗沉泛黄,脆性有余却韧性不足,其断裂边缘处的空隙又粗又大。最重要的是,张谨之抬脚轻轻踩向那碎木料,只听“簇簇”几声,被踩过的部位很快碎成了几块更小的木渣子。

    “大人,这一看就是沉在库房里放了许多年的旧料了。”赵明诚立在张谨之背后轻声说话。

    张谨之轻点了点头,问:“当时暴乱发生时的场面你可在场?”

    “回大人,因为外头大雨的缘故,下官在不远处的棚屋内和工部的一位主事大人清点余料并核对工部所上交的账目,至于暴乱的场面,下官不曾看见全貌。当时我在棚内隐隐听见外头响起一阵嘈杂的谩骂声,待我出来看时外头早已经打得激烈。”

    “你可知因为何故发生如此严重的暴乱?”张谨之又问。

    “下官发现暴乱后就立即带着随行的官役上去平乱,他们一听刑部,想来是害怕被抓回去关押,个个都老老实实的,所以我们很快平息了暴乱。之后下官便就地开始审问,口供……”赵明诚一顿,抬眸不知看了眼何处,继续说道:“口供也已经盘问清楚。”

    “怎么说?”

    “工部声称玄鹰司办事不力,说是工部司明明给鸿恩寺批得是上好的新料,结果玄鹰司却运了批旧沉料过来。玄鹰司倒也承认是自己的人出了差错,在库房搬木料时没看清楚就运了过来,不过却又嫌工部的人骂得太难听,所以一气之下就打了起来。”

    张谨之面色越发凝重,遂旋过身看向赵明诚,“既然两方之人供认不讳,暴乱也早在我到之前得以平息,你又为何派官役回去请我,那官役慌慌张张的,浑身都是打伤惨重的痕迹。”

    闻言,赵明诚登时抬起脸,睁大了眼珠子,满眼讶然道:“禀大人,下官并未派官役回去请您,且暴乱平息的很容易,官役们并未和他们打斗过,又怎么会有打伤惨重的痕迹?”

    “什么!”

    张谨之深感大事不妙,于是立刻派人去找先前请他过来的那个官役。找了几遍,又将在场的所有官役拉到面前仔仔细细辨了几个回合,都丝毫不见那官役的影子。

    一种难以遏制的恐惧感悄然漫上张谨之的心头,像是将他整个人锁到了一间狭小的地牢里,四四方方,没有一点光亮。

    他坐在黑暗的车轿内,眉头拧得死寂,一言不发,心里似乎预料到了什么,竟不受控制担心起了宝珠来。

    待他回到刑部书房,立马叫出躲在刑部各处监视的四个黑衣使者,厉声发问:“自我走后,刑部可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

    一黑衣使者上前说道:“除一件事外其余各处一如往常。”

    张谨之的心脏猛然惊跳起来,整张脸刷得一下变了颜色,他急不可耐道:“什么事情?”

    “您走后,有个官役和小王大人说了什么,小王大人突然骑马,冒着大雨急匆匆往外头赶,到现在也没回来过。”

    “你说什么!”张谨之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他像只愤怒的豹子,转眼间就跨过去,用力掐住了黑衣使者的脖子。

    那只掐住脖子的手骨节骤然凸起,青筋爆出,将人连连逼到背后的门框上都不曾放松。

    “大,大人饶命。”那黑衣使者被掐得憋红了脸,面目狰狞难看。

    纵使黑衣使者痛苦求饶,张谨之却丝毫未有松手的迹象。他像是突然着了什么魔,目眦欲裂,满眼都是把人生吞了的狠戾,额头鬓角同他急促的呼吸一道时隐时现。

    “为何拖到现在才告诉我!”他一面发疯似的吼出声音,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一面抓着黑衣使者的脖子竟将人生生给提了起来。

    黑衣使者喉中痛苦呻吟,四肢不停拍打着门框试图求救,可周围其他黑衣使者没有敢上前的,张谨之更是早就失去了理智。

    幸好外头看守的陆阳发现门后的动静后连忙从窗子里翻进屋内,及时叫醒张谨之。

    张谨之浑身征了征,撤掉手上的劲连着后退了好几步,他茫然地看了一会儿趴在地下虚弱呼吸的黑衣使者,忽然眸光一定,脸上又露出那副狠戾的模样。

    他想也没想,不顾任何人的阻拦,直接冲到了门外。

    只是才走出几步,他的脚步又突然停下。

    张谨之看着拦在面前的一圈黑衣使者,面色阴翳,未置一言。

    “大人,太子殿下有请。”阿昭从黑压压的一圈人背后钻出来,缓步走近张谨之。

    “让开!”张谨之厉声呵斥。

    他呵斥的声音极大,震得在场其他人纷纷低下脑袋,不敢乱瞟一眼。

    可唯独阿昭是个例外,仍旧那副嬉笑的嘴脸。只见阿昭忽然挑了挑眉头,慢吞吞地说道:“大人这是要违背太子殿下的命令?”说着又走近了些,近到两个人的肩膀几乎要碰在一起。

    张谨之却越发没了耐性,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宝珠的安危,此刻谁也阻挡不了他的去路。于是肩膀用力狠狠撞开了阿昭,然后绕过这个挡路的家伙就要往外头走去。

    阿昭被撞得肩膀生疼也不生气,反而急步跟了上去,拉着张谨之的胳膊使劲拖着就是不让人走。

    这一番行为算是把张谨之彻底惹怒了,他甩手抽出怀里的软剑,顷刻间就朝阿昭的脑袋上劈去。只不过阿昭身手也不差,一个侧身躲过那只软剑,紧接着又凑到张谨之的耳边,不轻不重地问了句:“大人知道她在哪里吗?”

    手中的软剑蓦然停滞,“咣当”一声摔在了地上。

    阿昭捡起软剑,双手奉到张谨之面前的同时又轻声说道:“大人莫要冲动,太子殿下的眼线遍布上京城,此刻能救下小王大人的只有殿下了。”

    张谨之低头朝那软剑看去,看着看着,眉心不由抽动了几下。

    他承认,今日他简直方寸大乱。恐怕他对宝珠的感情再也瞒不过太子的眼睛了。

    ——

    裴宅密室。

    张谨之被太子拘在密室里喝茶,倒是裴尚难得被放了出去,太子令裴尚带着阿昭去救宝珠。

    “鲜少听说谨之有过这般动怒的时候,可惜孤没亲眼看见。”太子温笑着朝张谨之递上一杯茶,“那丫头就对你这么重要?”

    张谨之接过茶轻押了口,表现得一如往常那样严肃恭谨,“殿下说笑了,她也算我半个亲人,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哎。”太子摇摇头,“孤瞧着可不止亲人吧?谨之是……喜欢那丫头?”

    张谨之拿杯子的手一顿,却仍然强装镇定,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被太子打断。

    “谨之你大可放心,那丫头留着还有用,孤一定会救下她的。”

    “多谢太子殿下。”

    言罢,张谨之就要跪下谢恩。不想太子一把扶住了他的手腕,轻托着将人给拉了起来。

    人已经被拉了起来,可太子的手却没有放下的意思,张谨之似乎感觉到太子握着的劲变大了些,手腕处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触感。

    他却来不及细想什么,宝珠的安危依旧占据上风,他又问:“殿下可知她去了何处?”

    太子的眼中略过一丝不悦,“谨之是不信任孤?”

    “殿下误会了,臣是想过去助裴世子一臂之力。”

    “哼。”太子轻声哼了一句,“她被那贱女人骗去了公主府,不过据孤的眼线回禀应当无碍。”

    张谨之再次跪下谢恩,这次太子没有扶住他,而是黑着张脸自顾自喝了杯茶,一茶饮尽,太子再次开口:“放你去可以,不过谨之,孤要你答应一件事情。”

    “臣答应。”张谨之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你就不问问孤是什么事情吗?”

    “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殿下能保证她的安全,等宝珠回来后,无论殿下说什么臣都答应。”

    太子精锐的眸子微微眯起,似饿狼,昏暗的烛光中隐隐露出一对发绿的眸子,那对眸子狠狠盯着眼前的男子看了半晌,很快,饿狼像是在心中敲定了什么,拍案道:“好!这可是谨之你亲口说的,无论什么事情都会答应孤,你且去吧。”

    更深人静,张谨之很快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

    这边裴尚和阿昭趴在公主府的房檐上,透着扒开的瓦片缝隙看了一遍又一遍,面面相觑。

    突然间阿昭察觉到了什么异动,扫堂腿向后一扫,却被那人稳稳躲过,阿昭还想出手,只听那人沉稳的嗓音开了口:“是我。”

    阿昭擦擦眼睛,定睛看去,是张大人!

    “哟!张大人也来了,太子表哥怎么舍得放你来冒险?”裴尚调戏了一嘴。

    张谨之不想理他,他兀自走到那两人之间,同样趴在瓦片上,透着缝隙往下看。

    看着看着,一向稳重的张大人少见露出了个不解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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