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谢凛不觉得自己问的问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不管芸娘有着怎样的苦衷,但杀人终归是不对的,更何况冤有头债有主,雨童的惨剧也不是这十七个修士造成,于他们而言这同样是飞来横祸。

    在他看来,展南浔既然知道芸娘和雨童联手谋杀修士的事情,也拥有阻止这件事发生的能力,那他就应该出手。

    但是展南浔闻言,相当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唇边的笑意不减反增:

    “她与那些修士,同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去帮她?”

    谢凛眉头皱起,眯起眼睛:“落神村的村民同样与村长非亲非故,村长不是出手相助了吗?”

    “是吗?”展南浔的眼神移开了,落在不知何处,消瘦的侧颜看上去就像是话本里的俊秀书生。他停顿片刻,点点头,应道,“好像确实是这样。”

    “但谢仙长有所不知,落神村的村民都是走投无路,前来寻求我的帮助的。他们需要帮助,而我有这个能力,那我便给予他们帮助,让他们成为了落神村的一份子。”

    “就好比带你们来到这里的二白,他来求我治好他的腿,我便依言治好了他的腿;等他的腿养好了,他说想在落神村住下来,我便答应了他。我是落神村的村长,二白是落神村的村民,照应他是我的责任,因此我会保护他的安全。”

    “芸娘没有来请求我的帮助,那些修士同样没有,那这便是他们自己的因果,我为何要插手呢?”

    他这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掷地有声,谢凛一时之间卡了壳,只是眉头皱得更紧,费解地看着他。

    二白和其他那些村民都说,村长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大善人。如今看来恐怕不是如此,展南浔或许确实做了很多好事,但他对芸娘、对那些修士漠不关心的态度,怎么看都和“乐于助人”这四个字扯不上半点关系。

    又或许这番说辞只是他唬人的把戏,归根结底他还是不希望有其他修士来到落神村。

    他的思索到了这里就戛然而止,因为展南浔突然起身走到屏风外。有由远到近的急匆匆脚步声传来,谢凛跟在他后面,看到那是一个满头大汗的村民,脸上有一块儿没抹匀的灰。

    他应该是一路跑过来的,那个总是跟在展南浔身旁的小丫鬟落在后面,被他甩开了好长一截。

    村民看到展南浔,就好像看到了救星一样,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指着院子外面,被高大的树冠挡住的地方,道:“展村长,不好了,粮仓走水了!”

    *

    落神村面朝无渡泽,背靠群山,粮仓修建的位置更靠近春播秋收的梯田,与村民们的居所有一定距离,离湖水就更加远了。

    展南浔和谢凛赶到时,火势已被扑灭,但空气中仍弥漫着焦糊的谷物气味,混杂着湿漉漉的灰烬味道。粮仓原本高耸的屋顶塌陷了大半,焦黑的梁木斜插在废墟中,像一具被烧焦的骨架。

    村民们看到展南浔到来,自觉地为他让出一条路。他们围在一旁,脸上沾着烟灰,有的提着空木桶,有的攥着湿透的麻布,神情疲惫而凝重。

    几个壮年男子正用木棍拨开残骸,试图抢救其中未被完全烧毁的粮食,但仍有一部分谷物已化作黑炭,一碰便簌簌散落。

    地面湿泞一片,水洼里漂浮着焦黑的谷粒,偶尔还能看见几颗未被烧尽的稻米,半截灰黑,半截米白,散落在地面上的一滩滩泥浆中,像是最后的倔强。风一吹,灰烬便打着旋儿升腾而起,又缓缓飘落,仿佛一场黑色的雪。

    展南浔站在废墟前,神色平静,他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灰烬,指尖轻轻一捻,灰烬便碎成更细的粉末,随风散去。

    村民们神情哀伤,焦躁、疲惫与惊慌交错在脸上闪现,抱怨与控诉声此起彼伏。展南浔清了清嗓子,喊大家都安静一些,听我说,要先把里面没烧完的粮食清理出来。

    但负面情绪依旧像是一片厚重的乌云一样悬在所有人的心头,窃窃私语的讨论苍蝇一般环绕着,几乎没有人理睬展南浔的话。

    就在这个时候,传来“砰”得一声巨响,四周一下子鸦雀无声。众人循声望去,穿着青色衣衫的少年重重地将手中匕首插在身前一块儿掉落的木板上。

    尖利的刃尖刺穿了木板,它从中间断裂成了两瓣,掉在地上,这就是声响的来源。

    连翘偏头看了他一眼,谢非虞面色沉沉的,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慢条斯理地将匕首收回来,将这沉默拉得足够长了,才灿然笑起来,问:

    “村长,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展南浔冲他点点头,放大了声音,开始指挥着村民有条不紊地收拾粮仓的这一片狼藉。

    村中壮实的汉子挽起袖子,用铁钩和木棍拨开倒塌的梁木,先清理出了一片可供人同行的空地;小孩子们也没有闲着,他们提着木桶来回奔跑,把清理出来的焦木和废料运到远处;老人与妇女则蹲在地上,手指在灰烬中灵活地反照,用簸箕和筛子仔仔细细筛选着散落的谷粒。

    村民们井然有序地忙碌着,展南浔穿梭在人群中,时不时停下脚步指导几句,或是拍拍某个村民的肩膀以示鼓励。

    连翘跟着忙碌了一会儿,只是没多久就被木刺划破了手,光荣地负伤下场。她左右打量了一圈,花了一点时间终于在远处的角落里找到了谢非虞的身影。

    “你躲在这儿做什么?”连翘蹦蹦跳跳地凑过来,“还是你原来那身衣服比较好找,展村长衣服的青色没有你的亮,我差点儿没看见你。”

    谢非虞抱臂靠墙站着,一只腿支着,另一条腿弯起一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忙碌的景象。

    收敛了方才冲着展南浔露出的灿烂微笑后,他的神色甚至有些阴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连翘是一个只要有条件就不会亏待自己的人,她熟练地从香囊里掏出一瓶膏药抹在了自己受伤的地方。然后又理直气壮地去拉谢非虞的手。

    “做什么?”少年瞪她。

    “给你上药啊,”连翘晃晃药瓶,“拿匕首咔嚓一下劈开木板是很酷,但你耍帅还能弄伤自己,也是有点本事在的。”

    谢非虞的手闻言反而往回缩了缩。

    他的手心方才用匕首的时候被划开一道口子,当时就迸出了血,只是他随意擦了擦,并没有放在心上。

    已经是秋日,天黑得越来越早,此时已经是灰蓝色的一片了。光线这么昏暗,她方才又在远处忙了半天,一点儿没有提起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他皱起眉头,问:“你怎么知道……”

    话没说话,手就被抓住摊平,冰凉凉的药膏被连翘用指尖蘸取了一些轻柔地涂抹在已经微微凝固的伤口上,方才那种隐隐的热辣痛意淡去了,手心的触感就好像是落下了一片轻飘飘的雪。

    连翘头也没抬:“你傻了?你受伤我也跟着痛,我能不知道吗?”

    “……”谢非虞眨眨眼睛,方才不知怎的确实没绕过这个弯来,他沉默片刻,转移话题,“你落水了,身上的衣服都湿透,怎么香囊里的东西一点儿没湿?”

    连翘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道:“这是我的秘密,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能装得下这么多药瓶符纸,也是秘密?”

    “对啊,”她涂完了药膏,抬眼朝他笑,“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要追我的话请靠自己的努力打听我的喜好与生活习惯,秘密也是一样,禁止直接询问我走捷径。”

    又扯这些有的没的,不是对谢凛下头后立马就无缝衔接展南浔了吗?

    谢非虞嗤笑一声,偏过了头。

    “……不过倒也不是绝对。”

    连翘一边把药瓶收进香囊里面,一边道:“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就是建立在共享秘密的基础上,所以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会告诉你的。”

    只是不是现在。

    她学着谢非虞,同样靠在墙上,看着不远处的人群。这场火烧得实在不是时候,落神村刚举办完秋醺宴,村中所有的粮食都集中存放在粮仓里,村民们还没有去领今年属于自己家的那一份。

    因此这一把火,将他们一年的收成全都烧没了,也不知道能抢救下来多少。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百里湘的面色当场就变了,她白着脸拎着木桶就往粮仓跑。连翘与谢非虞在屋中久等不回小丫鬟砚秋,摸索着路寻出来的时候,正撞见她一阵风一样从前面刮过。因此他们才跟着百里湘来到了粮仓。

    “这好好的粮仓,平白无故的,怎么会起火呢?”

    “是啊,”谢非虞重复,他将每个字都咬得很重,扑面而来一种阴阳怪气的意味,“平白无故的,怎么会起火呢?”

    “好好说话。”连翘拿胳膊肘怼他一下,这才注意到他没受伤的那只手里捏了个东西。

    那是杏黄色符纸的一角,只是已经沾了灰,边缘也被烧焦破损了,上面的鬼画符连翘看不懂,但她越看越眼熟。

    突然间,主角团到达落神村第一晚的情形撞入脑海,当时她远远奔过来时就看见广场上火光冲天。叶望舒金丝巨网的包裹下十数张符箓召唤出漫天火球。

    这不正是百里珏的属下用的那种符箓吗?

    她抬头,看到谢非虞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了然道:“怪不得会突然起火,等村民们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原来是他动的手脚。”

新书推荐: 小女子作恶多端 [猎人]什么是抱狸美学啊 脑电波超稳定的她有点怪 霸雪三更 拉拢新贵当驸马 【JOJO】绑架,但是社畜 东卍,但是abo [JOJO]吉良吉光是如何出淤泥而不染的 【综影视】爱你无悔 脑电波超稳定的她有点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