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阮宁又一次拒绝了和白乔桦的约会。
他有些泄气地抱怨:“军师,你给我出的主意没一个有用。”
这个时候军师正在开车,正是车流密集的时候,季瓒不得不放慢速度,冷声道:“闭嘴。”
白乔桦并不想体验季瓒路怒症发作的滋味,闻言撇嘴,当真不再说话。
两人的家挨得很近,周末都是一起回家,白乔桦拒绝让家里的司机来接,自己也懒得开车,名正言顺蹭上季瓒的车。
手机里弹出一条消息,白乔桦顿了顿,悄然瞥了眼专心开车的季瓒,目光闪烁,犹犹豫豫不知道怎么开口。
“快到了。”季瓒冷不丁开口,“要说什么就快点说。”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的语气和平常听不出区别,白乔桦还是莫名感到一阵阴森,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就是,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陪你一起吃饭了。”白乔桦斟酌开口,“你可以和你的同学们一起在学校吃饭吗?”
轮胎和地面发出剧烈摩擦声,白乔桦身体猛地前倾,在安全带的禁锢下后脑勺撞上椅背。
“做什么?”白乔桦心脏砰砰跳,捂着脑袋瞪他。
季瓒紧紧抿着唇,冷冽的侧脸藏在昏沉夜幕里,另一半侧脸在暗光下异常森寒,狭长眼角有如冷箭刺来。
“那你要和谁一起吃饭?你的阮宁学长吗?”季瓒轻轻咬字,白乔桦不寒而栗,觉得自己被一条毒蛇缠住了脖子发不出声音。
季瓒手指敲着方向盘,垂眼盯向白乔桦放在膝盖的双手,掌心拖着熄屏的手机,“刚才是阮宁给你发来消息了,他终于被你锲而不舍的精神感动了?”
白乔桦被劈头盖脸一阵质问,怒道:“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关阮宁哥什么事?我又没见过他,我真不知道你对他的恶意是从哪来的。”
他气得胸膛起伏,对面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于是他更生气了,继续骂:“你还比我大一岁呢,有哥哥的样子吗?不就是让你自己去吃饭吗生什么气,你是小孩子吗?离不开人就要哭要闹要上吊。”他刺道,“以后手拉手陪你上厕所你要不要?”
季瓒沉下脸,叫他闭嘴,他愤然摘下安全带,气道:“我不仅会闭嘴,我还会下车,你自己回家吧!”
“白乔桦。”
“别叫我!”
白乔桦站在车外,气势汹汹瞪着他,“砰”一声甩上车门。
快跌入夏天,闷热的天让人喘不上气,马路两侧繁华盛开中接连不断的虫鸣吵得人心烦。
白乔桦大步往前走,影子在路灯下拉长,身后响起一声低沉的男音,带着隐约的失落叫他:“白乔桦。”
有时候白乔桦真的很想把自己的脑子摘了,要么就是把自己腿给砍了。
他和季瓒从幼儿园开始就形影不离,跟在季瓒身边仿佛成了一种本能,只要季瓒叫他一声,他就下意识迈开腿走过去。
就像是专属于一个人的机器人,只要主人输入调好的指令,没有自主思想的机器人就会乖乖照办。
在白乔桦就要抬起腿往回走的时候,刚和对方吵完架的逆反心理一下子涌上来,他故意重重哼了一声,自顾自继续走。
季瓒站在路灯照不到的地方,眸光沉得仿佛一潭幽水,泛着冷冰冰的寒意。
算了,他自暴自弃地想,他和一个每天只知道傻乐的笨蛋置什么气。
白乔桦不回头找他,他就往前追上白乔桦。
他刚迈开脚步,一辆迈凯伦在他眼前飞奔而过,卷起他落在额头的碎发。
车子停在了白乔桦面前,季瓒看不见车主的脸,但敏锐发觉了白乔桦骤然明亮的眼睛和情不自禁的微笑,带着点羞涩,像一阵湿软的风。
他不由停下脚步被钉在原地,白乔桦甚至没有转过头多看他一眼,径自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迈凯伦绝尘而去。
季瓒独自在夜色里站了许久,前路早就看不见车的影子,不远处的路灯出了问题忽明忽暗,闪了几下后终于缴械投降,彻底暗了下来。
无边的黑暗吞没季瓒。
白乔桦攥紧安全带,眼睛时不时看向窗外,又飞快低下头,偶尔摆弄起手机,就是不敢看阮宁。
他刚才骗了阮宁。
阮宁问他大晚上怎么一个人在外面,他一个快到家的人撒谎和家人吵架离家出走了。阮宁不愧是人美心善的好学长,果然立马让他上来暂时收留他。
他上了车就立马给大哥发消息说今晚学校有事不回家了。
第一次撒谎的白乔桦心里忐忑不安,觉得自己好像犯了弥天大罪。
阮宁透过玻璃镜看了他一眼,突然间在镜子里和他四目相对。
“阮宁哥。”白乔桦不太好意思地挠头,“那个……我是不是坐错了位置。”
阮宁起先没反应过来,目光打量了下坐在自己身边的白乔桦,后知后觉想起来副驾驶是留给对象的。
虽然他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规矩是怎么来的,不过他的副驾驶坐了太多不同的人,每一个都和他发生过风流债,他也就没在意过前座后座的区别。
“一个位置而已。”阮宁漫不经心,“难不成你坐了还会出车祸?”
白乔桦颇为失望地“哦”了一声。
他刚才其实是有些隐秘期待的,万一阮宁哥突然停车握起他的手深情款款来一句“宝贝这位置就是留给你的”呢?
紧接着,他大脑忽然一转弯,想起来自己也总是坐在季瓒的副驾驶位。
不过季瓒那样一个严肃认真的人,显然和温柔可亲的阮宁一样并不在意位置的区别。
白乔桦的脸色几经变换,阮宁也不说话,车里安静的过分。
到了人口密集的商业区,外界环境热闹了许多,金灿灿的灯光透进来,在阮宁脸上打了一层温柔光彩,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青阴影,衬得他整个人分外忧郁。
白乔桦看得入神,耳朵慢慢红了。
“别看了。”阮宁目不斜视,却对白乔桦的所有小动作了如指掌,对他开玩笑,“眼珠子要直不回去了。”
白乔桦回过神,尴尬移开眼,这下不知耳朵,脸颊也热得要烧起来。
一直盯着人看太失礼了,白乔桦咳嗽一声,努力憋出话题想把这件事揭过去。
他绞尽脑汁,阮宁都要把刚才的事忘了,他终于想出来了话题。
“阮宁哥,你去过阳城吗?”
前方是骤然亮起的红灯,阮宁猛地刹车,白乔桦的后脑勺又一次收到撞击。
“阳城。”阮宁把这个地方放在齿间咬碎,轻哼笑出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阳城是一个并不出名的小城市,它的某座山都比它本身有名,谁会闲着没事问别人有没有去过阳城。
白乔桦有些苦恼,说:“有来自阳城的导演系学姐要拍微电影,找我当男主角。”
阮宁明白了,问:“取景地是在阳城?”
白乔桦点头,叹气道:“不过我才大一,没真的拍过作品,也没去过阳城,有点发怵。”
因为人,阮宁恨屋及屋对阳城也没好感,故意吓唬学弟,“那你可得小心,那地方民风彪悍治安极差环境恶劣。”
他脚踩油门加快速度,越说越来劲,“当心你去的时候两条胳膊两条腿,回来的时候缺胳膊少腿。”
白乔桦被吓得脸都白了,阮宁适可而止,驱车进入社区。
初来乍到暗恋者的家,白乔桦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走得小心翼翼,生怕阮宁一生气就把他丢出去。
阮宁自己觉得很新奇,他也不是没带过别人过来,不过除了吴捷,和他一起来的人就都只是上床。
他转过身打量起白乔桦。
这位学弟长相和弋桐是一挂的,温润秀质,不过没有弋桐清冷的气质,看上去十分单纯好骗。
盯得久了,又觉得他也有点俞昭的影子,垂下眼的时候,那股在无意中躲闪的神态简直一模一样。
阮宁觉得这一定是自己独身太久出现的错觉。以前对人发好心是想和人家上床,现在发好心就只是发好心而已。
看着白乔桦红彤彤的脸,他心里替他惋惜。
生不逢时啊学弟,阮宁可惜地想,要是以前我早就主动出击了,但是现在就算你脱光了我也没反应。
白乔桦一直被阮宁盯着,越来越不好意思,怯怯叫他:“阮宁哥?”
难不成学长终于发现了他的好?终于决定要在今晚和他有实质性进展了?
但是会不会太快了,表白牵手接吻全都跳过,直接做那什么事不太好吧。
白乔桦心里纠结,不太确定等一下是该推开阮宁义正言辞地表示自己是传统人士,还是应该配合他自行脱下衣服。
“太晚了。”阮宁哥俩好似的拍拍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指向身后左边的房间,“快去睡吧。”
“……啊?”白乔桦愣住了,“睡,我一个人睡觉?”
“不然呢?”阮宁目光坦荡,“这么大的人了,总不能还要让人唱儿歌读童话哄睡。”
白乔桦如同被石化的雕像怔在原地,欲哭无泪,阮宁打了声哈欠往房间走。
“晚安。”
机会都是靠自己争取的,白乔桦咬了咬牙,用尽了这辈子的勇气朝阮宁的背影扑过去。
阮宁被推个踉跄,好在他反应快及时撑住把手才没摔倒,低头看向被抱住的腰肢。
白乔桦把脸抵在阮宁瘦削的后背,结结巴巴道:“我、我……我喜欢……喜欢你。”
阮宁说:“我知道啊。”
“……”白乔桦不说话了。
阮宁心里奇怪,把手搭在白乔桦圈住自己腰的手腕上想拉开他,却被抱得更紧。
“我是认真的,阮宁哥你是我的初恋。”白乔桦小声请求,“你能不能,答应一下?”
阮宁被这过家家似的表白逗笑了,手劲加重强行拉开了白乔桦,转身正视他。
“也不是不行。”阮宁听上去松口了,白乔桦眼前一亮,然而没等他笑出来,阮宁伸指抵住他的唇瓣,微笑道,“但是有个最重要的问题。”
阮宁的手指细嫩冰凉,抵在自己唇上的时候,白乔桦不仅觉得像有丝绸拂过,还嗅到了浅淡的果香。
呼吸不由加重,他情不自禁想张嘴伸出舌头,但只是想想就觉得变态,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咬紧牙关抵住舌头,紧闭双唇不敢乱动。
阮宁大发慈悲放过了对他的折磨放下手指,呼吸洒在颈间,低声问:“你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白乔桦一开始没听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大脑白了几秒才回过味,睁大眼睛红着脸望向阮宁。
阮宁含笑的眼角带着诱人的风情,拍了拍他的脑袋,甜蜜的嗓音诱惑他开口:“说出来,不然我怎么知道能不能答应你。”
白乔桦喉结滚动,不自在地低下眼睛。这问题他从来没想过,在遇到阮宁前,他甚至不觉得自己喜欢男人。
阮宁看上去弱不禁风的,长得又这么漂亮,一看就是下面的那个。
白乔桦带着答案,自信道:“我当然是上面。”
“这样啊……”阮宁悠悠一笑,“好巧,我也是。”
白乔桦:“?“
不给他丝毫改口的机会,阮宁拧开把手进房间,啪地关上门,把学弟连同他的少年初恋一起拒之门外。
白乔桦大脑宕机了好几秒才理清阮宁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顿时发出一声凄惨嚎叫,拍着门呜呜哀嚎。
“再给个机会吧阮宁哥,我是下面的,我愿意被你上——阮宁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