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青出浴室的时候，陈述正坐在沙发上等他。他感觉身体没那么烫了，脑袋也不再昏昏沉沉。
陈述说他这会要出去买菜，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岫青由于早上吃撑了，现在肚子都还有一种涨感，有些没胃口，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陈述只好自己看着来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他，在家好好休息。
岫青溜达回自己的房间，床头的书桌上放着厚厚一摞百元大钞。
天，他还没见过这么多钱。这总不会是陈述给他的吧？这正常吗？
他凑近数了一下，有八沓，一沓有多少张？
他拿了上面的一沓开始数，一、二、三、四、五……一百！
八万就这么水灵灵地摆他桌上了？这是他做梦都要笑醒的程度。
岫青拉开椅子坐了上去，一把抱住面前的钱，呲着大牙乐，都没有意识到旁边的床上多了一个人。
君晽躺在柔软的弹簧床上，侧身单手撑着头，欣赏眼前的画面。
和预期的一样，这下岫青被他哄好了吧。
岫青笑够了，起身被吓了一跳。君晽一长条躺在他旁边，两人距离不过二尺，伸手就可以够得到的距离。
刚这样想，君晽的手就伸了过来，将他一拉，将他整个人圈在了怀里。
“早上，看到陈述抱你的时候，我就想抱了。”
君晽语气中透露着得到后的满足感，说话声音轻柔的像裹了一层蜜饯，直白到令他不解。
岫青趴在君晽身上，脸颊贴着胸膛，能清楚听到蓬勃有力的心跳。他的膝盖被迫滑跪在地毯上，床沿硌着他，他不舒服，试图从君晽怀里挣脱站起来。
君晽搂着他，不肯松手。
他怒了，抬起手肘，对着君晽前胸就来了一下。
君晽被锤得吃痛得松开了岫青。
岫青这才从魔抓里挣脱，站了起来，往后退开两步：“你有病是不是？”
君晽挑眉：“可能吧。”
“这些钱你放这的？”岫青问。
“这些本来就是你的，金叶子换的。”君晽说。
岫青一时间就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你怎么拿回来的？”
“恐吓威胁，废胳膊废腿就老实了。”君晽对那对夫妻的行为嗤之以鼻，换了个姿势，抱手枕着后脑勺，仰躺着，目光落在天花板上。
暴力，但效果显著。不提倡不提倡啊……
有太多的事，他想问了。
“能聊聊吗？”岫青说。
“陈述回来之前，知无不言。”
听到君晽的回答，岫青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我头发还有救吗？”
君晽没想到岫青憋着一张苦瓜脸，开口问的是这个，他怎么这么可爱，君晽乐了：“没动你头发！”
君晽一挥手，岫青便迫不及待地抬手摸头。束发，高马尾，发冠发簪都在。他小跑到浴室洗手台前，对着镜子确认。是他自己的脸诶，头发还在，没变就好。
回到卧室，君晽已经坐了起来。他将书桌前的椅子转了个方向，朝着君晽坐下：“我毕竟不是真的陈时，不是早晚会露馅吗？”
“你都自爆了，有用吗？有你亲哥的实名认证，谁敢说你不是。”君晽话锋一转，说了些他不知道的事，“警察从那条暗巷里找到了陈时的书包，书包上沾满了血迹。地上的血迹可以被大雨冲干净，书包上的血迹却无无处可藏。包上有嫌疑人的指纹，据说可以根据这个找到嫌疑人。可是，他们找不到尸体，就只能将陈时列为失踪。活生生的你站到了他们面前，一切早已离题十万八千里，他们找不到真相的。他们做事讲究证据，所有的事情他们都会有自己的一套解释，是不是不是由你说了算的。再说，还有我，我看过陈时的记忆，我会帮你的。”
既然他占了陈时的身份，阻碍了警察将真相公诸于世，让坏人逍遥法外，他便不能独善其身：“我要帮陈时讨回公道。”
“没问题，我帮你。”君晽承诺。
君晽大多时候还是很好说话的，这让他觉得对方会回答府里的荒唐事。想什么，他便问了什么：“从前，在我府邸，你为什么扒我衣服？”
“因为我饿，你倒了我就没东西吃了。”君晽并不知道自己在口出什么狂言。
岫青有被惊讶到。异食癖吗？吃什么的？还要他醒着，咦——，想想就觉得恶心。
岫青什么想法都写脸上了，君晽搞不懂怎么就被嫌弃了。他吃的嘛，的确和这些人类不一样，岫青嫌弃他可是万万不行的，急忙做更详细的解释：“你们吃的那些东西，我吃多少都不能饱腹，我也没办法啊！我平常就吃点你的愤怒、恐惧、悲伤、贪欲……”
“你昏迷了连做梦都做得少，我饿。你香香的，衣服上有你的味道，也香香的，我才没忍住的。”君晽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头越来越低，像个认错的孩子。
看来没把他衣服扒光就是留给他的最大体面。
这几天挨饿他也是体验得够够的了，知道这种滋味不好受，眼下竟有了有几分感同身受，很难再责备他什么。于是，只好顺着君晽的话，继续往下询问：“你以这些情绪为食，这些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吗，就吃我的？”
难听的话并没有从岫青口中说出，君晽这才抬头，对岫青露出活泼灵动的微笑：“其他人的不仅难吃还吃不饱，你的香，吃一点就饱了。”
岫青居然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大概和他的真身有关，他是纯度极高的龙血，可以算得上真龙了。世间罕见，仅此一条。他也因此与生俱来肩负着责任与使命，背负众生希望而活。
“你的真身是什么？”岫青问。
“你不是见过吗？”君晽语气里带着责备，好像在嗔怪对方怎么还在问这种问题。
岫青想起来前不久浴室见到的景象，疑惑道：“黑烟？”
“大概吧，我也说不上来我是个什么东西。”君晽无奈。
没有实体的真身，他还没见过，难怪在他那个世界，总是躲着，连面都不肯露。他一旦出现，若实力不济，便会成为别人的囊中之物；若实力超群，必然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门外传来了动静，陈述回来了。君晽闻声化作一缕黑烟不见了，他抬手摸了摸头顶，确认头发变短了才走出去。
陈述见他刚到家，弟弟就出来了，询问道：“我吵到你了吗？”
“没有，我睡不着。”岫青说。
“那你自己玩会吧，我去做饭，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陈述边把刚刚买的菜放在灶台上，边叮嘱弟弟，“客厅的茶几上有我刚买的零食，饿了可以先垫垫。”
岫青也不知道自己可以怎么玩，他大概只能在这个屋子里来回溜达，于是他提议：“我来给你打下手吧，要干什么你吩咐我。”
“好！”陈述欣然答应，喜笑颜开。
下午的时光，倏忽即逝，晚餐让岫青体验了一把寻常人家的温馨与幸福。
接下来的几天，陈述每天陪岫青去医院输液。他大多时候都是呆在家的，不过自他感冒好转之后，陈述外出，总会带上他。他开始一点一滴了解这个世界，和世界接轨。
岫青身体恢复之后，陈述说带他去他工作的城市看看。他第一次坐上了高铁，穿越在丛山峻岭间，穿过一个又一个隧道，在城市逗留，在旷野飞驰。比起他的苍龙一跃，有过之而无不及。住在高档酒店，落地窗将城市的美景尽收眼底，四通八达的城市道路上车辆川流不息，到了晚上，各色的霓虹灯闪烁，这里是真正的不夜城。
到了目的地后，陈述首先带他去了当地最好医院的脑科，诊断结果不出所料，一点问题都没有。然后陈述连日带着他乘坐地铁在这座城市中来回穿行，打卡景点，逛夜市，带他感受这个世界的热情。
旅程的最后一站是陈述的单位。那天，陈述带着他站在丰贸大厦楼底，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带他走了进去。陈述向投行递上了他的辞呈，在办公室里，陈述的领导苦口婆心劝了他多久，岫青就在办公室里等了多久。
他听了很多，知道了陈述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专业能力强，业绩出色，脑子灵活，圆滑而不世故，年轻有为，继续发展下去，未来将会是站在行业金字塔顶端的人物，他的离开将是投行的一大损失。陈述收拾东西的时候，每一个来和他告别的人无一不扼腕他的离去。
他问陈述，为什么选择离开。
他永远记得那天陈述在他耳畔说的话：“我的离开正是为了不再离开你。”
他听完这句话，怔在原地，久久不能释怀。
陈时再也听不到了。
他们返程乘坐的飞机，岫青再次被震撼到了。
回来后正值暑假，学校强制高二升高三的学生补课，这不巧了，陈时正好是。
当岫青穿着高中校服坐在教室中间上课时，他感觉天再次塌了。他大字不识一个，每节课都在听天书。
他不认识字这个事本来只有陈述知道，这下好了，每天要和这么多人打交道，早晚这些人都会知道。马上他就会成为最大的笑话，文盲的身份可算要被坐实了。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