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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再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医院。

    宋音趴在我的床前守着我,眼圈红红的,泪水还没有干。见我醒了她按下呼叫铃,惊喜的朝病房外小声喊。

    春姨他们匆匆进来,我眼前一晃,被春姨一把搂进怀里,温暖的体温透过怀抱传过来,有着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

    春姨声音有点发颤:“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宋叔叔在一旁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背,温和望着我,说:

    “阿婆昨天守了你大半夜,就是不肯走,担心老人家扛不住,我们让她去隔壁病房休息了。”

    我点点头,说:“给春姨和宋叔添麻烦了。”

    春姨倒了杯水,插了吸管喂给我,问言嗔怪到:“傻崽儿,一家人说的什么话。”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沉默了一下,还是问到,

    “那天之后发生什么了?…我爸不是出去打工了吗?怎么突然回来。”

    春姨把床位调高了些,摸摸我的头,避开我的话题,

    “先等医生检查完,春姨再告诉小梨花好不好?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你的身体。”

    这时突然响起手机铃的震动声,宋叔冲春姨比了个口型,走到走廊外接电话,声音刻意压低,听不清讲了什么。

    我老老实实被医生检查,过了一会儿,春姨出去听医嘱,病房里只剩下宋音。

    我眼巴巴的望着她,喊到:“小音~”

    宋音就知道我要问,叹了口气,简略的说,

    “是肖老师,她本来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家不安全想去看看你,接到你的电话赶忙过去,路上恰好碰到李叔,就跟着一块儿来了。”

    “他们一进院子就看见你倒在地上,江叔正要打你,李叔是警察嘛,他一把把人扣住,两个人争斗起来,肖老师在一旁护住你的时候受了点伤。”

    我神色一紧,宋音捏捏我的手,安慰道,

    “放心不严重,就是胳膊划破了一道口,肖老师叫你知道了不要担心。”

    说完她面色严肃,又补充了一句“也不许自责!”

    “……”

    “后来你和肖老师都被送到医院,江叔被押到警察局,我妈知道消息快急疯了,赶忙和阿婆赶回来,我和我爸提前到医院,看见你脸上流了好多血。”

    宋音顿了顿,手心出了点汗。

    “你都不知道当时我有多害怕,我爸虽然安慰我,但脸色一直很凝重,知道是江叔打了你,特别生气,还骂了脏话。”

    我有点惊讶,想象不出宋叔凶起来是什么样子,他好像一直都是温温和和的,对我们小辈都很宠溺。

    额头的伤还是有点痛,我弯了下嘴角,有点软和的说:“没事的呀,不要害怕了。”

    宋音恨恨的咬牙,戳戳我的脸,“关注点不对啊喂,重点是你好不,要保护好自己啊,小梨花。”

    所幸最后的检查结果不错,明天可以出院,但有一点轻微脑震荡,要在家里好好静养,注意头部不要二次受伤,之后得及时复查。

    春姨松了口气,但还是很紧张,对我的看护像对待一个瓷娃娃,已经和阿婆想好后院母鸡的一百零八种做法了。

    我的父亲江大海因为故意伤人被暂时拘留了起来,审讯的时候才发现,他去年染上了赌博,把近几年赚的钱都赔了进去。但他不死心,为了继续赌,把算盘打到了阿婆的退休金上。

    李叔说起这事时有些唏嘘,他小时候和我父亲还上过同一个初中,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故人之貌已经面目全非。

    再后来,我的身体养好了。春姨问我,“小梨花愿不愿意帮春姨管管宋音?她性子急,我总怕她闯祸,你就和阿婆住在这儿,帮春姨看着她,好不好?”

    春姨是被山水喂养的姑娘,质朴又清透,她的眼睛尤其漂亮,看人时总是盛着真诚,她妈妈说因为这双眼睛,她女儿这辈子没吃过什么苦。周围人都待她热心,她也对别人很好,春姨说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别人好十分别人自然用真心对你。

    现在这双眼睛又装着我,土地一样厚重又温暖,我觉得自己沉甸甸的。阿婆说人感到沉重是一件好事,它代表被惦念被记挂,无论走多远总有归处,有归处的人才是完整的。

    我摸摸春姨眼角被岁月亲吻的痕迹,笑着说好。

    从那之后我和阿婆就住进了宋音家里,因为受伤,学校那边我暂时请了假。其实之前江大海偶尔也会回来,虽然每次都很不耐烦,但好歹会留些钱。但从今年初,他就失去了音信,没人联系的上。我们都没想到,再见面会是这样的情景。

    日子过得很快,大家似乎都刻意不去提起这件事,小孩的注意力也都被夏令营吸引了。

    大人们商量之后一致同意我和宋音参加夏令营,只是被上次的事儿吓到了,强调每天都得有人接送。

    宋音兴奋的不得了,在去学校的路上问个不停,

    “小梨花,听说体育课还有散打哎!我想学!”

    我一边把她的帽子从书包下翻出来,一边认真附和,

    “学,一定超级帅。”

    “音姐!小寂!我等你们好久啦!”

    一个穿着豆绿色上衣的男生朝我们跑了过来,大概站了有些时候,他额头渗出一层薄汗,在太阳底下闪着细碎的光。

    “赵小胖?你也来上课?”

    听了这话,小胖脸皱起来,苦哈哈的说,“我这次期末又考了倒数,把我爸气的,我妈都拦不住,他说一定要送我来参加夏令营,补补习。”

    赵小胖原名赵远銘,因为比同龄人要高壮,是初中里的小霸王,本来我们三个没有交集,直到有一天赵远铭手欠招惹了镇上一只声明远扬的野狗,哭爹喊娘被追了半里地,被路过的宋音和我顺手救下(那只狗很听宋音的话,我们小时候经常喂他)。

    从此赵小胖心悦诚服,甘愿拜宋音和我为大姐,做我们的小跟班。本来他也打算叫我寂姐的,我好说歹说才让他歇了这心,阿音倒是对此接受良好,并且接替小胖的位置成了初中新一届小霸王。

    “哟,又见面啦。”

    我们转过头,发现林北正抱着手站在校门口冲我们打招呼。见我们过来,他很高兴地笑了笑,弯下腰,给我们一人发了一个徽章。

    “把姓名和年纪写上,上课的时候记得戴。”

    说完他微微恐吓我们,“不戴就扣分啊,小鬼们。”话落自己先忍不住笑起来,“走吧,带你们去登记。”

    进了教室我发现已经来了不少同学,叫李寒月的姐姐正忙着给他们签到,分配班级。

    看见是我们,李寒月也笑起来,给我们一人发了颗糖,说:“你们是林楠带的三班哦。”她冲林北扬了下下巴,“喏,这个哥哥顺路,让他带你们去吧。”

    第一天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林北把我们送到地方后也匆匆离开。

    我们陆续又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同学,就凑在一块儿开始聊天。把之前发的夏令营介绍单翻出来研究。

    虽然看着热闹,但沂水镇本身学生就不多,有一部分去了市里上初中,很大一部分没有来,杂七杂八一算,统共也就七十多个学生。分成了三个班,一个班两个老师,由志愿者担任。有意思的是每个老师都没有用真名,而是代称。就比如寒月姐姐,她的备注是月亮,陆然的是鹭,林北和林楠的最简单,一个叫北方,一个叫南方。

    我翻了翻,在最后一页看见了一个临时代理人员,叫无名。

    “小梨花,走啦,去吃饭!”

    匆匆答应,我把介绍单合上,没再关注。

    补习的生活很简单,由负责老师教学主要科目,一周五天一天四节课,每周有两节体育,两节艺术课,可以自由选择。

    趁着中午,大家都在休息,我悄悄溜出教室,去校园边上的围栏那里喂猫。

    那儿有着一片小树林,还生长着一棵很大的玉兰树,上学的时候我偶然来这里碰见了一只怀孕的野猫,有着橙黄色的斑纹,像一颗毛绒绒的桔子。它发现了我的闯入,并没有害怕,歪着头,用琥珀色的眼睛盯着我,十秒钟后骗走了我嘴里的肉脯,并让我欠下了每周四根火腿肠的巨款。

    想到这儿,我不自禁笑起来,不知道那么长时间了,“小骗子”还在不在这?

    我在树下蹲着,朝墙角的小破洞口放了半截火腿肠,轻轻的唤着。我的腿都要蹲麻了,但是洞口毫无动静,我有点失望的垂下头,果然走了啊。

    想了想,我还是把剩下的火腿肠都放在了洞口,万一它还会回来呢?提前备下道歉礼物吧。

    沂水一中离白河很近,从学校南边的围栏往外看,能看见明净高远的天空,倒映在河面上,当鸟儿掠过时,天空就开始轻轻的摇晃。

    我突然很想变成一只小鸟。

    于是,我爬到了树上。是的,我运用了宋音教我的方式,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上了树。

    好不容易坐到枝桠上,我喘了会儿气,靠着树干,闭上了眼睛。太阳被叶子稀释了,暖融融的盖在我的眼皮上,光线让眼前变得有一点模糊的白亮,带着皮肤的淡粉色,我好像看见了自己纤细的毛细血管。风中流淌着阳光的味道,还有生长的玉兰花香。

    我现在不想做鸟了,我要变成一棵安静的树。

    “你在做什么?”

    一道清冷明朗的声音从树下响起,我慢半拍的低下头,看见一个抱着橘猫的少年。

    风轻笑着抚乱他的发丝,露出一双很沉静的瞳色很深的眼睛,树影打在他脸上,照出忽明忽灭的阴影。阳光像定格的电影镜头,一帖一帖的慢放,他锋利的眉尾,长长的轻颤的睫毛,腕骨处微微凸起的青色经络,淡蓝色衬衣上被猫蹭出的褶皱。

    他站在树下,像一副酝酿已久的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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