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再说。]

    裴妄给了钟栖闻模棱两可的回答。

    钟栖闻直接炸了,当即就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卧槽!”

    钟栖闻看到裴妄那张贴了创可贴的脸,震惊程度堪比见到奥特曼现身地球。

    “你脸上那是什么玩意?谁给你英俊的脸上贴了这么一个丑东西。”

    裴妄捏着手机,唇角勾起,“什么事?”

    钟栖闻心梗,“不是让我带你离开宁宜,咱好歹核对一下时间地点,最要的是你得先告诉我你在哪儿。”

    裴妄把手机立在桌子上,脊背往后靠。

    灯线照得他的脸更白,几乎是病态。

    “不着急,等会儿。”

    倒是比微信上多了几个字。

    钟栖闻看他脸色不对,视线又落回他下巴的创可贴上。

    “你爸又打你了?”

    “早晚弄死他。”

    平静地说出弄死亲爹的话。

    裴妄忽然想到那只红眼的小兔子。

    肯定会吓哭吧。

    矫情又胆小。

    啧。

    烦。

    “裴妄,冷静,现在是文明社会,杀人犯法。”

    钟栖闻试图唤回兄弟的理智,“对了,我知道一个小众的旅游地方,咱们过去玩两天。”

    裴妄面无表情,没有反应。

    钟栖闻又说:“就在宁宜,红裕镇,有一家农家乐,可以住宿,风景不错,人少,绝对不吵。”

    裴妄撩起眼皮,“你说哪儿?”

    “红裕镇,开车过去不远。”钟栖闻仔细观察他的表情,“那就这么说好了,明天来接你。”

    “不用。”

    裴妄眉梢微扬,修长的指尖点在桌面,语调轻快,“我就在这里。”

    …

    回到房间,沈星洧先把医药箱放好,然后去卫生间洗了手。

    裴妄这人,沈星洧有过听闻,但因为不关注,只是听过名字,知道的不多。

    拧眉仔细回忆,差点睡着。

    手机突然响了声,沈星洧撑开眼皮打开微信。

    林雪发了消息说家里要带她去旅游,等回来再来找她玩。

    沈星洧回了个好的。

    本来还想问裴妄的事,但实在太困,手机随意一丢就睡了过去。

    高三这一年沈星洧就没有在十二点之前睡过觉,每天早上也是六点之前就要洗漱好准备出门。

    好不容易高考结束,本来想着好好睡一觉,结果生物钟一到就醒。

    在床上翻了好几个来回,怎么也睡不着。

    睁着眼睛看了五分钟天花板,沈星洧认命地起床。

    洗漱完下楼,傅兰亭的房间里没人,看样子是晚上没回来。

    沈星洧在厨房拿了瓶牛奶,想到什么,又多拿了瓶上楼。

    站在隔壁房间门口停了两秒,她抬手敲门。

    过了一会儿,没有人应声。

    应该还没起。

    毕竟这会儿连七点都不到。

    沈星洧抬脚就要走,房间里突然传出一道闷沉的声音。

    “进来。”

    抬起脚收了回来。

    沈星洧拧开把柄将门推开。

    房间的窗帘拉着,仅有几缕光从缝隙透进来。

    沈星洧适应了几秒,才勉强看清。

    床上有一处突起。

    黑色毛绒绒的应该是脑袋,一条手臂横在床上,占据了另一边。

    他在趴着睡。

    “奶奶在六婶家没回来,我拿了瓶牛奶给你放桌子上了。”

    沈星洧放下东西就要走。

    “等等。”

    手腕蓦地被攥住,掌心温度烫的吓人。

    沈星洧反握住他的手,惊呼,“你发烧了?”

    他没有回话,只是把脸翻到这一侧。

    沈星洧抬手把灯打开。

    骤然亮起的灯光让少年皱紧眉头,一张脸惨白的几乎没有血色。

    沈星洧被吓到,跪坐在床上去探他的额头。

    温度高的吓人。

    他后颈露出的皮肤上有一抹红。

    沈星洧把被子往下拉,瞳孔紧缩。

    伤痕交错,布满脊背。

    “昨天晚上为什么不说?”

    女孩眼眸陡然变红,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攥住,喘不上气的闷。

    一滴泪毫无征兆的重重砸下。

    炎热的夏天,少年的后背被女孩的心疼烫一个洞,一直贯穿到心脏。

    少年费力掀起眼皮,似乎对女孩的反应很受用,眼角眉梢带着笑,嗓音竟含几分愉悦,“没事,死不了。”

    “你……”

    沈星洧想骂他的话到嘴边,看他这样,没好气地瞪他。

    “还能起来吗?带你去医院。”

    “不去。”

    裴妄把头闷回被子里,拒绝交流。

    沈星洧去拉他的胳膊,“不行,不去医院就去诊所。”

    大概是病得厉害,裴妄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大男生,还真被沈星洧给拉了起来。

    刚才趴着就算了,毕竟是受伤的后背,现在坐起来,前面一览无余。

    沈星洧努力不去看,“你怎么不穿衣服?”

    “不舒服。”

    攥着手腕的力道加重,他的声音又哑又闷。

    能舒服就怪了。

    沈星洧看他额头上脸上都是汗,柔声问:“那你的衣服在哪儿?”

    “行李箱,随便拿一件。”

    沈星洧抽回手,爬下床打开角落的行李箱。

    入眼是一片黑。

    随不随便有什么区别,不都一样。

    沈星洧拿了件最上面的,回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瞳眸里。

    不知道为什么,沈星洧总感觉裴妄看她的眼神不对劲,让人不舒服。

    又像是错觉,下一秒,他一副虚弱得下一秒就要睡过去的模样。

    沈星洧站在床边把衣服递过去。

    回应她的是一声低哑的轻笑,“妹妹,你看我像能抬手?”

    沈星洧垂眸,一片白皙闯进眼里。

    刚才刻意没去看,这下全看见了。

    白到近乎反光的皮肤,紧实硬朗的上身,流畅的肌肉线条,喷薄鼓胀的腹肌。

    汗珠颗颗滚落,泅湿了被褥。

    沈星洧虽然口嗨,但他真没见过露这么多的。

    虽然之前看学校的篮球比赛,会有人故意撩起衣角,半遮半露,引得人尖叫。

    但这情况根本一样。

    没有半点遮拦的,完全赤裸的,就这么明晃晃的让她看见了。

    “我说……”

    似乎是时间过的有点久,少年忍不住出声提醒。

    “啊?”

    沈星洧抬眸,“怎么了?”

    那双幽深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女孩,语调玩味,混不吝开腔,“也不是不给你看,但咱换个时间,行吗?妹妹!”

    他眉眼带笑,唇齿重重咬过后面两个字。

    鬼使神差地,沈星洧心里竟然腾升起一股背德感。

    因为林雪爱看小说的原因,沈星洧多少也了解一些。

    兄妹?骨科!

    意识到自己想歪,沈星洧连忙将荒诞的想法甩出脑袋,手里的衣服慌乱地往裴妄头上套。

    “沈星洧,你谋杀。”

    手腕被滚烫的掌心攥住,沈星洧听到他说:“算了,先给我拿条毛巾。”

    “哦,好。”

    沈星洧快步出门,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回去的时候,裴妄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床尾,见她进来,接过毛巾随意擦了擦被汗浸湿的额头。

    “你先等一会儿。”

    沈星洧快速回房间,看着门后的一排帽子,拿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

    出去的时候裴妄正倚着墙,他换了长裤,还套了外套,拉链拉到顶,遮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人非礼似的。

    眼眸半阖,应该是喝了水,嘴角还有水渍。

    这副摸样,像极了一个娇弱不能自理的病美人。

    沈星洧走过去把帽子扣在他头上,拉起他的一条胳膊往肩上抗,解释道:“早上有点凉,可能会有风。”

    裴妄垂眸,视线里是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小脸绷着,睫毛仿佛都在用力。

    把门掩上,沈星洧抬头看了他一眼,“走路五分钟,还能坚持吗?”

    裴妄把搭在女孩肩上的胳膊收回来,大爷似的命令,“扶着,我不想摔。”

    沈星洧咬咬牙。

    认命扶住。

    算了,她跟一个病人计较什么。

    两人到诊所的时候还没有开门,沈星洧又是敲门又是叫人,里面的人才慢腾腾出来把门打开。

    看到沈星洧扶着一个男生,王医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一点都不困了,“沈家丫头,这是你男朋友?”

    沈星洧呛得脸颊染上绯红,羞愤道:“是我们家亲戚,他背上有伤,还发烧了。”

    王医生歪头看了眼,侧身让开,“快进来,扶到里面。”

    “好。”

    沈星洧把人带到里面的休息室,扶着他坐在床边。

    王医生进来看了眼,说:“别愣着,衣服先脱了,我看看伤口。”

    “噢。”

    沈星洧一只手捏住衣领,一只手捏住拉链。

    正要往下拉,视线撞进一双深邃的眼里。

    沈星洧:“你自己来?”

    裴妄双手往两边摊开,一副任命的样子。

    沈星洧小声嘀咕,“我可没占你便宜,是你动不了我在帮你,你应该感谢我。”

    “我感谢你。”

    裴妄抬起手,配合着沈星洧把外套脱下,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女孩。

    把外套放到旁边的凳子上,沈星洧捏住短袖下摆往上拉。

    “嘶—”

    裴妄身体往前靠,肩膀靠在女孩胳膊上。

    “你轻点儿,谋杀?”

    “对不起,我轻点。”

    沈星洧抿唇,看到他背上的伤,任由他靠着,手上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

    裴妄垂着脑袋,长睫覆住双眼。

    搁在膝盖上的指尖蜷缩,喉结上下滚动。

    嗓子又干。

    终于把碍事的衣服脱掉,沈星洧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王医生走到旁边看了眼,神色严肃。

    “先扶他趴下。”

    “好。”

    沈星洧扶住裴妄的胳膊,等人趴好,站在旁边不忍直视那伤痕累累的后背。

    王医生处理的手法没那么温柔,沈星洧看到裴妄的脸又白了几分,额头顷刻间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

    从书包里拿出纸巾,她蹲下来,动作温柔地擦拭。

    裴妄费力地掀起眼皮,可实在太累,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王医生处理完,重重叹了口气。

    “什么人啊,下这么重的手。”

    沈星洧拉起被子给裴妄盖在腰间,压低了声音问:“他这样没问题吗?”

    王医生抬眸看了床上的少年一眼,继续兑药,“那些伤痕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这样的情况不是一两次。你别担心,给他吊几瓶水,等烧退下来就好了。”

    “经常受伤?”

    沈星洧想到之前裴妄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涌上一抹心疼。

    是受了多少次伤,才让他那么云淡风轻。

    王医生托起裴妄的手背插好针,调好流速,回头看向沈星洧,“呦,哭了。”

    他笑着打趣,“真不用担心,小伙子身体素质不错,晚上就能去打篮球。”

    沈星洧知道王医生在开玩笑,但听他这么说也知道问题不严重。

    “谢谢您了,我看着就行,您去补觉吧。”

    “成,你有事叫我。”

    王医生掀开帘子出去,还把外面的门也顺手带上。

    沈星洧拿了个凳子坐在吊瓶旁边,一只手撑着下巴,歪头打量着少年。

    和裴妄认识到现在都没有一天,沈星洧就觉得他身上藏着很多事。

    是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经历,能让他长成这样。

    淡漠,执拗,嘴毒。

    看似有礼貌,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

    行李箱里都是黑色衣服。

    人也不阳光,笑起来假的明显。

    凑得近了,沈星洧突然发现,裴妄的右边眼尾下方有一颗很浅的泪痣,只有仔细才能看到。

    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指腹离那处越来越近。

    倏地,裴妄睁开眼。

    眼底迸发出浓烈的寒意,冰凉刺骨。

    沈星洧脊背僵直,浑身血液停滞,那只手也被定住。

    裴妄漆睫轻颤,再抬眼时,眸光迷离,透着虚弱。

    “摸我?”

    沈星洧心脏突地一跳,抿唇掩盖慌乱,手继续落下,往前伸,将他头顶的发往下压了压。

    欲盖弥彰地开口,“是你头发乱了。”

    裴妄耷拉地眼全部睁开,瞳眸不可置信。

    他扯了扯唇,讥笑,“摸脸和摸头有区别?”

    舌尖在口腔里裹了一圈,裴妄抬头,干脆利落地定下女孩的罪名。

    “沈星洧,你轻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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