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
裴妄给了钟栖闻模棱两可的回答。
钟栖闻直接炸了,当即就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卧槽!”
钟栖闻看到裴妄那张贴了创可贴的脸,震惊程度堪比见到奥特曼现身地球。
“你脸上那是什么玩意?谁给你英俊的脸上贴了这么一个丑东西。”
裴妄捏着手机,唇角勾起,“什么事?”
钟栖闻心梗,“不是让我带你离开宁宜,咱好歹核对一下时间地点,最要的是你得先告诉我你在哪儿。”
裴妄把手机立在桌子上,脊背往后靠。
灯线照得他的脸更白,几乎是病态。
“不着急,等会儿。”
倒是比微信上多了几个字。
钟栖闻看他脸色不对,视线又落回他下巴的创可贴上。
“你爸又打你了?”
“早晚弄死他。”
平静地说出弄死亲爹的话。
裴妄忽然想到那只红眼的小兔子。
肯定会吓哭吧。
矫情又胆小。
啧。
烦。
“裴妄,冷静,现在是文明社会,杀人犯法。”
钟栖闻试图唤回兄弟的理智,“对了,我知道一个小众的旅游地方,咱们过去玩两天。”
裴妄面无表情,没有反应。
钟栖闻又说:“就在宁宜,红裕镇,有一家农家乐,可以住宿,风景不错,人少,绝对不吵。”
裴妄撩起眼皮,“你说哪儿?”
“红裕镇,开车过去不远。”钟栖闻仔细观察他的表情,“那就这么说好了,明天来接你。”
“不用。”
裴妄眉梢微扬,修长的指尖点在桌面,语调轻快,“我就在这里。”
…
回到房间,沈星洧先把医药箱放好,然后去卫生间洗了手。
裴妄这人,沈星洧有过听闻,但因为不关注,只是听过名字,知道的不多。
拧眉仔细回忆,差点睡着。
手机突然响了声,沈星洧撑开眼皮打开微信。
林雪发了消息说家里要带她去旅游,等回来再来找她玩。
沈星洧回了个好的。
本来还想问裴妄的事,但实在太困,手机随意一丢就睡了过去。
高三这一年沈星洧就没有在十二点之前睡过觉,每天早上也是六点之前就要洗漱好准备出门。
好不容易高考结束,本来想着好好睡一觉,结果生物钟一到就醒。
在床上翻了好几个来回,怎么也睡不着。
睁着眼睛看了五分钟天花板,沈星洧认命地起床。
洗漱完下楼,傅兰亭的房间里没人,看样子是晚上没回来。
沈星洧在厨房拿了瓶牛奶,想到什么,又多拿了瓶上楼。
站在隔壁房间门口停了两秒,她抬手敲门。
过了一会儿,没有人应声。
应该还没起。
毕竟这会儿连七点都不到。
沈星洧抬脚就要走,房间里突然传出一道闷沉的声音。
“进来。”
抬起脚收了回来。
沈星洧拧开把柄将门推开。
房间的窗帘拉着,仅有几缕光从缝隙透进来。
沈星洧适应了几秒,才勉强看清。
床上有一处突起。
黑色毛绒绒的应该是脑袋,一条手臂横在床上,占据了另一边。
他在趴着睡。
“奶奶在六婶家没回来,我拿了瓶牛奶给你放桌子上了。”
沈星洧放下东西就要走。
“等等。”
手腕蓦地被攥住,掌心温度烫的吓人。
沈星洧反握住他的手,惊呼,“你发烧了?”
他没有回话,只是把脸翻到这一侧。
沈星洧抬手把灯打开。
骤然亮起的灯光让少年皱紧眉头,一张脸惨白的几乎没有血色。
沈星洧被吓到,跪坐在床上去探他的额头。
温度高的吓人。
他后颈露出的皮肤上有一抹红。
沈星洧把被子往下拉,瞳孔紧缩。
伤痕交错,布满脊背。
“昨天晚上为什么不说?”
女孩眼眸陡然变红,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攥住,喘不上气的闷。
一滴泪毫无征兆的重重砸下。
炎热的夏天,少年的后背被女孩的心疼烫一个洞,一直贯穿到心脏。
少年费力掀起眼皮,似乎对女孩的反应很受用,眼角眉梢带着笑,嗓音竟含几分愉悦,“没事,死不了。”
“你……”
沈星洧想骂他的话到嘴边,看他这样,没好气地瞪他。
“还能起来吗?带你去医院。”
“不去。”
裴妄把头闷回被子里,拒绝交流。
沈星洧去拉他的胳膊,“不行,不去医院就去诊所。”
大概是病得厉害,裴妄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大男生,还真被沈星洧给拉了起来。
刚才趴着就算了,毕竟是受伤的后背,现在坐起来,前面一览无余。
沈星洧努力不去看,“你怎么不穿衣服?”
“不舒服。”
攥着手腕的力道加重,他的声音又哑又闷。
能舒服就怪了。
沈星洧看他额头上脸上都是汗,柔声问:“那你的衣服在哪儿?”
“行李箱,随便拿一件。”
沈星洧抽回手,爬下床打开角落的行李箱。
入眼是一片黑。
随不随便有什么区别,不都一样。
沈星洧拿了件最上面的,回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瞳眸里。
不知道为什么,沈星洧总感觉裴妄看她的眼神不对劲,让人不舒服。
又像是错觉,下一秒,他一副虚弱得下一秒就要睡过去的模样。
沈星洧站在床边把衣服递过去。
回应她的是一声低哑的轻笑,“妹妹,你看我像能抬手?”
沈星洧垂眸,一片白皙闯进眼里。
刚才刻意没去看,这下全看见了。
白到近乎反光的皮肤,紧实硬朗的上身,流畅的肌肉线条,喷薄鼓胀的腹肌。
汗珠颗颗滚落,泅湿了被褥。
沈星洧虽然口嗨,但他真没见过露这么多的。
虽然之前看学校的篮球比赛,会有人故意撩起衣角,半遮半露,引得人尖叫。
但这情况根本一样。
没有半点遮拦的,完全赤裸的,就这么明晃晃的让她看见了。
“我说……”
似乎是时间过的有点久,少年忍不住出声提醒。
“啊?”
沈星洧抬眸,“怎么了?”
那双幽深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女孩,语调玩味,混不吝开腔,“也不是不给你看,但咱换个时间,行吗?妹妹!”
他眉眼带笑,唇齿重重咬过后面两个字。
鬼使神差地,沈星洧心里竟然腾升起一股背德感。
因为林雪爱看小说的原因,沈星洧多少也了解一些。
兄妹?骨科!
意识到自己想歪,沈星洧连忙将荒诞的想法甩出脑袋,手里的衣服慌乱地往裴妄头上套。
“沈星洧,你谋杀。”
手腕被滚烫的掌心攥住,沈星洧听到他说:“算了,先给我拿条毛巾。”
“哦,好。”
沈星洧快步出门,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回去的时候,裴妄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床尾,见她进来,接过毛巾随意擦了擦被汗浸湿的额头。
“你先等一会儿。”
沈星洧快速回房间,看着门后的一排帽子,拿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
出去的时候裴妄正倚着墙,他换了长裤,还套了外套,拉链拉到顶,遮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人非礼似的。
眼眸半阖,应该是喝了水,嘴角还有水渍。
这副摸样,像极了一个娇弱不能自理的病美人。
沈星洧走过去把帽子扣在他头上,拉起他的一条胳膊往肩上抗,解释道:“早上有点凉,可能会有风。”
裴妄垂眸,视线里是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小脸绷着,睫毛仿佛都在用力。
把门掩上,沈星洧抬头看了他一眼,“走路五分钟,还能坚持吗?”
裴妄把搭在女孩肩上的胳膊收回来,大爷似的命令,“扶着,我不想摔。”
沈星洧咬咬牙。
认命扶住。
算了,她跟一个病人计较什么。
两人到诊所的时候还没有开门,沈星洧又是敲门又是叫人,里面的人才慢腾腾出来把门打开。
看到沈星洧扶着一个男生,王医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一点都不困了,“沈家丫头,这是你男朋友?”
沈星洧呛得脸颊染上绯红,羞愤道:“是我们家亲戚,他背上有伤,还发烧了。”
王医生歪头看了眼,侧身让开,“快进来,扶到里面。”
“好。”
沈星洧把人带到里面的休息室,扶着他坐在床边。
王医生进来看了眼,说:“别愣着,衣服先脱了,我看看伤口。”
“噢。”
沈星洧一只手捏住衣领,一只手捏住拉链。
正要往下拉,视线撞进一双深邃的眼里。
沈星洧:“你自己来?”
裴妄双手往两边摊开,一副任命的样子。
沈星洧小声嘀咕,“我可没占你便宜,是你动不了我在帮你,你应该感谢我。”
“我感谢你。”
裴妄抬起手,配合着沈星洧把外套脱下,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女孩。
把外套放到旁边的凳子上,沈星洧捏住短袖下摆往上拉。
“嘶—”
裴妄身体往前靠,肩膀靠在女孩胳膊上。
“你轻点儿,谋杀?”
“对不起,我轻点。”
沈星洧抿唇,看到他背上的伤,任由他靠着,手上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
裴妄垂着脑袋,长睫覆住双眼。
搁在膝盖上的指尖蜷缩,喉结上下滚动。
嗓子又干。
终于把碍事的衣服脱掉,沈星洧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王医生走到旁边看了眼,神色严肃。
“先扶他趴下。”
“好。”
沈星洧扶住裴妄的胳膊,等人趴好,站在旁边不忍直视那伤痕累累的后背。
王医生处理的手法没那么温柔,沈星洧看到裴妄的脸又白了几分,额头顷刻间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
从书包里拿出纸巾,她蹲下来,动作温柔地擦拭。
裴妄费力地掀起眼皮,可实在太累,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王医生处理完,重重叹了口气。
“什么人啊,下这么重的手。”
沈星洧拉起被子给裴妄盖在腰间,压低了声音问:“他这样没问题吗?”
王医生抬眸看了床上的少年一眼,继续兑药,“那些伤痕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这样的情况不是一两次。你别担心,给他吊几瓶水,等烧退下来就好了。”
“经常受伤?”
沈星洧想到之前裴妄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涌上一抹心疼。
是受了多少次伤,才让他那么云淡风轻。
王医生托起裴妄的手背插好针,调好流速,回头看向沈星洧,“呦,哭了。”
他笑着打趣,“真不用担心,小伙子身体素质不错,晚上就能去打篮球。”
沈星洧知道王医生在开玩笑,但听他这么说也知道问题不严重。
“谢谢您了,我看着就行,您去补觉吧。”
“成,你有事叫我。”
王医生掀开帘子出去,还把外面的门也顺手带上。
沈星洧拿了个凳子坐在吊瓶旁边,一只手撑着下巴,歪头打量着少年。
和裴妄认识到现在都没有一天,沈星洧就觉得他身上藏着很多事。
是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经历,能让他长成这样。
淡漠,执拗,嘴毒。
看似有礼貌,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
行李箱里都是黑色衣服。
人也不阳光,笑起来假的明显。
凑得近了,沈星洧突然发现,裴妄的右边眼尾下方有一颗很浅的泪痣,只有仔细才能看到。
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指腹离那处越来越近。
倏地,裴妄睁开眼。
眼底迸发出浓烈的寒意,冰凉刺骨。
沈星洧脊背僵直,浑身血液停滞,那只手也被定住。
裴妄漆睫轻颤,再抬眼时,眸光迷离,透着虚弱。
“摸我?”
沈星洧心脏突地一跳,抿唇掩盖慌乱,手继续落下,往前伸,将他头顶的发往下压了压。
欲盖弥彰地开口,“是你头发乱了。”
裴妄耷拉地眼全部睁开,瞳眸不可置信。
他扯了扯唇,讥笑,“摸脸和摸头有区别?”
舌尖在口腔里裹了一圈,裴妄抬头,干脆利落地定下女孩的罪名。
“沈星洧,你轻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