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她又做了好多梦,梦见她和那个男人在海棠树下缠绵悱恻,他一遍遍地喊着柔儿,她一直在回应着他,她好像看清楚了那张脸的轮廓,朦胧的梦境,突然拨云见月似的,她看清了那张脸,是宗隐的模样。
醒来的时候她怅然若失,怎么又做了这个梦。
她感受到脖子的异样,伸手摸到了脖子上的吊坠,是宗隐送给她的吊坠,昨夜发生的事又一次在她脑海里呈现,她捂着脸,赶紧去洗漱,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娇媚,脸色红润,一副恋爱中很幸福的样子,天哪······这种神情她在表姐身上看到过,她虽然面上要拒绝宗隐强势的占有欲,内心却还是不由自主慢慢地接纳了他。
“小柔,你怎么还不起来,都七点了。”外头传来姜至简的声音。
“我在洗漱了。”姜柔止在刷牙,嘴里有泡沫,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姜柔止洗漱完,看到姜至简在窗户旁的大书桌下摊开了红纸,手里拿着墨锭磨墨,墨锭很香,屋里弥漫着一股香味,姜家是姑苏传统老房子,有个很小的院子,房间不多,客厅和书房混作一体,墙边摆着两个很大的书柜,摆满了很多书籍,还有很多宣纸,姜至简平时喜欢书法,闲暇时喜欢练练字,姜柔止对书法不感兴趣,反而对国画兴趣甚浓。
“在写什么呢?”姜柔止好奇地问。
“长韵要结婚,她的新房子里要贴的,我今天得空,给她写一些,都是吉祥话。”姜至简拿起毛笔蘸上墨汁,开始书写,标准的欧体,一丝不苟,端正险峻。
“爸,您写了半辈子《九成宫》,就不写点别的吗?”
“长韵结婚是大事,写的字一定要端正,骨气内含,结构严谨。”
“我更喜欢褚河南的字,飘逸潇洒,舒朗清俊。”姜柔止说道。
“这褚河南的字虽是清俊,但过于锋芒毕露,做人如同写字,要谦虚内敛方好。”姜至简不一会已经写了很多张大喜字。
“知道啦,爸,这妆奁是什么呀?”姜柔止拿起桌上一张纸,好奇地问。
姜至简停下手中的笔,“这妆奁是女子梳妆用的镜匣,也是古时候女子出嫁时候的嫁妆。”
“原来是这样啊。”无聊的知识又增加了,论家中有语文老师的好处。
姜至简起身去房间翻了一会,拿出两个做工精致的木匣子。
“这是什么?好漂亮啊。”
“这是你爷爷奶奶留下来的好东西,黑漆描金螺钿妆奁。”姜至简非常宝贝地拿着软布轻轻地擦拭。
这小巧精致的黑色木盒,嵌了一个牡丹的图案,流光溢彩,璀璨若星河,光芒万丈。
姜柔止静静地看着盒子。
“你喜欢海棠花,我把海棠花留着给你,牡丹给长韵添嫁妆。”姜至简把另一个盒子递给她。
“爸,前几天您还老说不准我30岁以前结婚呢,现在把嫁妆都拿出来了,您这是要催我赶紧找男朋友吗?”姜柔止打趣道。
姜至简无奈地叹口气,“你啊,我就是先给你看看。”
第二天是周日,姜至简大清早就把姜柔止拉起来,说是要去山上的寺庙上香。
眼看着离过年越来越近了,天越来越冷了,尤其是山上更冷,姜柔止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还戴着帽子手套围巾。
恭恭敬敬地上完香,跟着庙里的师傅添香油,每个月只要有时间,姜至简都要亲自带姜柔止来这里上香。
“最近怎么样?”师傅看了眼姜柔止。
“挺好的呀,工作顺利,能吃能睡,生活无忧。”姜柔止不假思索地说道。
“你最近认识了新的朋友?还是和什么人接触了?”师傅神情有些异样。
姜柔止有种被看穿的感觉,“有认识了新的朋友。”
“是男的?”
姜至简先是惊讶,马上又神情凝重,姜柔止被他们吓了一跳,“干嘛呀,就是一起听昆曲的时候认识了。”
“唉······”师傅也神色凝重,叹了口气。
“小柔,对方是什么人?你怎么结交了异性朋友也没和我说?”姜至简有些紧张。
姜柔止被这两人搞得有点莫名其妙,“我就是和他们在棠园里听曲的时候相谈甚欢,就多聊了几句。”
姜至简听到他们的时候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下。
“既然只是萍水相逢,那应该没事的。”
姜柔止感觉很奇怪,为什么好像很介意她有异性朋友或者和异性接触,她是正常人,又不是木偶。
“要守住自己的本心。”师傅说道。
“我知道了。”姜柔止感觉心里有些无语,老师傅和爸爸是同一个鼻孔出气吗?每次见面都说一些大道理。
寺庙后院的几只小猫看到了姜柔止,撒娇一样地跑过来,姜柔止看到这几只胖乎乎圆滚滚的小猫,心都要萌化了,她从包里掏出一小袋猫粮,准备去喂小猫。
姜至简和师傅神情凝重地看着姜柔止远去的背影。
“佛曰:人生命中皆注定,苦与乐皆由此起。”师傅叹了口气。
姜至简心里很不是滋味,听到师傅这句话,神情更郁结了,“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命中纠葛,众生因果织成,你尽力了就好。”
在后院里甚少人来,姜柔止把猫粮倒在盒子里,小猫挤在一块大快朵颐,吃得很香。
“善缘,妙缘,妙心,你们又胖了一圈,平时没少人投喂你们吧。”她蹲下来,抚摸着小猫的头,小猫的尾巴惬意地蹭着她的腿。
山下一行人正往山上走,为首的人正是胡破晓,她身侧站着一个年长的男人,沉稳而内敛,宗隐和言川紧随在身后,几个壮汉在后面神情严肃,眼神戒备。
“难得你有空陪我来上香,最近很忙吗?”胡破晓虽然平日养尊处优,走了这么久山路也没有大喘气。
“最近还好,没什么重要的事。”楼梯有点陡,宗隐伸出手扶着胡破晓。
“听言川说,你最近经常去棠园听戏,都听些什么戏,得空了我也去听听。”宗隐长相十有八九都是随了胡破晓,胡破晓五官精致,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一双丹凤眼藏着凌厉威严,不怒自威,宗隐气势本来极强,在胡破晓面前,却添了几分平和。
“都是些母亲平日不爱听的,母亲想听,我把人请到家里给母亲唱一段。”
“我爱听《铁冠图》,每次听完这心里都不舒服,这不舒服又爱听。”胡破晓笑了笑。
“夫人,上回唱了《南柯记》,您还说唱得好。”言川也笑道。
“《南柯记》呀,合着就做了个梦,没多大意思。”
“小姐,您时常说这人世间也许不过是大梦一场,听来也不无道理。”胡破晓身边的长者说道。
胡破晓轻轻叹了口气,“大梦一场,曲终人散也罢,听戏嘛,戏文里没跌宕起伏又怎么成戏呢,就听个趣儿,竹君,咱们快到山顶了吧。”
胡竹君抬头看了眼,“快了。”
姜柔止沉浸在小猫咪地撒娇中,宗隐一行人路过后院边的山路,胡破晓看到下面院子的身影,姜柔止不经意的抬起头,她今天绑了个马尾,五官清晰可见,胡破晓愣了一下,宗隐循着胡破晓的视线,看到了蹲在院子里和猫玩的姜柔止,言川也看到了,有些紧张,宗隐感觉疑惑,怎么在这里遇见姜柔止了。
胡破晓定睛看了姜柔止两秒,眉间不经意地收紧,她非常确定那张脸有多熟悉,上辈子她永远记住的脸。
她抬起眼眸,看了眼宗隐,只见他神色如常,并未有异样,她又看了眼言川,言川也是一脸平静,胡破晓不愿在此地停留,她加快脚步,说道:“快点走吧,这路上耽误太多时间了。”
宗隐和言川默默地紧随其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往山上赶。
又是周一,天气太冷了,年关将近,大家都有些倦怠了。
手里的活做完的叶南书在玩手机,姜柔止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键盘。
“哇!”叶南书突然瞳孔地震,对着手机惊叹。
“什么事啊?发现外星人了?”姜柔止奇怪地瞥向她。
“比看到外星人还震惊!”叶南书瞪大了眼睛。
“到底什么事啊?”姜柔止的好奇心也被勾起了,伸长了脖子想看热闹。
“大事件啊,你自己看看!”叶南书把手机递给姜柔止,姜柔止接过,是一则新闻,考古队在她妈妈栖身的山里挖出了一块墓志铭,考古队挖到这些东西倒是不稀奇,稀奇的是,墓主人的名字居然是姜柔止!这都能撞名?
“吾妻姜氏柔止,芳兰霜摧,明镜雾掩,与妻绝,妻若朝露,魂归故里,弃吾苟于苍茫······”姜柔止无意识地念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那墓志铭的字,只觉得心脏似乎有什么东西狠狠扯了一把,一下子有点呼吸不顺。
“是个王妃哎,但是她好可怜,英年早逝,难怪妻若朝露······”叶南书不由为墓志铭的主人叹息。
姜柔止陷入了沉思,总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小柔,有没有可能是你上辈子啊?你上辈子该不会是个王妃吧?”叶南书感到好玩。
“不会吧······”姜柔止皱着眉头,这件事怎么感觉很戏剧性。
“具体的信息就没看到多少,这个墓是个王妃规格的墓,而且里面的陪葬品超级多,都快赶上皇后了,目前正在保护性挖掘,我真的很好奇,能和你同名的人,我查一下资料,到底是什么人。”叶南书打开电脑搜索,结果发现只是今天的新闻,历史资料根本没有。
“朝代更替那么多,怎么会每个人都能出现在历史书上呢。”姜柔止不以为意,许多历史名人波澜壮阔的一生在历史书上也不过是寥寥数语。
“也是,不过这个可怜的王妃,这么早就去世了,她的墓志铭还是她丈夫写的,肯定是爱惨了她。”叶南书感慨道。
“谁知道呢,苏大学士一边感慨十年生死两茫茫,一边转身就娶了王闰之,这男人说什么不重要,要看他做了什么,我爸说的。”
叶南书扑哧一声笑了,“像姜老师这样的男人,的确世间独有,我楼下的邻居,妻子去世三个月就急着相亲了。”
姜柔止笑了笑,没想到她爸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此刻也成了她的至理名言。
“哎······这棺椁里是两具尸首,有人猜测是王爷,他们是夫妻合葬。”叶南书又发现了新消息。
“生死相依?这样的情感也太难得了。”姜柔止有些感慨。
“哇······来自千年前的爱情,让人羡慕!我又相信爱情了。”叶南书花痴地捧着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