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

    或许是一曲结束,常晏察觉到有人靠近,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箫管,余光瞥见的红色身影格外显眼。

    箫声停,灵歌这才发觉自己离得有些近了,那人看向她,露出个笑来,像是早就猜到她会来。

    常晏吹的是她编的曲子,灵歌很喜欢的那一首。

    “好久不见。”他脸上的惊讶不似作假。

    灵歌也不别扭了,她到这来,是有要紧事的。

    “城西有很多流民没有地方住,你能告诉阮大人吗?”她直入正题,丝毫不觉得自己晚上翻进常晏院里有什么不妥。

    常晏失笑,他早就知道,灵歌不一样,她的灵魂要自由得多。

    他欣然接受:“好。”

    见对方答应得如此痛快,灵歌反倒不知道该找什么话说了。

    月光恍了一瞬,她开始解释起自己在这里的原因:“我和姐姐要去玉溪,与你也算是顺路,没想到会在这遇上。”玉溪也在南方,是一个临海的小城镇。

    常晏问:“那……你住在哪?”

    灵歌:“离这里不远的客栈。”

    灵歌发觉常晏好似松了一口气,她突然想离他更近一些,好看清对方的表情。

    于是一步、两步,她缓缓走到常晏身旁,微微仰头,捕捉到了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担忧。

    而随着她的靠近,常晏开始下意识地攥紧双手,手心的竹箫轻颤着,存在感分明。

    灵歌满心以为猜到了对方的想法:“那我明天再来,你能陪我去城西吗?”常晏肯定是因为担心自己,怕她也没有地方住。

    他们靠得很近,两人的影子在光下重合,像是代替对方在拥抱她。

    又一阵风过,常晏理了理灵歌被风吹乱的衣袖,淡声道:“那说好,明天再见。”

    第二日,府衙门前开始了募捐,阮大人拿着个布袋在众人面前走了一圈又一圈,嘴里不时念着:“就这点?”随之而来的是围观人群的哄笑声。

    萝卜一样站成一排的人被闹得脸红脖子粗,扣扣嗖嗖地又从衣襟暗袋里掏出些买酒钱来。按照阮大人的话说,他们这是“取之于民,终用之于民。”

    事实上是,不让他们“出出血”,阮大人是不会收手的。

    许是当官的先做了表率,之后捐钱的人倒是络绎不绝起来,即便是还在啃着手指头的孩童,也会凑过来,把自己留着用来买糖的铜板给送出去。

    他们都知道建坝是一件好事,建成了,他们便做了一件顶好的事。

    灵歌一过来,看到的便是热闹的人群,阮大人站在人群中间,正对着一位买菜的老农道:“今年没什么收成,阿伯你也没赚多少,这银钱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阮吉长着一张和善脸,五官端正,一双眼睛总透着温和与睿智,让人在他面前倍感亲切,毫无距离感。在灵歌看来就是一眼能看得出来是好人。

    但阮大人是个喜欢忽悠人的好人,他远远看到灵歌往这边走来,看穿着妥妥就是个金贵的富家小姐,心里暗想着,“能捐钱的财主来了。”,面上却端起一副温和的笑意。

    等到灵歌走近,阮大人开口道:“这位姑娘一看就是个有善心的。”

    “姑娘若是能出500两修堤,阮某便是请人将你姓名刻于功德碑上,也未尝不可。”

    阮大人这话一出,周围的一些富商都激动起来,在功德碑上刻名,那后世之人便都会知道他们所做的贡献,这是个极大的荣誉。

    灵歌不知道功德碑是什么,但她还是很乐意出钱修堤的。

    于是在围观者或惊讶、或好奇的议论声中,从腰间取下来一袋沉甸甸的珠宝,问道:“这些够吗?”

    反正之后要回海里,她想着可以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捐出去。

    周围的议论此刻都变成了细细密密的抽气声,所有人心里不约而同想的都是,“这姑娘可真舍得。”

    阮大人眼睛亮了起来,嘴角不自觉扬起,喜道:“够了,绝对够了。”

    灵歌被他的情绪所感染,胸腔里像揣了团毛绒绒的暖意。

    “那大人你知道常晏在哪吗?”她突然问,她在这没见到常晏。

    阮大人利落答道:“哦,他被我派去城西了。”

    说完像是意识到不对劲,又问:“姑娘来找他,有何事?”

    原来是已经走了,灵歌不免失落起来,她垂眸沉默片刻,咬唇道:“没什么事,我本来也是要去城西的。”

    这话倒是有些无厘头了。

    还没等阮吉问明白,两人话里谈论的主角便自己走了出来。

    “阮大人,东西都准备好了。”常晏拱手,身后是一车的衣物和粮食。

    当阮吉知道城西的状况时,非但没有觉得苦恼,一直紧绷的面色反而松了下来。建堤的事缺人,而城西有他需要的人。

    朝廷可以给流民们衣物、粮食还有钱财,而他们也能通过自食其力的方式在这里谋生。

    所以常晏一早便在准备这些。

    他注意到了,灵歌也在,于是多加了一句:“流民的事便是这位灵姑娘告诉我的,她今日也会去城西。”……这次是他失约了,好在来得不算太晚。

    阮吉的表情微妙,他笑道:“我就说这位姑娘是个善人,既然你们都要去城西,不如同路吧。”

    灵歌正围着马车转圈,流民可能缺的东西都已经备好,她眼眸微弯,脸上又扬起灿烂的笑来,由衷地夸道;“常晏你好厉害。”

    常晏被灵歌的笑容所触动,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看向她的眼中满是温柔。他倒希望对方能够自私些,做他的善人。

    城西说是在城镇的西边,听起来很大的样子,但实际上流民能住的地方只有几排老旧的土楼,余下的空地一半是他们自行搭建的草棚,一半是商贩们过来做低价买卖的货摊。

    坑坑洼洼的路面堆积着污水,杂物挤占着本就不宽敞的道路,一块又一块的草棚看起来就像是衣服上密集的补丁。

    如今正是饭点,人起锅烧水,蒸腾的雾气汇集升空,重新变为云彩。木头燃烧的腐朽气息,夹杂着灰尘在城西蔓延。

    灵歌被呛了一口烟尘,这味道可不好受。

    在来之前她和常晏商量可以弄一个告示,把雇佣流民们的酬劳写在告示上。若是有人愿意,府衙也可以出钱让他们在江堤边上建住的地方,往后便能扎根在那里,负责守堤。

    但现实是地太少,流民多得不够住,并且大部分的人都体弱,没有多少劳动力。

    有孩子觉得建堤能管饭吃,也想去试一试,尽管他能做的事很少。

    灵歌她第一次觉得,原来人间并不全是好的,人族的苦难并不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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