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的路上,常晏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忍不住出声安慰道:“那个孩子很喜欢你,我们明日还可以再来,总能帮到他们的。”
灵歌却在城西路口驻足,问了一个问题:“若是江水退了,他们便能有地方住吗?”
汾水水位上涨,淹没了很多地方,她在江底曾看到过那些被冲毁的房屋,若是能重建就好。
可水位那是能那么容易就降下来的,常晏知道这个事实,但还是顺着她的话道:“若是江水退了,便能重建被水淹没的地方,不过这样耗时更长。”
水位下降往往需要至少几个月的时间,即便是挖渠疏通水道,这么大的水量也不知道能通到哪里去,这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异想天开。
“也就是说重建后,他们便能有地方住了!”灵歌对这件事显然格外执着。
常晏沉默片刻后开口道:“会有的。”,像是他对灵歌的承诺。
若不是家园被毁,生存都难以为继,又有谁愿意背井离乡呢?但他们可以在新生的土地上建家,可以有一小块耕地,不再漂泊流浪。
“不会花太久时间的,汾水能降下来。”灵歌保证道,看起来信誓旦旦的样子。
或许是觉得常晏不信,她又开玩笑道:“你们不是信鬼神吗,昨晚有个神仙托梦给我,说过几日龙王会到这来,要从汾水江里取水。”
常晏被她逗笑:“哈哈哈,我不信鬼神,但我可以信你。”
他相信灵歌会有个好运气。
回去的路程不远,两人聊着聊着就到了府衙门口,许是问题解决,灵歌的心情格外明朗。
衙门口众人正清点着募捐的数额,看到两人回来很是兴奋。
其中一人算盘打得哐哐作响,他抬头看见常晏,长舒一口气道:“总算回来了,这账算得我头疼,常兄弟你可得帮我。”
常晏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周围探究的目光,向灵歌告辞道:“那我便先走了。”
灵歌表示理解,她可不想和太多人打交道,回了一句:“好。”便转身汇入人群,眨眼不见了踪迹。
常晏的算术很好,小时候父亲考教他功课,他从未出过错。
他计数的速度很快,有时候不需要算盘也能把数给算出来。其他人便也乐得清闲,纷纷表示有常晏在,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阮大人很是唾弃这种偷懒的行为,他细致安排好每个人的工作,就是希望把建堤的事早点提上日程。
众人见阮大人板着个脸过来,一看就是又有人要倒霉的样子,手上的动作都快了起来。
但阮吉的视线精准看向了某个角落,接着开口道:“常晏,随我去书房。”
无形中的威压散去,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至于阮大人为什么要找常晏,就不是他们该关心的事了。
阮吉见常晏过来,转身便往大门内走去,他脚下的动作很快,显得有点焦急。这似乎是一件急事,常晏只好紧紧地跟上。
随着书房门“咔嗒”一声关上,阮大人把一本旧手稿摊到桌上问道:“这本册子是你拿过来的,那便看看这几页的计算可不可行。”
泛黄的纸页上潦草记录了几行字迹,页面正中间的图像却格外规整。画的是江堤的形状,细致标明了所用材料和比例高度。
阮吉想让他测算的是江堤体积、自重和最大水压。
若是按照手稿主人的设想,为便于承压江堤应建成上窄下宽的形状,青石做地基,木桩钉入缝隙,最后再填满砂浆防止渗水……
顺着纸上的笔迹重新测算一遍后,常晏不由得心中一震,这些数据是无数次修正之后的结果,他找不到比这更巧妙的设计。
他小心放下纸笔,如实道:“是可行的!不过具体细节还要到建堤的地方再考察一番。”
阮吉大喜道:“哈哈哈哈,我倒是想见见这份手稿的作者,不仅大胆,还很有才华。”
“晚辈也正要去寻他。”常晏按耐住话语里的激动,“他是‘南川书院’的院长,颜砚尘。”
“南川?”阮吉沉默了一瞬,想在记忆里搜寻这座书院的名字,但未果。
常晏及时补充道:“大人,‘南川’是颜先生建的书院,在洪灾时被损毁,晚辈想帮他重建。”
“难怪会有这份手稿。”阮吉心中了然,他转了话音道:“那便带他来见我吧,重建的事或许我也能帮忙。”
“还有一事,城西愿意参与建堤的人有多少?”
“有五十九人,但大多数体弱,没什么劳动力。”
阮吉却表现得很是乐观:“人多就行,体弱也能养回来,让他们先做一些轻松的活。”
常晏把记录的名单递给他道:“大人,这是城西的名单。”
“好。”阮吉干脆接过,他见常晏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又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
常晏受到鼓励一般开口:“大人打算怎么安置其他的流民?”
那些不在名单上的流民几乎都是老弱妇孺,部分有亲眷的还能互相扶持,但多的是与家人走散的,他们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想到这,阮吉开始头疼起来,他沉吟道:“若是城西安置不下,那便先收入衙门,之后再想办法。”
“晚辈愿意为大人分忧。”常晏自告奋勇,接下了把人安排进衙门的任务。
即便困难重重,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阮大人是一位可靠的大人。
暮色渐浓,府衙内的灯笼都亮了起来,人们各司其职,继续忙碌着建堤的准备工作。
而某处昏暗的江边,女子纤细的双脚探入水中,搅乱粼粼江波,江水漫过膝盖,将一双柔夷染成了半透明的粉色。
少女足尖泛起微光,细碎鳞片自脚踝层层绽开,火红色纹路顺着小腿蜿蜒而上,将人类的皮肤尽数吞没。
随着骨骼抽条变形发出细碎嗡鸣,双足化尾,尾鳍舒展,摇曳间带起星屑般的水花。
灵歌并不打算下水,只是坐在岸边放松双腿,它在江里倒是欢快,一碰上水就变回了原形。
她还在为怎么把这些水给变走而苦恼,灵歌想过可以利用人鱼的歌声控制江水,让它们往大海处流,但这里离海太远,她必须一直跟着水流走。
“试一试吧。”灵歌心想,她有一个晚上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