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很久,终于进入了她说的地方。山,大山,林木茂密,黑洞洞的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夜幕已经被刷得朦胧,淡淡的墨绿色,衬托得山坡上的墓碑愈发神秘。一排排,一道道,一世世的灵魂,不是因为思念,或许是害怕忘记,才刻碑撰文。你们是谁呀,受了多少委屈,经了几多磨难,得了几轮幸福。
山与山之间几无平地,老农用锄头在山坡上、水沟旁、林木间开出平地,大都巴掌大,悬于大山之间,架在沟壑之间,都种上了油菜花。为了这星点收成,翻山越岭,这该有多饥饿呀。油菜花星星点点,黄黄绿绿,时有时无。美,太美了,她以前跟我说过这里。她说的时候很陶醉,眼里放着光,黑黑的眼珠里像是藏着一个天堂。此时她像在火车窗的另一边,在油菜花里,跟我描述着这一切。我的泪眼朦胧,我努力望向窗外,不让别人看见。眼里的泪是热的,也是咸的,我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我假装被烟熏到眼睛,用手揉搓眼睛,顺便把泪水拂去。还好没人与我同排坐,坐对面的大姐背上挂着破包,她不愿卸下这个用尿素袋做成的背包,扭着脸看另外一边,或许看到我在流泪,或许是在想家。
我坐在绿皮火车最后一排,很多人去背后的交接处吸烟。我一直追寻着油菜花,山坡上一个墓碑倒了,倒在了油菜花里,又想起阿香受到的种种委屈,种种磨难,不争气的的泪水又一波波的涌了出来,串到了嘴边,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火车上除了铁轨声,出奇的安静。我不敢看他们,他们也不敢看我,他们怕我嚎啕大哭,然后不知所措。不知是不是因为烟太重还是太接近阿香,这一路上似乎要把这辈子的泪水流干了。打记事起,没有因为疼痛或者磨难流过几次泪,屈指可数,我跳河自杀前都没有流泪。与阿香比起来,我觉得自己就算死都微不足道,渺小的,还不如油菜花下的蚂蚁。
火车到站时,已入夜。三月里的大山,还是那么冷,雾气层层,阴雨绵绵,我抄手抱住自己,还是瑟瑟发抖,还好有一个军用背包暖着后背。我急冲冲的奔出火车站,我告诉自己应该还来得及,应该还来得及。
火车站检票的女站务员,脸圆圆的,两条腿长得肉挤着肉,一走起路来发出哧哧的摩擦音,真想不出这个大家都吃不饱的年代,还有营养过剩的人。或许他们真的不用为生计发愁。她顶着一口氟斑牙告诉我,去仙人顶村,需要坐五个小时的班车到甲铺镇上,再找找有没有路过仙人顶村的马车,坐3个小时马车到仙人顶路口,再走一个小时山路就到仙人顶村了。她正好是仙人顶隔壁村出来的,说问到她省了我不少周折,说不然会吃很多苦头,我弯腰谢了她几次,她还是挡着我的去路,似乎想让我给她一些答谢。我没有理她,挤了出去,隐约听到后面她的咒骂声,持续不断,越来越大声。
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一个最便宜的旅馆,不,应该说是一张床,我和衣而卧。一个晚上没有睡着,一来是想着早点天亮,越想越着急,越着急越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着天亮的,中间不小心睡着了一会,猝然间又醒来,我怕自己睡过头了。二来是这床的枕头和被子真的太臭,尿味臭脚味混做一团,齁得我头晕脑胀。
天刚蒙蒙亮,去赶了第一趟汽车。我感觉自己在冒冷汗,就随便应付了几口干粮。刚坐上汽车,司机师傅端着搪瓷口中猛干了几口热水后,开始脱掉上身衣服,露出一身的腱子肉,似要上阵干一场大仗,“它娘的锤子,老子开一趟车湿一趟上衣,这还是3月天,夏天连内裤都湿了去,老子把它脱了,看他还湿不湿。”他憨憨的对着我们自嘲,用舌头卷走唇边的茶叶渣子,收进嘴里嚼了起来。
上路之后,我发现他说的是真的,这山路十九弯,就没一段直路,一会上坡一会下坡。师傅一刻不停的打方向盘,一会猛踩刹车一会猛加油,都是力气活,没过多久司机师傅后背上冒出了点点汗珠,他们晶莹剔透挂在背上,掉下一颗又冒出一串,我紧紧抓住窗边的围栏,生怕坠入这山坡之下,我还不能死,我现在求生欲望很高,不是那个跳河自杀的颓废文艺青年了。
到镇上的时候,已是中午,我感觉胃在翻滚,又吐不出来,或许是没有东西可吐的缘故。司机师傅大声吼叫,“到站喽,带好自己的包包”,然后抄起自己破了几个洞的毛衣,不顾汗水直接穿上,还嘀哝着“老子穿上一件衣服,外头还挺冷的,搞感冒喽,白出一天的车。”
镇上除了汽车就是马车或者牛车,连自行车都少。几辆破旧的汽车后面,连着一排排的马车和牛车。我买了两个茶叶蛋,虽然很饿,但吃不下,备着后面没那么难受的时候吃。去仙人顶的马车都是五分钱一个人,还得凑齐五个人才走。我赶时间,一路问去,都没有马上走的,失望之际,一个老人家叼着一杆烟枪,驾着驴车赶来,轱辘磨着木头吱呀吱呀的响,我牙根直痒痒。
“后生,你是不是要去仙人顶呀?”,我望着他黑得只能看到黄牙的脸,点点头。
“上来嘛,我带上你,你随便给点钱就行,我赶着回家吃饭。”
“多少钱?”我怕他要多了。
“你上来嘛,多少钱你看着给嘛,肚子叫喽,赶着回家吃饭,还有三个钟头的山路哩”。
我爬上驴车,车上有几个空的麻袋,我拿来垫着坐,没等我坐好,老人家就象征性朝着驴屁股抽了一鞭子,没舍得抽重。
“后生,你去仙人顶村做什么呀”老人家明显话比较多。
“去找个人。”我很沉重,不想说话。
“街上一碗粉要1角钱,太贵了,老子回去吃烤香芋烤红薯,吃他一筐,不用钱,还管饱。”老人家自己得意的说着。
我没有理他,沉沉的看着黑洞洞的山,雾气笼着树梢还未散去,驴车一颠一颠的,车吱呀吱呀的响,我看着山上的油菜花入迷。
“年前要交公粮,粮食不够,年后卖了猪,拉些粮食来补上。”老人家像是夸耀一样说着。
不知过了多久,我竟咪睡着了,被一阵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吵醒,以为是我肚子在叫,谁知老人家的肚子叫得震天响。我在包里翻出两个茶叶蛋,伸手递给老人家。
“怎么好意思吃你的鸡蛋呢,你吃吧,今天出来得早,也快到家了。”他脸上刻意堆着笑,两只手掌来回摩挲着大腿。
“客气啥,两个鸡蛋,一人一个。”我把鸡蛋放他手里。
老人家放下烟枪,用他黑得干裂的手接过鸡蛋,指甲厚厚的,里面都是泥土。
我一点点的剥着鸡蛋壳,老人家手里拿着鸡蛋,像拿着炸药,不知如何是好,咽了一口口水,肚子叫得更欢了。看我把剥好的鸡蛋放进嘴里,他裂开嘴笑了笑,把鸡蛋带壳一起放在嘴里咬了起来。
“真香,这鸡蛋壳能补钙。丢了浪费。”
大约又走了一个时辰,老人家停下了车,用驴鞭指了远处一座耸立如云的的山峰,对我说那就是仙人顶,我急忙跳下车,脚下发麻,摔倒后,滚下了路边的小沟,手上的包也滚更深,我急忙下去捡,打开包摸了摸包底层的东西还在。老人家赶忙下了车,把我拉了上来,才发现我满脸是血,额头和头顶上被石头磕出了两个血窟窿。
老人家赶忙摘下两片树叶,放进嘴里嚼碎后,敷在我额头和头顶上。慌忙的说:“后生,是你自己跳下车,可不是我害你受伤的呀”。
“老人家,不用担心,是我不小心摔伤的,不关你的事。”
“自从分单干后,现在民风日下,坑蒙拐骗的也多了起来,后生,不要怪我小人之心哈。”
我打开包,伸手摸了摸包最底下的两包东西,拿出比较薄的那包,我一层层打开报纸,这是我的家当,一层层叠着纸币,最上面的是一分两分的钱,往下是一角两角伍角的几张,后面是一块两块五块的,往下的是十块二十块五十块和一百的,我抽出两张一角钱的纸币递给老人家,其实我很想只拿一角钱的,但最后还是抽出了两张一角钱。
老人家用手搓了搓两角钱的纸币,想了一会之后说:“不用那么多,拿一角钱就行了。我的生活算是好的了,你看我还有驴车,其他人家连驴车都没有,方圆几个村也没几辆驴车。我看你相貌堂堂,斯斯文文的,也不是什么坏人,我是隔壁这个村的村长王黑子,你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老人家豪爽的说了这句话,然后把一角钱塞回我手中。
后又很深的皱了眉头说:“钱的事可能帮不上,使力气的绝对没问题,这个村最近比较邪门,接连死了两个人,你一个人上去小心一点。”
他指了指一条小路对我说:“沿着这条小路一直走,走到尽头,在山脚下就是仙人顶村,别远看他近,估计你也得走将近一个小时。这条小路走不了驴车,我就不送你了。”
老人家像逃离瘟疫一样,赶紧拍驴离开了。
我摸了摸头顶上和额头上的伤口,老人家嚼碎的树叶带着一股烟臭,口水混合着血水不停的往下流。我抠下额头和头顶上的树叶渣,顾不得这许多了,应该还来得及,应该还来得及。我赶忙朝着小路走去,小路很窄,深入茂密的林中,偶有几个土坟藏在路旁,残破的石碑立于坟堂,白色的砂纸随风摇动,时有时无。我头皮发麻,恍恍惚惚,依稀看见阿香的带着酒窝的笑脸,扎着干练的马尾,穿着白色的裙子,在山间嬉闹,在油菜花地里除草,在一块山腰上翻地,在小河边给小孩洗澡,阿峰在一旁摸鱼,捞起一条小鱼砸向他们,他们在笑,笑得很甜,我泪眼迷蒙,她不应该离开这里。这里才是她的天堂。
一个人从背后拍了一下我,我吓了一大跳,连忙退后了好几步,手不停的挥打。像一个偷窥者被人发现。
“你是谁,怎么在这里?”我看清了那个人的脸,眼睛深凹陷,眉骨很高,四四方方的脸,高高壮壮的。
“你,你,你...好,大哥”我在颤抖,牙齿在打架。
那人用深陷的眼瞄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是野丁香的朋友,请问前面是仙人顶村吗?”我回过了神,看见不远处山脚下,散散落落的有几间泥房。
那人先是瞪大了双眼,微张这嘴巴,后又归于平静。
“前面是仙人顶村,你来干什么?”那人冷冷道。
“我来找野丁香,找他们家,你知道他们家在哪...”
“不知道”他还没等我说完就打断了我的话,转身就走。
“大哥,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找他,求求你了”我看他往仙人顶村方向走去。
“大哥,大哥”我上前拉住他。
“这段时间被你们这些杂种搅得鸡飞狗跳的,你给我滚。”他把我掀翻在地。
“你有什么权利不让我过去,我一定要进去。一定要。”我爬起来,一把推了他一个踉跄。
“妈啦巴子的,看我不锤烂你的脑瓜。”他咬着牙,冲过来,一大拳头实实的锤在我额头的伤口上,我来不及躲闪,全身肌肉都不听我的调动。伤口涓涓的冒着更粗的血,我头晕目眩,倒在地上。
“大哥,我求求你了,让我进村吧,我给你跪下了。”他矗立在我的面前,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我挣扎的爬起来,抱着他的脚跪下了,我急了,我要抓紧时间找到阿香的家,立刻马上,不管什么办法。
“让你进村,我有什么好处?”那人有点心虚,冷冷的看着我,像老鹰一样的眼神。
我知道了,我慌乱的抽出了一张钱给他,也没仔细摸,抽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是一张5块钱,我直接塞他手上。
那人看了看钱,眼里放着光,脸也不板着了,缓和了很多,把我拉了起来。
“走吧,我给你带路。”
“我是云顶村的村长高佬,这里我说了算。”他一面在前面走,一面说着,好像这个钱本就应该给他。
路过村口的时候,两只狼狗在吠,像一个战士在捍卫自己的领土。
“咻嗯”高佬在胸腔里哼了一声,狗就不敢吠了。
“我看你不停的流着血,要不抓紧时间去医院,你会死翘翘的。要是你给我20块钱,我可以用马车拉你上医院。”高佬一边走一边冷不丁的停下来看着我。
“不用”我压根没认真听在说什么,心脏在轰轰乱跳。
“野丁香欠我50块钱好多年了,这么多年了都没有遇见说跟她相熟的,既然你们是朋友,你要帮她还上。”高佬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上下打量这我,似在说不还债我就不走了。
我愣了一会,伸手进包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张五十元大钞给他。
“看你斯斯文文的,还挺仗义。”他接过钱,一面一面的对着光照,辨识它的真假。四个角一点点的抻平,然后对折再对折,放进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扣上扣子后,心满意足的继续往前走。
爬到村尾山腰上,高佬指着村尾最后一间泥房说,那就是阿香的家。泥屋趴在半山腰上,孤零零的飘在村外。高佬扭头走了,他不愿意靠近那个地方,似乎那里是瘟疫的中心。我的心像被铁球击中一样,一点点的往下沉,额头的血水涌进了我的眼睛。山间的冷风不停的拔扯着我的灵魂,像无数根针来来往往的戳着我的心。
我冲到阿香家门前的时候,我的心跳得更加厉害,像要炸裂出来,我听见心脏在颤抖。我在幻想着什么:阿香在屋子里生着火,火堆旁围着一圈的红薯和香芋,香芋在吱吱炸响,阿香抱着孩子,轻轻的给孩子拍着背,哼着歌。
院子的门倒了,院墙也倒了,院子里堆了一堆石头,其他处长满了杂草,一条小路弯弯曲曲的引入一间矮泥房,泥房没有门,黑洞洞的,门旁边的窗户已经坏了,用一捆干柴堵着,房顶上的瓦星星散散,房檐上的瓦全掉了,露出掾木,部分掾木已经折了,阴阴的挂在房上。靠近房顶上的瓦稍稍会多一点。连着矮房子的还有三进房间,挨着矮房这间房顶已经塌了下来,四笔墙有些断了墙峰,有些塌了窗棂,颓废的围在一起。其他两进房间都塌了,塌出一片荒芜,有墙泥,有烂瓦,有朽木,还有杂草。
我想进去,又不敢进去。我怕打碎了阿香哼着歌的情景,头皮发麻,还是硬着脖子进去了。冷,好冷,屋里充满着屎尿的骚臭。深处有一张用柴草铺就的床,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小孩卷着身子,像被饿死的老鼠,躺在席子上不停的发抖,呢喃呓语,床头和枕头上粘满了呕吐物,腥且酸。一张被补丁贴满的被子被他踢在一边。我知道他就是阿香的儿子云儿。帮他盖好被子,整好床头后,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再摸了摸我的额头,他的额头好烫,我的额头更烫。
屋子里的另一个角落,铺着一滩草木灰,几块石头把草木灰围在角落里,墙角深处打了一个小洞口,连着屋外的粪坑。这是骚臭的源头,想必云儿就是在这草木灰上拉屎撒尿。屋里靠窗处,用石头架着一个简陋的三角灶。灶的正上方,沿着房梁吊下了两个竹筐。一个放满了红薯,有几个红薯连着泥土被凌乱的咬了一大半,上面留着深深的牙印,牙印边上蔓延着黑色的霉草。另一个竹筐稍微矮一点,筐沿坏了,又用布扎了起来,里面放了半框的油炸糍粑,这糍粑隐隐有些酸臭。筐的高度刚好是一个六七岁小孩伸手可及。他们悬在半空,被烟熏得发黑,偶被大风吹得晃荡,像两个游荡的孤魂。
我用一把锈迹斑斑又缺了半边的铁铲,把墙角的草木灰,连屎带尿,一铲一铲把它们集在洞口,再一齐推下屋外的粪坑。我边铲边流泪,想必阿香也是一边铲一边流泪吧。我在屋子里生起了火,火堆旁围好一圈的红薯。云儿没有那么抖了,但一直还在呢喃着。
屋子后面有一条小路蜿蜒入云,路尽头是山顶,这是一块椭圆形的平地,一面临着悬崖峭壁,一面连着下山小路,中间坐着一块大石头,这石头一人多高,两人合抱的大小,远远看像一个巨人屈腿而坐,望向悬崖下绵延不绝的群山。
我看见了启明星,点点星空画于天边,群山云雾缭绕,奔腾而去。我坐在巨人脚下,感叹这人间仙境。美,太美了,如果爱人相拥而坐,沐浴这云雾,飘摇这星空,感慨这人生,这就是天堂。天已灰灰白,悬崖下是一长条平地,这是我见过最长最大片的油菜花,黄黄然像一条丝巾散落山间。
我看到了阿香,就在我们的脚下,在油菜花边上,我不敢看那一堆黄土,我又忍不住去瞄几眼。阿香肯定也坐过我坐的地方,这里有阿香的呼吸,有她的心跳,有她的笑声,有她的哭声。我想跳下去,这是我见她最快的方式,我爬起来,站在悬崖边上,张开双臂,我看到了她浅浅的酒窝,看到了她黑黑的眼珠,和眼珠里的天堂。阿香说过,再负重往前一步,或许就是天堂。
我忍不住要见你,你的一切磨难,我愿意承担,阿香,你为什么不辞而别,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负重前行,留下我一个人孤单,这就是你常常说的天无绝人之路吗?
我抄着近路,连滚带滑的来到悬崖下,一把抱住这一堆黄土,这一堆温热的黄土,阿香就在里面,这里有阿香的体温,有阿香的小酒窝,有阿香的马尾辫。我疯狂的用手刨开这黄土,我要阿香,要这个承受过无数磨难仍然爱笑的阿香,要这个经常把“天无绝人之路”挂在嘴边的阿香,我疯狂的用手刨开黄土,我知道,把这黄土刨开,就能见到阿香,额头上的血迷蒙了我的眼睛,有几个指甲盖被石子掀开了,血沿着指甲断裂处喷涌,泪水、血水和泥水混成一片坚硬的疼痛。我不能停,停下来我就见不到阿香了,手失去了知觉,我不能停。阿香这就是你说的天无绝人之路吗?
“飞燕,你来了?你停下来。”她用暖暖的身子从后抱住了我,用一只冰凉的手掌抚住我的心跳。她在我耳边轻轻的低吟,我能感受到到她那忽冷忽热的气息:“这就是我的路,天无绝人之路的路。只有从这里,我才能重新出发。这是我往前爬的最后一步,前面就是天堂。”
我停了下来,像以前一样认真倾听着阿香的话,我努力回忆着阿香写给我的信,不,这不是信,这是阿香坚硬而闪闪发光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