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绝

    谢湘江看着昏睡在桌边的永安侯林炜,面无表情地让人备车。

    忠婶看了永安侯的样子,惊诧惶惑地道:“姑娘,这?”

    谢湘江看了她一眼,说道:“看来忠婶可以去当永安侯府的仆妇了!”

    这话已是分外严厉了,忠婶慌乱起来,手足无措:“姑娘,我,我想着……”

    “你想着他还是你家身份高贵的姑爷!得罪不起,小心奉承?你家姑娘被打个半死扔出了门,是你亲自接回来的,你当你家姑娘是什么人,随便来个男人便敢往房里引?”

    谢湘江一怒,顿时现出一种不可侵犯的凛然,忠婶本是伴她长大的,却是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谢湘江本无意责罚忠婶,但想到她心安理得谦卑恭迎永安侯的样子,仍是心里堵得慌,当下也不理会忠婶,只对着外面的人道:“抬上永安侯,去永安侯府!”

    忠婶一把抓住她的衣襟骇然道:“姑娘,不可……”

    谢湘江挣开忠婶的手,冷声道:“你怕永安侯府,我可不怕!”

    外面春雨淅沥,街上少有人烟,可是自从公堂一战,谢氏香姬的大名已然闻名京城。

    见她跟着辆牛车,牛车挽着帘子,车门大开着,露出男人穿着鹿皮靴的一双脚,里面男人华贵的衣饰可以一睹无余。

    总有好奇者上前打探:“谢姑娘,这车里是谁啊?”

    谢湘江声音清脆地道:“永安侯的老夫人丢了孙子,我这就给她送回去!”

    永安侯的老夫人,丢了孙子,给她送回去?

    那这里面的人,不就是现如今的永安侯?

    不就是谢姑娘的前夫!

    那前夫如今死猪一般地躺在谢姑娘的车里,岂不是说,那永安侯去找谢姑娘了?

    他去找谢姑娘干什么?难道想重修旧好!

    可是闹成那样僵,谢姑娘逼死了永安侯夫人,如今二七刚过,这永安侯就去找谢姑娘重修旧好?

    天啊!这可是惊天新鲜事!赶紧告诉大家看看去!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不过是几条街的功夫,谢湘江的牛车晃晃悠悠赶到气势恢宏的永安侯府的时候,随行的众人已经是摩肩接踵人山人海了!

    永安侯府犹自毫不知情,昏睡中的永安侯也尚自无有知觉。

    门后的守卫见了谢湘江带人而来的架势,顿时警钟大作,待看清牛车上躺着的是自家的主子永安侯的时候,当下面色大变,一溜烟地进去禀报!

    不多时,永安侯府的老夫人陆氏几乎是踉跄着跑了出来。

    她一身靛蓝的衣裳,满头白发,人未到声先至:“炜儿,我的炜儿!”

    她在众仆妇的跟随下一马当先扑到牛车旁,看永安侯面色潮红唇色发青,当即凄厉地质问谢湘江道:“你这毒妇!你把炜儿怎么样了!”

    谢湘江就那样垂手立在蒙蒙烟雨中。她没有打伞,一路的细雨已经让她的头发衣衫都湿漉漉的,可她面容清润神色清淡。

    “老夫人,”谢湘江声音清脆,落地有声,“侯爷无事!我来只是想告诉您,我和你们永安侯府已经恩断义绝,所以请您管好您的孙子,别再痴心妄想纠缠我!从此我谢家药庄,猪狗皆可入,唯永安侯府不可入!”

    她这话音一落,老夫人陆氏脸上颜面尽失,面如土色瞠目结舌地指着谢湘江道:“你,你这……”

    骂人的话还未说出来,她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爆炸开了,眼前一黑人便瘫软下去,被身旁的仆妇一把扶住,厉声叫道:“老夫人!老夫人!”

    谢湘江一声冷笑:“永安侯府惯会装腔作势!”转而对车夫道,“乐伯!卸货,回家!”

    已经白胡子的乐伯“唉”了一声,却是不敢上前真的“卸货”,谢湘江乘机对围观民众团团行了一礼,高声道:“今日诸位父老乡亲做个见证,是他永安侯府强闯民宅意欲对我动强,此等狼子野心之人,事成难免再污我一口,我一独居女子,只能出此下策,向天下人自证清白!”

    围观民众开始交头接耳。

    谢湘江回眸看向永安侯府煊赫高大的门楣,断然道:“从此我谢香姬与永安侯府,只有杀兄之仇,再无夫妻之义!”

    众人哗然,不知哪个好事的竟然叫了一声“好!”

    谢湘江却是面对众人跪了下来。

    众人一时不知所措,躲闪了两步,到底无处可躲,不由面面相觑。

    人群死寂,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婶结舌道:“谢姑娘,你,你这是何故?”

    谢湘江朝众人叩了一个头,悲声道:“永安侯府今日受此奇耻大辱,必不甘休,我一市井小民孤身女子,命不过蝼蚁,料定活不过多久了!谢氏香姬,在此拜别各位父老乡亲,我若身死,必永安侯府所为!”

    众人当初蜂拥而至,不过是想看永安侯府与谢湘江的纠葛热闹,如今猛然意识到这不是风流韵事纠葛热闹,而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时,不由心下悚然,彼此骇然相觑。

    有那反应快的,叫道:“永安侯府要杀人,快去京兆府找宋大人!”

    顿时不少附和。

    “对!”“找宋大人!”

    永安侯府一众人都傻眼了。

    这,他家的侯爷死人般躺在牛车里,他家的老夫人晕倒在仆妇怀里,他们还没怎么样呢,怎么就说永安侯府杀人了?

    谢湘江起身道:“诸位父老不用麻烦,小女子这就回去了!横竖是贱命一条,我谢香姬不怕,回去等着他们!”

    说完对守门人喝问道:“永安侯欺负到我家门上,还想占着我家牛车不还了?”

    守门人也不知是被众人所慑,还是被谢香姬的气势所慑,当下乖乖地将永安侯抬了出来,这时永安侯府的大管家林容秀匆匆赶了出来,一叠声吩咐去请太医,谢湘江却是带着乐伯在永安侯一团乱中,赶着牛车扬长而去!

    宋熙然听了这桩闹剧,端着茶半晌无语。

    这谢湘江,果然没让他失望。

    不得不说,再听到有人报永安侯林炜去了谢家药庄的时候,他是有些提心吊胆的。

    因为女人嘛,常常难过情关。

    那永安侯对谢香姬当真是非常宠爱的,当年一个俊朗英武的侯爷,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定是有一段海誓山盟两情相悦的美好时光。

    而且妾,更少约束,更多情趣。

    可以说一个男人,最旖旎最放纵最曼妙最极致的发挥,往往不是在妻子身上,而是在妾身上。

    妾美,年少。夫妻更多伦理,与妾多是情爱。

    哪怕是一时的情爱。

    若是一个一贯强势的男人,肯用温柔小意俯就自己的女人,女人往往是招架不住的。

    何况在永安侯与谢香姬之间,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有深仇大恨的是曾经的永安侯夫人陆氏,而陆氏已经死了。

    他们之间有很多缓和的可能。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至少在男人的认知里,如果永安侯不肯放手,那谢香姬就应该还是他的女人。

    他可以以夫君之尊,推翻曾经的夫人陆氏的决定。赶谢香姬出门的是陆氏,永安侯完全可以再把谢氏接回来。

    天下人都无异议。

    甚至谢香姬都没权力有异议。她是永安侯的妾,受了主母责罚赶回娘家,永安侯肯屈就接回,是天大的恩宠。如此青眼有加,女人只有感激涕零的份儿。

    所以宋熙然万万没有想到谢香姬会用这样决绝的方式,了断这份感情。

    男人出现在女人的身边,不是应该男方的人找上门,大骂女人不要脸勾引男人吗?

    还能这样的?女人将男人招摇过市地送回去,然后大骂男人不要脸勾引女人?

    滑天下之大稽的事,可是怎么就听着这么有趣!

    不这样做,谢香姬就是自寻死路!因为经过这番折腾,永安侯不可能真的能容她。

    所以谢香姬今日这样做看似冒险,却是一线生机,至少他们这边的人,会毫无防备地相信谢香姬,甚至关注保护。

    猪狗皆可入,永安侯府不可入。一个人没有这样破釜沉舟的勇气,还能做成什么事?

    而且这女人聪明得也令人发指,今日当众这么一跪,视死如归,那永安侯府就算是恨得牙痒痒,也暂时不敢把她怎么样!

    这一回合算是谢香姬完胜!

    宋熙然呷了一口手中微凉的茶水,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道:“真是不能小看女人啊。”

    说完将茶一放,拂了拂袖子,吩咐道:“备车,去谢家药庄!”

    所以谢湘江刚回到家换了件衣裳,就听到忠叔禀报谢大人来访。谢湘江看了看天色,正是午饭时候,纳闷道:“这人,这时候跑来,是问案啊,还是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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