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埋

    皇都城内,平康坊中,一个三进三出的府宅,众人围在正厅大堂,紧中央的那口棺材尤为显眼。

    傅婉还没睁开眼,就听见了耳边闹哄哄的哭泣声。

    一个泣不成声的老头声音传来,“作孽啊,我傅知鹤怎么就生了个糊涂女儿!”

    又一个老妇人的声音传来,“夫君,都是我这个嫡母教导无方,才让舟儿做出这种败坏门楣的事。”

    “说这些有什么用......”

    傅婉被哭声吵得心烦,费力想撑起身,忽觉一口鲜血涌出喉头,猛然吐了出去,却发现那并非是血,而是一口水。

    但这一下,呼吸变得通畅了。

    不想,刚抬了抬手,屋子里的人全都像是见了鬼一样。

    要不是旁边一个小女孩开口了,她还真以为自己是在地府。

    “老爷夫人,小姐她醒了!”

    她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口棺材里边。

    但除了那女孩,其他人好像并不高兴。

    那个老爷拧着眉头,像是个雕像,妇人一脸悻悻,拉扯着身边的嬷嬷眼神示意。

    一闪而过的杀意立刻被她捕捉到了,她并不记得自己得罪过这样一个人。

    她这是被人救了?可她孤魂野鬼,在这个世上除了李墨没有亲朋好友,谁会挖开三尺土地,将她从棺材里捞出来?

    没错,她本是被自己的丈夫活埋了。

    就在意识消失的前一个时辰,她喝下了李墨亲手给她煮的汤药,再醒过来,就躺在冰冷的空间。

    她用力去推,推不开,手上的旧伤口子都裂了。

    那是这些年给别人洗衣服赚钱送丈夫科考落下的。

    “你一个乡野村妇,怎配我状元郎啊,婉婉,别怪我,你我数年夫妻情分,已经于你是莫大的幸福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外面敲着铁锨,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上面,窒息和绝望的感觉让傅婉歇斯底里。

    “李墨!你忘了是谁赚钱让你科考,是谁拿出全部的积蓄给你母亲治病?是谁寒冬深夜在河里洗衣服疼得昏死过去,从此烙下病根?你若要杀我,为何不给我一杯毒酒,反而让我清晰的在这里面忍受黑暗和潮湿,忍受骨头间传来的寸寸疼痛!”

    “我也不想的!婉婉!他们都瞧不起我,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有一个你这样的妻子,这样以后我在国子监怎么立足!”

    他说的话好像有心痛,但是傅婉知道,愧疚是不会这么着急的封死她的路的。

    .....

    “小姐?”

    那女孩看她似乎是傻了,拼命摇她的肩膀,才叫她清醒。

    “醒了就好。舟儿,可还有哪不舒服?”

    傅婉不喜欢这个妇人,她从前在石碣宫训练出来的第一要诀就是洞悉人情。

    “哪都不舒服。”

    这是实话,却不想身旁老头破口大骂。

    “孽障!大夫把你救活是因为你命大,满京都的人都知道你为情自戕,整个将军府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她心下立刻了然,整个京都只有那个镇北将军,其余的都被派出去镇守边塞了。

    巧的是,和她一样,这将军也姓傅。

    可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她下意识的低头,瞧见自己竟然身着锦衣华服,抬起手来,见手指纤细白嫩,皮肤细腻光滑,根本不是习武之人。

    这不是她的身子!

    她终于猜到为什么所有人刚刚像是见到鬼的样子,因为这个身体的主人已经溺水而逝了。

    而她进入了这具身体,是新的主人。

    一道强光袭来,脑海中生拉硬扯般钻入了一团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零零散散。

    直到最后,他仿佛置身于湖水当中,而视线桥上模糊在水光那一侧的竟有个人影。

    这应该就是真正的傅晚舟临死前的最后所见。

    那人会是谁?是凶手吗?

    她瞧不真切,只看到对方身高九尺,手中一把皇家横刀,别在腰间,应是军中之人。

    “从今天开始,一步都不许离开府邸,给我好好反省,何时把瑄王忘了,何时再出去!”

    瑄王。

    離朝出了名的风流王爷,她也是和李墨来到皇都后才听说的,但从没见过,只知道这个人最喜欢勾搭朝臣之女,口碑很不好。

    但因为是现在皇帝的亲哥哥,大家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是闹到了大殿上,太后也会交代皇帝不要为难。

    好在他没做过真的强迫人清白的事,再加上现在民风开化,大家也只是引而不发,背后诟病。

    看来,这个傅晚舟也是和他不清不楚,至于有没有被骗身,就不知道了。

    心中不由为她摇头叹息。

    “小姐,你就说句软话吧。”

    “你是谁啊?”

    并非是她故意装傻,而是此刻怎么看都像是暂时失忆比较好。

    “我又是谁?”

    傅婉用自己拙劣的演技糊弄在场所有的人,毕竟没有哪个正常人会怀疑自家孩子的身体里住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在场人又陷入沉默,匆匆请了大夫仔细检查一番,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傅大小姐溺水后身子受损,伤了记忆。

    其余人沉默了,小丫鬟焦急开口问道,“可还会恢复?”

    大夫触着眉头思考,“这可说不准,大小姐在水中受创,伤了根本,至于什么时候能恢复,实在未知。”

    很好,最好一直这样。

    “还不是自己咎由自取,也算让你长了点记性,”傅知鹤眼角还没干的泪痕太隐蔽,说的话却严厉的很,“从今天开始去祠堂罚跪,什么时候把你那野性子收回去,什么时候出来!”

    “父亲,我知道......”

    傅婉眼中强行憋了点泪水,却不想错了二字还没说出口,身旁的妇人急忙开说道,“她现在身子还冷着,要不就罚一个晚上算了,我会让下人好好看着的。”

    傅婉掐了掐手。

    刚刚死而复生,呼吸不畅快,还残留着被活埋的窒息感,此刻就连肚子也好像灌满了水。

    她本来想服个软,撒个娇,能允许她休息一阵,却不想,这个人反应倒是快。

    罢了,一晚就一晚,前生什么责罚没受过,对孩子的家法能厉害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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