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菱慌了,从小到大接受学校教育,成绩优异的她,从未想过,也没学过怎么应对这种情况。当她进入场地后,一瞬间对外界的感知不太真切,出了一层毛毛汗。但过了没几秒钟,全身就开始被冻的生疼,一层衬衫和一层白大褂,根本阻挡不了零下十几度的寒冷。睁眼,仿佛落入了白色的混沌世界,雪被风扬起,四处乱搅,遮天蔽日,能见度只有十几米,所见之处也只有白色的冰原。
济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风吹在脸上,想被打了好几十下,每片雪花刺过,都有着刀片般的韧劲。只被吹了一分钟,她便感觉,全身上下哪里都疼,骨头也疼,更可怕的是,她意识到,自己正在从外往内的变麻,鼻子因为极度的低温,现在已经不会自主呼吸了。飘散下来的几缕头发,早已挂满了白霜,她甚至可以看到自己变白了的睫毛颤颤巍巍的垂下来,又被风吹的翻起来或者扎进眼睛。本来慌的想哭,又将眼泪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她慢慢蹲下,将膝盖使劲往胸口靠,双臂环着腿。突然感觉口袋里有什么东西,摸索着白大褂的口袋,里面是本来打算留下缅怀地球校园生活的东西,她一一掏出来,N95口罩,此时竟成了保暖的东西,为了防止头发掉进实验室的帽子,也被她紧紧裹在头上,手套也带上了,虽然好像没有什么用。将自己抱成一个球,努力不让热量散发出去,风继续吹着,济菱感觉到头越来越冷,像是整个都被塞进了冰块里,她想到,老师说过,头可以散失身上1/3的热量。
又蹲了一会,手上和脚上的血液好像已经不流动,“这么下去我真会死的啊,可是我不想死啊!”她感叹,情不自禁的小声嘟囔出来,从嘴里散出的白雾,刹那间,消失在风雪里。“我好不容易长到这么大,万一活到最后,可以有回去的机会呢?万一我再坚持一会儿,风就停了,我就可以顺利的撑12个小时了呢?我要找个地方避风,我要活下去。”她又叹,有了些勇气。终于知道该做什么了。
济菱小心翼翼的开始挪动,挪了几米,她发现,与其这样,还不如站起来直接走,于是她慢慢站了起来,感觉每一节骨头都在咔哧咔哧作响,将腰弯成一个最大的弧度,凭着感觉开始快步向前走。
有一块地面突出着,看到了,看到了,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济菱加快了脚步,靠近了,渐渐看清,那是一个人,已经被冰雪覆盖,几乎看不出脸长什么样,他身上只穿了短袖短裤,他冻死了,皮肤变得青紫。
即使济菱见过大体老师,但这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一阵兔死狐悲之情,油然而生,她仿佛看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之后的自己。济菱不断的颤抖,也不知道是害怕的还是冻的,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着,最终上前,掏了掏那个人的口袋,里面没什么东西,只有一盒烟,但她兴奋了起来,男人还背着一只腰包,她一把拉起那只包,男人的衣服很薄,扒下来穿上也没有用,于是济菱没有停下,也来不及查看,继续向前走去,“他抽烟。”济菱想,“那他肯定就有火,有的话就在这只包里,我可能有救了。”
丝毫不敢耽搁,济菱继续向前走,走着走着,她忽然意识到风变小了,能见度也变得更高了一些,地形开始变得凹凸不平,出现了一些杂草,雪堆积在了一起。
济菱继续向前走,迎面有一座堆的挺高的雪山,她急忙绕道,转到雪山背后,这边的杂草明显更多一点,雪可以保温,她想,跪下开始用手刨雪,还没有刨两下,手已经冻的麻木了,她知道这样下去不行,索性男人的腰包,有一面比较硬,济菱试探两下,开始用腰包刨起雪来。将腰包插进雪里,将雪掀出来,一遍一遍重复,周而复始。终于在济菱热量马上耗尽的时候,挖出了一个,1.5立方米的坑,她脑子已经冻的不太清楚了,晕晕乎乎在最后一刻,揽了一把干草,扔在坑内,后一下滚进了坑。坐在干草上,温度比外面稍微高一些,济菱缓了一会,开始一点一点的,把雪往洞口堆,轻轻垒平,直到将洞口封的只剩下一个五厘米左右的通气孔,坑内空间又大了一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没有那么僵硬了,才感觉温度缓缓上升。本来在风雪中还没觉得怎么样,感知恢复以后,耳朵和手的麻痒就显得越发磨人。济菱下意识的用手去抠,挠了一下就停不下来了,拼命的挠,直到感觉耳朵烧起来,起了小疙瘩才堪堪停住。再一摸耳朵肿起来了,皮肤摸着蓬蓬的没有实感,她并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做,但也知道肯定不能继续挠了。太痒了,和蚊子叮过的痒不一样,好像又有些一样,她甚至想把耳朵重新靠在雪堆里。
雪里的温度并不能上升到很高,从小孔里钻进来的风,依旧很是惹眼,济菱全身依然有些冷但总算不再冻的发疼。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她忽然想起自己捡的那只腰包,起身寻找,发现已经被埋了一半。她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把腰包拉了出来,扯开拉链,有个小笔记本,中间还加了一张工作证,是那种很普通的大头照三行字加塑料封壳的工作证,被一条蓝色的带子穿着,静静的躺在那,济菱仔细看了看,照片上是个很清秀的男孩子,露着标准的笑容,头发也是简单的短发,名字叫程乐,工作岗位没有填,料想也不是什么大公司的职员。
济菱也并没有别的事做,对着工作证静静的发呆,忽的一阵凉风吹进来,才想起这个男生已经死了,手一抖,工作证掉在了地上。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也许只是出自于一个学生的善良,济菱将它重新夹回到了笔记本里,不想让他继续流落在这一片系统制造出来的冰原里。
暂时将笔记本放在脚边的草上,济菱将包撑大了,向下倒了倒,零零散散的掉下来一堆小东西,几枚颜色不一样的薄荷糖,一包餐巾纸,一根充电线,还有一个卡包,卡包扁扁的,好像没有什么东西,济菱暂时将它放在笔记本上,最后,在纸巾下翻出一个黑色的打火机,上面画着一个知名火锅店的logo。本来期待的火源,在这时已经没有了用处,一个狭小的雪坑,经不起火的燃烧,济菱可不想一氧化碳中毒,于是她把那些东西拢了拢,重新塞回了腰包。
现在没有事情做了,耳朵还是痒,她也不想去翻人家的笔记本,总得找点什么事干,分散一下注意力,又想去抠手,瞟了一眼,忽的看到了手指上的字符,这才想起还有排名榜这回事,轻轻点了一下,眼前便跳出一个圆的界面,银白色的,上面的人名和数字正在飞速变化,前十名被隐掉了,像极了高考隐藏全省前几名分数的套路,底下有一个圆圆的标,济菱又点了一下,发现那是一个搜索窗口,她输入了自己的名字,就见自己的名字也在上下摆动着,时不时变换一下,前后两个数字,934,68,应该前面的是排名后面的是分数,“这还别说。”她自嘲,“分数倒是挺吉利的。上学的时候也没考过这么低的分。”
上下翻了翻,没有一个名字是耳熟的,没啥意思,想了想,又搜了程乐的名字,名字已经黑掉了,上面显示着5796,47,他上下的名字也都是黑的,想来是已经死了,又往下翻了翻,忽的看见一个穿过来前当红明星的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重名了,只有35分,使劲向下一滑,闪动停下后,再一滑再一滑,依旧没到底,济菱甚至感觉可能已经死了50%的人了。她有些悲伤,但是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高兴,这样看来,她应该已经在前50%了,如果能活着出去,她就不用死了,这种感觉很好,前所未有的好,是一种没有了后顾之忧的快感。她轻轻笑出了声,说不定她还能回去呢,摇晃着头,看到了地上的腰包,又收住了笑,有些想哭,过了一会儿,却又轻轻笑了出来,毕竟死的是别人,活的却是她呀。
平复了一下情绪,她继续倒腾那块屏幕,发现功能还是挺多的,向左边一滑,一块和本来系统广场上炸掉的钟表就出现在了圆中,大盘包小盘,大盘显示着你在当前场景的时间,小盘则显示着你什么时候可以回到系统广场,济菱顺着角度算了一下,她大概还得变换两个场景。
外面的天应该已经晴了,从小孔中透进来的光线格外亮眼,济菱将眼睛对在小孔上看,因为她选的是背风面,后面还有一座雪堆,比她挖坑的这座还大,挡的外面什么都看不见。她只能不停变换角度,最后脸马上贴到雪上了,才勉强看到一小片外面的光景,天空如洗,没有一丝杂质,湛蓝如宝石,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洁白的冰雪绵延至天际,平坦处似辽阔的白色绒毯,起伏处如凝固的白色海浪。远处凹凸不平处,矗立的冰山冰峰,在日光下闪耀着冷峻的光芒,纹理清晰可辨,天地间一片澄澈,纯净而又壮观,万物仿佛都在这明亮的阳光下静止,只偶尔有微风吹过,带起雪粒如轻烟般飘动,更衬出这片冰原的寂静与荒芜。
这幅场景是多高像素的相机都拍不出来的,济菱一时看的痴了,忘了寒冷,将通气孔又掏大了些,凑过去看,雪地仿佛有一种特殊的吸力,让人心驰神往,看着看着有一种极其孤单的感觉,安静,肃杀,让人想抛弃世间的纷乱,投身于这片安宁,又让人心生恐惧,觉出自己的渺小,看了很久。济菱又重新坐了回去,摸了一把脸,她刚刚已经将口罩取掉了,水汽和冷气的交错让她的脸葱了一片,摸着有些扎手。深呼吸从最初的新鲜感中脱离出来,济菱还是觉得自己更爱以前和一堆朋友在一起,逛街,吃烧烤,唱Ktv,甚至在背后小声曲曲别人的感觉。她在这个新的世界,目前没有找到一个认识的人--虽然她凭本事已经认识了好多人了,但是和以前朋友在一起的感觉,是新朋友不能比的,那些美好的回忆,像是突然脱离了现实,没有人再去一遍一遍温习它,没有东西可以验证那些瞬间存在过,他们就像是忽然没了颜色,如在梦境中破裂的泡泡,虽然斑斓的令人怀念,但失去了意义。
济菱挤在小小的雪坑里,感天伤地了一通,发自肺腑的“啊”了一声,其实在平常的生活里她不经常胡思乱想的,很多事草草就过了,但现在没有什么人和事,能够充满她的时间了,她突然很怨恨系统,她明明有着好好的生活,也想不通自己到底符合三项里的哪一项,怎么就偏偏要被拉进来。
点开排名界面,翻到钟表,自己大概还有一分多钟就要传送了,唉,她要做好准备。济菱准备调整心态,想着“没事的,没事的,现在努力就好啦,说不定还能回去呢,到时候哪个朋友见不着呀?爸爸妈妈也能见到了,说不定因为时间流速不一样,回去还能赶上吃个早饭。”想着想着习惯性的向后一靠,猛的察觉不对劲,怎么这么不结实,脑子又活动起来,功能连接到了四肢,想起来了,靠反了,自己靠的是自己垒的那一面。c,爆出一句脏话,她整个躺到了雪里,上面的雪,因为她动作太大了,塌下来一大块,她被整个压到了雪里。看来现在心态是调整不了,济菱“啍!”两手撑住地面,刚想要用力把自己从雪里拔出来,好死不死12个小时到了,她,就这么裹着一身雪被传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