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不同难以置信地见证着一幕的发生。
威武而不容置疑的大境门又恢复了往常的寂静。
冷风呼啸在它的当前,冷的刺骨。
而那一家五口的眼睛还不能闭上,仍然死死地望着不远处的上京华,望着那毫不留情的大境门。那是他们向往的地方,然而只差一门之隔,他们却永远不能去到了。
鲜血顺着他们的脖颈快速地流出,一地的黄金无力地散落在地,刺眼地点缀着他们的尸体,真是凄惨无比。
这幅画面深深地刺痛了陆不同的眼睛。他立刻严词质问张统道:
“他们何罪之有啊!”
张统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只听他缓缓道:“他们没有天心,这就是最大的罪。”
“为何?”陆不同仍是满脸的愠怒,“只因为他们是普通人,他们就活该惨死在你剑下吗?那我问你,这天下间还有数千万的普通人,他们当怎么办,他们都当送死吗?”
张统无奈道:“陆公子莫要怪我,这也只是我的工作。”
可是,见陆不同面色并未好看半分,张统只好又解释道:“就算我不杀他们,也会有别的人杀他们的。陆公子进了上京华亲自看看便知道了。”
只是这样的解释也并没有让陆不同满意。
张统便不愿再说,惭愧地耷拉着头,拉着陆不同就要将他和秋朦胧二人送向入城的小涌道。
可说时迟那时快,却听远处忽地传来一道尖锐的啸声,刻不容缓道:
“开门!快开门!”
听到这啸声,大境门的反应和先两次明显不一样了。大境门不再表现的不近人情。相反,似乎整个大境门都因为这啸声微微颤抖了起来。
几个力士瞬间从墙上跳下,不容分说地就朝威武气派的大境门奔去。
原来旁人进出上京华都只能走那不起眼的涌道。可在那一声吆喝下,大境门却忙不迭地被打开了!
大境门是有万斤重。在几个力士的合作下,那威武雄壮的大门才终于能被缓缓推开一缝。
而上京华内的繁华瞬间便透过门缝泻出。
从外往内看去,哪里还有什么死气沉沉之态。那门背后俨然是人间盛景啊!
身穿华服的贵人随处可见,人们面上幸福的笑容是不加掩饰的,同时隐隐传出走街串巷的买卖声。
可就是这样一个美丽富饶的地方,却不允许一个普通人踏足!
陆不同看着地上殒命不久的一家五口,感到一阵恶心。
而忽然间,他牵着的秋朦胧显得躁动不安起来,像是受到某种威胁一样,紧张地对着大门迎接的方向嘶嘶哈气。
陆不同和张统也向着那方向望去,很快都注意到从远处传来的,正在快速向这里快速靠近的异动。
那异动隆隆作响,仿佛正有个危险的庞然大物向这里奔来。
然而,还不等陆不同等人反应过来,就见到一只斑斓猛虎引入眼帘!
城墙上见了立刻紧张地大喊起来,指挥着城墙下的力士,道:“葛雨芳到啦,葛雨芳到啦!快一点再快一点。”
只可怜了那力士。他们本就使了九牛二虎之力地推门,听了那城墙上的指挥,不得不十分的力气拿出十二分来。
可也不敢懈怠,一时间个个都憋红了脸地推门。才见那大境门在匆忙下着急忙慌地敞开了自己的胸怀。
而眨眼间,那身形威猛霸气的大虎已经冲至了城墙前。
那大虎,远看时已觉得惊人,近看更觉得它体格彪悍。无论从那庞大的体型还是强壮的体格来看,这老虎必然是当之无愧的山中霸主。
可正是这样一只山中霸主,却见它神情乖如良马。而它那厚实的虎背上,更是毕恭毕敬地驮着一人。
猛虎怎么生得狗般的脾气,情愿忠心服人呢?
可定睛一看却发现,那人雄赳赳气昂昂,英姿飒爽,不让须眉,正是那另所有人都不敢懈怠的葛雨芳。
这样奇怪的事情放到葛雨芳身上却忽然间合理了。
只见葛雨芳穿着一身傲人的铁胄铠甲,一杆刁枪卫在身后。双目炯炯,直视眼前,面上的笑容尽显年少轻狂。叫人感慨,那气质才称得上王者风范,不可一世。
而还不等人看个分明,葛雨芳早就骑虎入了关,瞬间消失无影了。
这时,那发出隆隆异动的家伙才终于显露了真容。原来是百乘马车,紧随在葛雨芳之后。
那威风八面的马车上各个扯着醒目显眼的旌旗,上绘道“天道盟”三个大字。
那便是天道盟的马车队。又或者说,那就是葛雨芳的马车队。
这样声势浩大的车队,就是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陆不同见到这情景,很是意外。张统却面色铁青,对陆不同小声道:“陆公子不是不解为何我非要将那一家五口诛杀吗?”
陆不同看向张统。
张统指了指,小声无奈道:“陆公子可以去问问葛雨芳小姐。”
“是葛雨芳让你们这么做的?”
张统点了点头。
陆不同继续问道:“可上京华不应该听令于氏王吗?为何她会有这样大的权利呢?”
张统沉默道:“原则上是这样。但你看远处那雄师。”
“天道盟?”
张统点头:“如今,天道盟才是那原则。而那天道盟现下都听令于葛雨芳。”
陆不同不住在上京华。他从太远的地方赶过来,还不知道自从上次天道盟比武大会结束,上京华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葛雨芳创建了天道盟,提出唯天心至上,并扬言要对江湖完成一次大的清洗,一举清剿所有的普通人。
陆不同眉头紧锁。和张统交流以后,他越发感到眼前的上京华早就不是彼时的上京华了。那辉煌的城墙不再为人类的团结而站立。
它忘了自己当初为何而建立。取而代之,它为一场可怕的对立服务。它的雄伟也理所当然地参与到了强者肆意霸凌弱者的过程中。
然而那时的陆不同对上京华和葛雨芳还抱有极大的期盼,这使他不肯相信张统的话。
只见陆不同镇定道:“葛雨芳小姐是在下的朋友。我相信葛雨芳小姐的为人,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张统听了却重重地叹气,回答道:“既然如此,那就请陆公子亲自去看看吧。”
说完,陆不同便在张统的带领下,牵着秋朦胧走进了上京华。
可没想到,刚踏入上京华,就听见一老者的说书声,朗朗入耳,朝众人讲起了四大名剑的故事。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俗话说得好,天下江湖,英雄常有,而宝剑不常有。”
“这可怜世上,唯有四把宝剑堪称一流,道是青繁芜,赤独孤;白玉冥与黄要命。”
“这青赤白黄四把宝剑,各有各的来头,但无一例外,都是惊天地泣鬼神,百年难得一见的神奇。不知在座的各位都对它们了解有多少?”
听到这话,在场的众人都不由得坐直了身体,翘首以盼。
只看那说书老者眉毛一挑,案板一拍,顿时间振振有词道:
“青繁芜,百剑之首,由沈勿宁公子所执。这把宝剑,三尺有余,剑身上下,光滑而不染凡尘。来去间,是犹如春风扫境!真称得上清雅之极。”
听了,那堂内爆得一片喝彩声。老者继续道:
“赤独孤与白玉冥两把,也同样是绝代无双。其中,独孤剑由葛雨芳小姐所执,白玉冥由陆不同公子。说到这葛雨芳小姐和陆不同公子,这二人之间还有些广为人知与不为人知的故事……”
那老者说到这里却话锋一转,不提剑反而讲起了人来,道:“且说起三年前的天道盟比武大会,这陆公子和葛小姐从此是因武结缘,因武生情……其中故事,好不动人。”
陆不同听到这里,瞬间是满头雾水。他悄悄地靠上前去。
因武结缘不假,但因武生情是什么?
兄弟情吗?
他自认自己同葛雨芳之间有几分兄弟情。
可会有人用动人形容兄弟情吗?怎么感觉怪怪的……
却见老者摇了摇扇子,更惊人的故事张口即来:“可情爱之间,诸多因果!书接上回,那陆不同和葛雨芳已然是两情相悦,要做比翼鸟双宿双飞。却不料,那居心叵测的秋家竟然从中作梗,使二人之间有了隔阂!”
秋家?
这又说的哪跟哪?
然而在座的众人却对这老者口中所说的事情有所预料。
只听众人一片叹息声。更有愤愤不平之人痛骂道:“这秋木瞿真不是人啊!”引得堂内不少的认同。
“然而情到深处,那一点点的挫折又算得了什么。”
老头继续道,“老天定会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听了,堂内众人皆发出舒心的笑声。
陆不同却是红透了脸。
陆不同对于感情更是相当保守,是一位将守身如玉刻入了骨髓的人。这一方面是因为,他多年来专心练剑,鲜少思考男女之事。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早就与秋家的八小姐指腹为婚了。
陆不同和这位八小姐之间虽然还没有很深的感情。毕竟他对自己的这位未婚妻所知甚少,只知道她的名字叫作秋朦胧,比他小十岁。
但每每与他人提起这桩婚事的时候,他总是满心期待的。
秋朦胧,这名字多好听啊。
好像秋天林莽间的雾,模模糊糊,亦真亦幻。照得晨曦穿透空澄,花鸟鱼虫正在那片朦胧中醒来。
他也去参加过她的抓周宴,看到她两只大大的眼睛像葡萄一样水灵灵的讨人喜欢。最要命的是她那笑起来的模样,如烟花烂漫,如山火璀璨。
当时还有算命先生说,他为人看了半辈子的姻缘,还是第一次看到男女双方像他和这位八小姐一样有缘分的。
这些东西虽然听起来微不足道,但都毫无例外地在他的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号。
他的父亲和母亲更是从小教导他,缘分是很美妙的事情。两个人要从分立的状态走到一起绝不容易。故而在美好的缘分面前,再怎么用心都不为过。
于是在这样的家教下,他对这段姻缘向来是极用心地去守护的。
且不说他每年都必然写信至秋家,礼数周全。每当他想起自己这位仍有许多未知的未婚妻时,他的心中也时常涌起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恨时间让自己不能快些长大,恨山水阻隔让自己不能知道更多和她有关的事情。
然而,却听到这些故事却说他不顾婚约,莫名爱上了葛雨芳小姐,搞起了婚外情。这在陆不同听来,已无异于是造黄谣的程度。
这对吗?
可那讲故事的和听故事的才不管这么多是非黑白。毕竟陆不同与葛雨芳二人是公认的才子佳人,郎才女貌。众人觉得他们二人般配,便乐意听这样的故事。
这风气还要从三年前天道盟比武大会上,陆不同和葛雨芳一战成名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