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被爱的愿望是最后的幻想,放弃它吧,你就会自由。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吃火》
“巧巧,徐乖巧。”淋浴温热当头浇下,我在和徐乖巧拥吻,混合着温水慌张的吞咽对方。
狭小的淋浴间迅速被蒸汽填满,我们的皮肤都泛起可疑的潮红,如同少女的报赧。她的眼睛水盈盈的,透着一种与年龄阅历不符的不谙世事,又或者那只是我的错觉。
可谁让那双眼和薛凉那么像呢?产生错觉也是人之常情。
我的手指穿过徐乖巧的发丝扣住她的后脑加深这个吻,然后我们一路拉扯着从浴室吻到床上。
水汽泅湿了暗色的床单,留下更深重的痕迹,那是一种不长久的占有。
我将徐乖巧压在身下,昏黄的光和一定的距离让她和薛凉的面容几乎重叠。
她的手臂揽上我的腰,笑意盈盈。凌乱的光透过窗户打在我们身上,我伏下头,埋在她的颈窝,撕吻着留下印迹。她侧着头美人筋暴起,任由我享受这场狩猎一样的欢好,她在用身体取悦我。
带着一两声痛呼的喘-息在我的边飘荡开,留下浓重的热。
“爱我吗?”我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红痕在她的皮肤上开花,像学校里的海棠。我固执的问她这个问题,就像我在孩提时代问母亲一样。
徐乖巧看着我,那双眼里明明写满了爱怜,可她带着颤抖的声音响起时,回答仍是那句:“不爱。”
这是她最后的倔强,我理解。
我也不希望她爱我,于我而言那不是爱,更像一种轻侮。
“嗯。”我笑了笑捂住她的眼睛,这样一来她就不像薛凉了。
“眼睛,自己捂住。”进入正题后我腾不出手。她轻声嗯了一下,就顺从的捂住自己的眼睛,仿佛是什么奖励。
我有留尾指指甲的习惯,纤长的指甲不经意间反复擦过她的皮肤,留下颓靡的红艳。
后半程换她在上面,她却开始哭,温热的泪水最终渗进水冷湿凉的头发。
而我们的呼吸如相叠的海浪,缠绵而难以分开。黑暗里触觉被无限次放大,她的睫毛的细细的扫过我的手心,泪水黏热。
“齐爻…”她呜咽着叫我的名字,听起来可怜死了。
“你弄……,我,哭什么?”我笑起来,享受着她胸腔里沉闷的心跳声,那宣告着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徐乖巧?你是……在疼吗?”
她咬住我的小指,眼泪却流的更凶了,仿佛她才是那个终日抑郁的废物。
倏然我的眼睛有些失焦。我决定今夜先为俗世的快乐沉沦一次,放弃思考,放弃理智。
我闭上眼不再看她。
痛哭挣扎着从徐乖巧喉咙里冲出来,“你…你爱我吗?“
“不爱。”我几乎听不清我的话。
徐乖巧没再说话,只是忙乱的在床单上擦干净因失力而颤抖的手指。
接着她一把将我按倒在床上,“你呢?你疼不疼?”
我将头歪向一边,眯起眼睛试图看清她。我近视,一米以上的距离就会模糊,而且激素的快感还没有完全从大脑里退却,我不清楚问这句话的人是徐乖巧,还是我幻觉里的薛凉。
我没有出声,我也无法出声。抑郁这种东西,最先剥夺的就是呼救的能力,日复一日的失语最是磨人。
一种长久的静默,出现在我和徐乖巧之间,那看似是一场对峙,实则只是两个倒霉货在被生活横争暴敛后,拼命的虚张声势,试图保留住最后的一丁点儿体面。
可若不是早已丢盔弃甲,又何至于如此狼狈的和不爱的人在一起呢?
我将徐乖巧带到这座南方城市时,就像拎起一个大件行李,也像随手揪起路边的一株野草一样。她留在我回忆里的不是爱恋与浪漫,而是我对她的征服和这个过程带给我的疲倦。
野草扎根深,大件行李也不轻,这些带来了无休止的疲倦。
我病态的执着也在消耗我,对人生,对薛凉,对家庭,对无法更改的过去。
我不肯承认鄙薄的野草喂饱我的身体,也不能接受徐乖巧流水一样的爱。我坚持那些东西在我之下,上不得台面,是生活对我的轻侮。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高傲什么,抑郁已经吞吃了我大半的生机,这时代几乎把我杀死。而我依旧不知悔改的反抗,求爱,征服。
流水声响起又停止,徐而巧已经洗完了。我看着手里快灼到指尖的烟,莫名的想笑,最终将那支烟摁灭在冰凉的地板上,起身去洗澡。
我知道徐乖巧会在我出来前,收拾好残局,也不枉“乖巧”二字。
独自站在淋浴下,我的思绪开始满天乱飞,想薛凉,想父母,想学业。最后我总是会得到一个无解的命题,至少对于现如今的我而言无解。
接着我便想自|砂,从十六七岁的青春时期就想,一直到现在。我对世界最大的回避就是自我的死亡,这是传统东亚教育体系的病态延伸。
要么做好,要么不做。
要么活好,要么不活。
但徐乖巧不会这么想,因为她没有接受完整的东亚教育。一个14岁就缀学的女孩,如果不是平时喜读小说,到如今的年纪恐怕连基础的两千个字都认不全。
谈什么教育的延伸呢?教育在她身上就像一种不痛不痒的标记,仅仅为她的社会化提供了一张合格证。
可是至少徐乖巧合格了,她在她的世界和时代里合格了。而我没有,教育在我身上留下的是无法清洗掉的烙印,以及经年隐痛。
生活从头开始就是个巨大的谎言,全世界都在说熬一熬就会好。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我没有变好,就像我的噩梦永远是在那条上学的路上。
而后我突然发觉,我的生命不属于我,而是一直在满足母亲和父亲的心愿。
一个希望我正常地活着,一个希望我体面的活着。而我像一头困兽,挣扎的头破血流。
我希望什么呢?我希望的太奢侈了,我希望自由的活着。
后来我只想自由,生与死都不再重要。
关掉淋浴,裹上浴巾,所有的一切都收拾干净。窗帘并没有拉上,但灯已经关了,她知道我喜欢借着窗外的光污染吹头发。这个女人格外了解我,她也纵容我的坏习惯,比如借着窗外的光污染吹头发。
“齐爻,你明天还来吗?”吹过头发后,她边收拾边问我。
“不来。”我缩在被子里,冬天南方也冷,而且是阴冷。
“好。” 她收拾好了,也身躺进被子里。
我们一人一床被子,仿佛刚刚滚作一团的不是我们。
“你困吗?”
“还好,不是很困。”我在哭,毫无征召的那种。可我不想让徐乖巧听见我的哽咽,也不想她看见我的眼泪。
我现在发现这场教育最成功的地方是,它把我的自由从我心里杀死,为我的人生树立了一个绝无可能完成的目标。
“齐爻,我们这样算什么呢?”徐乖巧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还有些哑,“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你心里还有她,我算什么呢?这……不公平。”
我只能一言不发,我知道她说得对,这不公平,但这你情我愿。
最终她没有等到我的回答,只好睡去。
我则爬起来去阳台抽烟,顺带洗洗脸。这一夜不长,在我吹冷风吹的僵掉之前,应该可以结束。
我有经验,毕竟我总是这样整夜失眠,安眠药也不能带给我这样的恶徒福音。
我静静的看着楼下空旷的窄路,烟忽明忍灭的燃着,我可以听见烟丝的嘶嘶作响。
这套出租屋和我高中时租的房子大差不差,只是那个时候我连在阳台枯坐一整夜的机会都没有。所谓青春疼痛,都要挑时间痛,不能痛太久,因为第二天还得分秒不差的醒来。疼痛是昂贵的,伤感也是。
爱情和性反倒显得廉价,至少于我而言。
我的爱情和性都像是对薛凉其人的不忠,但现在想来大约是因为我从未得到过我所希翼的,我所拥有的一切有关情爱的都像是盗版货。
可是她又不爱我,我又为什么必须忠于她?有谁规定过吗?
原来只是我自己画地为牢,自作多情,咎由自取!
我恨死了,薛凉支撑十四岁的齐爻活了下来。我就是恨死了,为什么不让我死在那个无知的年纪呢?分不清生死的意义,也没有那么多的羁绊和不甘。
我不想爱薛凉了,我不想这样爱任何人了,我只想自由。
昏沉爬上我的意识,烟不知何时熄灭,只余一地灰烬。指尖无力的轻颤着,是这具躯体在抗议,我稍稍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四肢,找来扫把清理了地板。然后悄悄躺回了徐乖巧身边,天快亮了。
我已经不再期待明会变好,我只希望我可以不再面对长夜和日出。
可笑,至此地步,我还在想“希望”这个词,就像“乖巧”这两个字被徐乖巧的父母自私的刻进她的生命,而希望是基因所携带的求生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