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晨曦微露。

    淡金色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给客栈大厅镀上了一层暖意。

    众人齐聚楼下用早膳，空气中飘散着清粥小菜的香气。

    陈实经过一夜的调息，辅以丹药，脸色恢复红润，气息亦沉稳了许多，伤势已无大碍。

    洛红豆则依旧是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拉着饶金枝，兴致勃勃地讨论起喜爱的话本情节。

    说到精彩处，还会忍不住比划几下，引得饶金枝不时莞尔，跟着轻笑出声。

    姬暮雪安静地坐在一旁，素手执箸，细嚼慢咽，姿态端方娴雅。

    她身着一袭素白衣裙，不施粉黛，却清丽绝伦。

    听闻洛红豆与饶金枝的趣谈，清冷眉眼间也会不自觉地染上些许柔和笑意，仿若冰雪初融。

    娄厌离则选了个靠窗的角落位置，脊背挺直如松，犹如一座孤傲的山峰，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

    修长指尖漫不经心地轻叩着青瓷茶盏，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那双深渊般的眸子，看似随意地扫视着窗外渐显喧嚣的街景，却不知思绪早已飘向何方。

    正当饶金枝与洛红豆讨论到某个“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的经典桥段时，娄厌离捏着茶杯的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顿。

    浓密的眼睫微颤，他缓缓垂下眼眸，从鼻腔里逸出一声轻哼，带着几分不屑与不自在。

    饶金枝何等耳聪目明，那声轻蔑的嗤声自然没逃过她的耳朵。

    她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的精光，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娄厌离，故找不痛快地扬声道：“哎呀，红豆妹妹说的是。话本里的英雄豪杰，救了美人之后，定然是温言软语、嘘寒问暖、呵护备至。哪里像某些人，凶神恶煞的，还把人当麻袋一样扔来扔去，半点不懂怜香惜玉……”

    接着不怕死地轻飘飘补了一句：“合该孤寡。”

    这话虽未指名道姓，但在座的谁听不出弦外之音？

    洛红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杏眼弯弯。

    偷偷觑了眼面色不善娄厌离，被慑到后飞快低下头做遮掩。

    陈实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边却也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心道这主仆二人的相处模式还真是奇特。

    姬暮雪亦是为这难得的活泼气氛所感染，忍俊不禁。

    虽然明面上没表现出来，实际上，她心中也觉得这位实力不可估量的神秘道友，有时确实……不太解风情。

    娄厌离握着茶杯的手指收紧了些，杯中的茶水也因此泛起细微的涟漪。

    他周身的气息沉了几分，却不是那种暴怒的杀意，而是一种隐忍的不悦，仿佛极力压抑着什么。

    冷冽目光扫向饶金枝，眼神复杂难辨。

    似恼怒，又似质问。

    在你看来，我真是如此不堪吗？

    饶金枝却丝毫不惧，反而挑衅地迎上他的视线，俏皮地吐了吐舌尖，带着些许得意。

    她存了几分捉弄心思，此刻得了由头，哪里肯放过？

    更重要的是，饶金枝心头暗忖，这魔头若是一直这样高冷寡言、强势硬气，将来如何能追到姬仙子那般心性高洁、手段非凡的大女主？

    姬仙子所求，必是能与她并肩而立，亦能温柔相待的道侣。

    总这般木讷，他如何追得到妻、讨得到老婆？

    自己这般用心良苦可不能白白浪费，还是得好好教化他一番。

    于是故作夸张的地“哎呀”一声，唯恐天下不乱地慢悠悠说道：“英雄救美，救的不仅是美人的性命，更是要呵护她的心意。须知，女儿家的心思，细腻如水，最重情意。粗鲁无礼，只会把人越推越远。”

    还特意将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

    娄厌离眸光微澜，却别过头，仍强装镇定，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无聊。”

    “无聊？”饶金枝挑了挑眉，纤手拿起一块精致的桂花糕，送到唇边，却不急着吃，反而对着娄厌离的方向晃了晃，继续她的“谆谆教诲”。

    “要我说啊，这英雄救美之所以能成为经典，便是因为它抓住了人之常情。美人落难，英雄挺身，本就是一桩美谈。不像某些人……”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娄厌离一眼：“明明帮了人，却摆着一副不情不愿的臭脸，仿佛别人欠了他八百万灵石似的。若非看在他尚存几分侠义心肠的份上，只怕要被当成歹人一并报官了呢！”

    洛红豆听得有趣，忍不住回想起昨晚娄厌离将被老鼠吓得魂飞魄散的饶金枝，像拎小鸡似的直接拎回楼上的情景，顿时又“噗嗤”笑出了声，双肩一耸一耸的，显然乐不可支。

    娄厌离握着茶杯的指节微微泛白，他终于抬起了眼，深邃的目光如同两道利剑，直直射向饶金枝。

    那眼神中带着被戳破心思后的恼怒，还有一丝罕见的窘迫。

    饶金枝却是不怕的，反而笑得更加灿烂，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儿：“怎么？尊……”

    话音一转，赶忙换了个更亲昵的称呼：“阿离莫非觉得我说得不对？还是说……你也想体验一把英雄救美，然后美人感激涕零，对你芳心暗许，从此红袖添香，夫唱妇随？”

    “聒噪！”娄厌离冷冷吐出两个字，语气却不似先前那般平稳。

    反倒像是被戳中了痛脚，却又偏偏拿她无可奈何。

    他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清脆的瓷器碰撞声让洛红豆的笑声都顿了一下。

    饶金枝见好就收，知道再逗下去，这魔头怕是真的要发作了。

    傲娇地扬了扬下巴，像只偷到腥的小狐狸，转头对洛红豆笑道：“红豆妹妹，我们继续说。那话本里，英雄救了美人之后，是不是还给她买了许多漂亮衣裳和首饰？”

    洛红豆连连点头，又被她带回了话本的世界。

    娄厌离看着饶金枝那副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只觉胸口郁结着一口气，无处宣泄。

    恼羞成怒与莫名的局促感交织，让他俊脸微沉。

    端起茶杯，将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试图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