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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汤里炖煮之物,乃是蛇肉?”
黄巾军,某处偏帐。
张筱绾以捉狭之态,道出贺尘方才所食,乃是蛇肉。
“噗!”
贺尘闻听张筱绾之言,双眼登时瞪大,喝入腹中的汤食,也险些喷出。
“张筱绾,你明知道我中了蛇毒。”
“竟然还让我喝蛇汤。”
“你这不是故意坑害我吗?”
想到自己吃了蛇肉,贺尘扔掉手中汤碗,向着张筱绾哀苦指责。
张筱绾看到贺尘这般模样,乐得发笑。
“傻子,我随便说说,你也相信?”
向着贺尘捉狭一语,张筱绾又笑着解释。
“我方才之言,乃是与你耍笑的假说。”
“这汤里炖煮,只是寻常山鸡,并非蛇肉。”
“你中了蛇毒,失了很多血。”
“我可是特意去附近山野,抓来野鸡,配上药材炖煮,为你滋补气血所用。”
张筱绾之言,说得温柔体贴。
贺尘闻听,方知张筱绾待他的一片苦心。
捉狭贺尘一番,张筱绾显得很是开心。
“凌微,你既苏醒,我便放心。”
“我的手里还有军务需要处理,待到空闲,再来陪你。”
俯下身,拾起贺尘扔掉的汤碗,张筱绾向其言语一声,便要离开。
贺尘知晓张筱绾乃黄巾义军首领,事务繁重,亦不好挽留。
临出帐前,张筱绾想到什么,又扭回头,向着贺尘吩咐。
“凌微,你的腿伤并未痊愈。”
“若是无事,不要乱动。”
“那五步蛇毒,毒性极强,需得七七四十九天,方能排尽。”
“蛇毒排尽之前,你若走上五步,同样会毒发身亡。”
言完这话,张筱绾拿着汤碗,就出了营帐。
贺尘闻此,大为惊诧。
“七七四十九天?”
“依此说来,我岂不是要在太平道军营,呆上七七四十九日?”
想到此处,贺尘心里不免犯起忧愁。
转念再想,贺尘又隐隐感觉,张筱绾好似在故意吓他。
抖了抖受伤的右腿,贺尘感觉无事,便壮着胆子,想要起身走走。
“你不让我走,我偏要走。”
带着叛逆之心,贺尘起身,扶着帐中木架,就要试着用右腿行走。
只是,刚走一步,贺尘右腿伤口处,旋即浮现出一道奇异的斑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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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月光皎洁,星辰黯淡。
贺尘拄着拐杖,出了义军大营。
来到营外荒地,贺尘趁着无人察觉,朝着周遭窃窃呼唤。
“仙女姐姐,你在哪里?”
“快些出来,帮帮我?”
贺尘所唤,正是受南华老仙委派,守护在贺尘身旁的仙娥。
只是,贺尘朝着周遭,唤了半响,却不见坤灵现身。
未得到坤灵回应,贺尘不由气恼,抱怨。
“你算什么仙人?”
“南华上仙要你帮我,你却呼之不应,唤之不来。”
“你自己明明说过,到了紧要关头,自会现身。”
“如今我有事相求,你却不应,这算怎么个事?”
贺尘想用激将法,将坤灵唤出。
怎奈,那坤灵依旧没有反应,令贺尘甚感无望。
唤了良久,得不到回应,贺尘索性放弃。
放下拐杖,就着身旁岩石坐下,贺尘心里甚感苦恼。
贺尘受南华老仙所托,来到汉末乱世。
本要诛杀张角,却阴差阳错,遇到了“张宝”。
令人意外的是,那“张宝”还是个女扮男装的少女。
此女非但不坏,还对贺尘颇有恩情。
贺尘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好坏。
贺尘甚至怀疑,自己要杀张角,会不会是助恶欺善,有违天道。
看着腿上伤口,贺尘愁苦更深。
贺尘在这乱世,莫名其妙,又遭蛇咬。
如今伤未痊愈,无法行动。
贺尘想寻坤灵,问个方案。
坤灵却唤而不应,令他陷入窘迫,不知所措。
贺尘腿边伤口处,有条似水如牙的斑纹。
那条斑纹,正是贺尘不顾张筱绾警告,强行走动浮现出来。
贺尘不知斑纹为何物,心有畏惧,不敢再试。
必定,张筱绾有言在先。
倘若张筱绾没有骗他,自己走满五步,直接暴毙,岂不成了天大的傻子?
“欸,真是苍天无眼,让我落到这般田地!”
想到自己窘迫的处境,贺尘不由抬头,朝着漆黑的苍穹,悲哀而叹。
——“苍天已死,怨它何用?”
贺尘正在哀叹,张筱绾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
贺尘闻声扭头,但见张筱绾女扮男装,正从营寨走来。
“苍天若是未亡,岂会眼睁睁的看着苍生百姓受苦。”
“方今乱世,朝纲崩坏,奸臣当道。”
“汉廷四百年国祚,延续至今,已是风中残烛,回天无力。”
“家兄创立太平道,领着教众揭竿而起。”
“为的就是匡正乾坤,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张筱绾之言,说得大义凛然。
贺尘闻之,却是嘴角抽搐,不知如何应答。
贺尘感觉,他就是个没有梦想的小人物,平生所求,无非得见爹娘。
什么苍生百姓?天下大义?
那等东西,贺尘自觉无能,从未想过。
不想与张筱绾讨论深奥的苍生大义,贺尘只得转开话题,向着张筱绾询问。
“筱绾姑娘,有件事,我很好奇。”
“你明明是个年岁不大的女子,为何要女扮男装,在此唬骗……”
贺尘所问,乃是他心中疑惑已久之事。
张筱绾闻之,却是大惊失色,她慌忙上前,捂住贺尘的嘴。
“你这口无遮拦的憨货,若敢乱言,我就撕烂你的嘴。”
捂住贺尘的嘴,张筱绾侃然正色,朝他厉声威胁。
遭到威胁,贺尘旋即老实,不敢再问。
夜风清凉,拂过荒野。
张筱绾扭头四顾,见周遭无人,方才缓缓松开捂住贺尘的手。
“我会如此,实则迫不得已。”
贺尘不问,张筱绾却面露感慨,自己讲起其中原由。
伫立在营外荒野,张筱绾抬起头,望着黑暗无尽的夜空,喃喃而言。
“凌微,其实我与你一样,也是孤儿。”
“我的娘亲在我出生以前,就已死去。”
“我的父亲,更不知道是谁。”
“我只有一个养父,姓张,我们都唤他张老爹……”
张筱绾之言,讲得有些悲切。
贺尘在旁,听到张筱绾的娘,在她出生以前,就已死去,不由感到惊惑。
“等等……”
“筱绾姑娘,恕我无礼。”
“有件事情,我想不明白。”
“你说你娘在你出生之前,就已死去。”
“那你是如何出生的?”
张筱绾回头,看了看贺尘,悲戚而叹。
“因为,我是个遗腹子。”
“是张老爹剖开我娘的肚子,将我取出,细心抚养,我方能长大。”
闻听这话,贺尘双眼不由瞪大。
贺尘没有想到,在张筱绾的背后,竟还隐藏着如此凄惨的故事。
回过头,望向夜色。
张筱绾稍有停顿,又才喃喃开口,继续言道。
“张老爹是个好人,除了我以外,他还收养了另外四个孩子。”
“我们皆是无姓无名的孤儿,所以选择跟随张老爹,姓了张。”
“方今天下,朝廷腐败。”
“兵非兵,贼非贼。”
“我们遭到当地官府欺压。”
“大哥、大姐,还有张老爹,相继遇害。”
“唯有我们三个年纪稍小的娃娃,活了下来。”
“现在的义军首领,大贤良师。”
“他便是我们活下来的三人里,年纪最大的哥哥。”
“角哥为了保护我们,在与官军的争斗中,忽然得到了神力。”
“借着那股神力,角哥铲除了那方恶官。”
“在那之后,角哥便有了推翻朝廷,救济苍生的夙愿。”
“在角哥的号召下,太平道发展得越来越大。”
“单凭角哥一人,已经管不了那么多的教众。”
“为了帮角哥分忧,我与弟弟,便成为了义军分部的首领。”
“角哥担心我是女娃,在军营统兵有所不便。”
“所以特意让我女扮男装,掩饰身份,并给我更名张宝。”
“我这一身秘法神通,也全是角哥所授……”
张筱绾堪堪而言,道出好多过往。
贺尘听闻,方知其中原由。
张筱绾言至最后,又感慨而叹。
“依我本性,我也想像个寻常人家的女孩。”
“待字闺中,学学女红,照顾爹娘。”
“长大之后,再寻个良人,嫁作人妻。”
“只是,现实残酷,不遂我愿。”
“世道昏暗,亲人离世。”
“角哥为济苍生,立下宏伟之志。”
“身为妹妹,我不愿看角哥独自操劳。”
“我虽只是女儿身,也想帮他,实现心中大义。”
张筱绾的这番话,说得贺尘自愧不如。
比起自己心里只想着爹娘,张筱绾兄妹所做之事,显然要大义得多。
“筱绾姑娘,像你这般善良的姑娘。”
“往后一定能遇到良人,过上好日子。”
“我虽没有亲人,但我知道,只要心向阳光,就能春暖花开。”
贺尘柔声细语,向着张筱绾笑着安慰。
张筱绾闻之,却是朗朗说道。
“凌微,你不用安慰我。”
“我已寻到,我心中的志向。”
“角哥秉持的大义,便是我心中的光。”
“我相信,这道光终有一日,能照亮世间所有的黑暗与不公。”
张筱绾的话,充满力量,她的脸上洋溢着坚定而明快的笑。
贺尘坐在张筱绾的身后,看着她那坚定的背影,仿佛看到了乱世之中,救民于水火的巾帼英雄。
“凌微,你呢?”
“你的一生,有什么心愿?”
张筱绾忽然回首,向贺尘笑着询问。
贺尘闻之,尴尬而笑,回答:“我没有大的志向,就想见见爹娘,看看他们的模样。”
听到贺尘所言,张筱绾微微点头。
“世间哪个孤儿,不想见自己的爹娘。”
“此乃人之常情,不必羞怯。”
感慨一语,张筱绾又径直开口,向贺尘发起邀请。
“凌微,你有没有想过加入太平道义军?”
“我们可以一起,开创太平盛世。”
“让这世间所有的人都有饭吃,有衣穿,有爹有娘,还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