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

    你做噩梦了。

    梦见自己栖息在枝头,四周没有风,也没有声音,一切事物都呈现静止。

    你一根根地梳理着羽毛,它们却在喙中化为边缘锋利的铁片,割破了你的舌尖,渗出骇人的腥甜。

    惊慌展翅,飞向灰暗的天空,你奋力扇动着如灌了铅的翅膀。然后,你看见了天边模糊的暗点,在每回心跳的间隙里逐渐变得清晰而庞大。

    你直觉,它是来射杀你的。

    于是你张开喙,试图发出尖锐的呼救,喉中却空空如也,似乎所有的声音都被远处的异物吸走了。

    回过神来,箭矢已经猛地穿透了胸膛,你像被粗暴折断的树枝般向下坠落。

    你那失去生气的娇小身躯躺倒在地,撕裂的痛楚缓缓绽放开来。你看见自己的羽翼正迅速地被染红,像盛开在雪地里的妖异红莲。

    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暗淡了下去。

    你再也无法在空中翱翔了。

    胸口那被撕裂的剧痛猛地将你从梦魇中拽回现实——你霍然睁开双眼,急促地喘息着,下意识地抬手抚向自己的胸口,确认着那里是否无恙。

    舌尖仿佛还残留着铁片割裂的幻觉,让你忍不住干呕了下。

    窗外天光未明,你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床上僵坐了多久,才胡乱地披上外袍走出了公共休息室。

    就在你漫无目的地走到靠近温室的走廊时,斯普劳特教授的身影让你停下了脚步——她正戴着旧草帽,手里拿着小喷壶,显然是清晨便来照料她的宝贝植物们。

    她看到你,有些惊讶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朝你走了几步,仔细打量着你。

    “莎菲克小姐?”斯普劳特教授的声音透着关切,“这么早就起来了?噢,孩子……你脸色可不太好,是没睡好吗?”

    你一时有些语塞,只能勉强自己点了点头,挤出难看的笑容。

    “可怜的孩子……”她低声说着,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拍了拍你的手臂,“不过你来的正好,有位客人一大早就通过飞路网来到了我的办公室,指名要见你……是一位叫尼法朵拉·唐克斯的年轻女士。”

    “唐克斯?”你有些意外。

    “是的,她说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当面告诉你。”斯普劳特教授示意你跟着她,往她的办公室走去,“走吧,孩子……希望不是什么太糟糕的消息。”

    你随斯普劳特教授踏入了的办公室,里面不大,摆满了各种奇特植物和园艺工具。

    唐克斯正站在窗边,听到开门声才转过身来,她看上去有点惊讶,似乎是没料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斯普劳特教授给你们倒了杯热茶后,便悄然离开了办公室,细心地将空间留给了你们。

    “克拉拉……”唐克斯艰难地张口,似乎在组织语言,“抱歉在这种时候打扰你,我有件事……必须告诉你。”

    你看着唐克斯眼中那不忍明言的悲伤,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清晰地说道:“是关于你母亲……她昨夜……遭遇了袭击。”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给你时间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噩耗。

    “我很抱歉,克拉拉,我们尽力了……但是……她没能幸存下来……她被食死徒杀害了。”

    唐克斯后面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起来。那些字眼像一群盘旋的摄魂怪,逐渐吸走了你所有的力气和思考能力。

    “不!这不是真的……”你喃喃着,踉跄了一下,扶住了身旁的桌子才站稳,“我妈妈……她……”

    你闭上眼睛,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斯普劳特教授办公室里那些生机勃勃的植物,此刻在你眼中也瞬间失去了生气。

    耳边似乎响起了那一天的神秘事务司里,那道帷幔微微飘动的声音。

    那个总是温柔唤你名字的母亲,那个会一边哼唱着不成调歌谣,一边为你梳理头发的母亲,已经从你的生命里消失了,被父亲所攀附的食死徒所杀害了。

    这个认知仿佛化作了梦中的箭矢,再次狠狠地刺穿了你的胸膛。剧烈的痛楚,缓慢而清晰地在你身体里绽放开来,将你撕裂。

    如果这也是梦境就好了。

    你迫切希望自己能够马上醒来。

    也许唐克斯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安慰或解释的话,可你的大脑一片空白,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她扶着你,将你送回了赫奇帕奇的公共休息室。一路上,你们没有再多说什么。

    或许是唐克斯替你向斯普劳特教授请了假吧,总之这天你没有去上任何一节课。

    你把自己关在寝室。

    其他同学都还在上课,整个空间只有你无助的抽泣声在空气中回荡。

    直到你哭得双眼红肿不堪,哭得快没有力气,你才颤抖着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一个木盒——那是你存放母亲信件的地方。

    你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些泛黄的信封,抽出一封又一封,任由那些熟悉的笔记在泪眼中跳跃。豆大的泪珠再次落下,滴落在那些早已干涸的墨迹上,你任由自己发出绝望的呜咽。

    失去至亲的痛楚,涨潮般冲击着你。

    世界仿佛只此你一人,漂浮在这无边无际的悲伤之海中,寻不到可以停靠的彼岸。

    之后的两三天,你都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在课堂上也尽量保持着透明。

    这天下午,你来到了图书馆,站立在书架之间呆滞地盯着一列列书本。

    最后你的目光落在了《诺克顿寓言集》上——这是儿时母亲经常读给你听的故事书,其中你最喜欢的那篇叫《冰心王子》——过去曾有数不清的夜晚,你都是听着王子与少女的故事入睡的。

    你将它从书架上轻轻抽出,封面上带有银色星辰点缀的深蓝底色,以及角落里蜷缩的小狐狸,都与你记忆中的画面寸毫不差。

    只是曾经捧着它为你讲述故事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你沉浸在现实的残酷与回忆的美好之中,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在你身旁停下了脚步——

    “……克拉拉?”

    你慌忙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哈利,他的神色充满了关切,手里还拿着一本书,你没仔细看是什么。

    “啊……是你啊,哈利。”你强装无事发生,红肿的眼眶却出卖了你。

    哈利看着你抿了抿唇,斟酌着词句。

    “我听唐克斯说了,关于……你母亲的事。”哈利的语气真诚,也充满同情,“我很遗憾,真的……你还好吗?我是说,我知道你肯定不好,但是……”

    你低下头,肩膀不自觉地抽动着,呼吸间都带着悲凉。

    “说实话……我不太好,哈利。”你轻声回答着,纤细的手指不安分地张合了几下,“我现在都不敢相信……我妈妈她……已经不在了……”

    哈利望着你疲惫的身影沉默了几秒,他那双曾见过太多生死与黑暗的绿眸里,流露出异常深刻的理解与悲悯。

    “……她还在,克拉拉。其实她们一直都在我们身边,从未真正离开。”

    你听懂了哈利话语中的深意——那是他从自身失去父母的惨痛经历中淬炼出的、带着伤痕的慰藉。

    在你的周围的同龄人中,应该没人比“大难不死的男孩”更能理解这种失去的滋味了。

    心中那根因悲伤而紧绷的弦,似乎因为这句简单又沉重的话稍稍松动了一些。

    “谢谢你,哈利……”你感激地说道。

    只见哈利腼腆地笑了笑,你们之间一时无话,只有安静的空气缓缓流动,和远处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

    然而就在这片刻的宁静中,不远处的另一排高耸书架之后,刚从禁书区走出来的德拉科无意间看到你和哈利的身影,瞬间停下了脚步。

    这画面本身就让他极度不快。

    一种混合着猜疑和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占有情绪,顿时翻腾开来。

    德拉科下意识地侧过身,将自己大半个身子隐没在书架投下的阴影里,眼神却穿透书本的缝隙,紧紧锁定在你们两人身上。

    哈利的理解,让你得到了些许慰藉——然而,也正是在这短暂的平静中,那些暂时被掩盖的疑云,如同退潮后裸露出的礁石般,再次将棱角显现了出来。

    你以为自己是相信德拉科的,可由于最近种种,潜伏的疑虑终是涌上了心头。

    也许是为了找到一个支点,你不由地将压在心头许久的另一个重负宣之于口。

    “哈利,我也想了很多关于……德拉科的事情……”你艰难地发出那个音节,“要是如你所说,他是伤害凯蒂·贝尔的凶手,那……那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哈利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语气沉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听着,克拉拉……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或许难以接受,但是你也知道,他有个‘计划’,而且……他父亲在阿兹卡班,我一直认为……”

    听到这,你屏住了呼吸,你已经预感到哈利接下来会说什么了。

    “我认为马尔福是一名食死徒,克拉拉。”

    你的身体仿佛被强烈的电流击中,耳边嗡嗡作响。你不是没有动这个念头,但是你从不敢去细想。

    在哈利抛出这一结论的瞬间,似乎很多线索都在串联了起来——你在霍格莫德撞破德拉科鬼鬼祟祟的踪影,德拉科疲惫不堪的日日夜夜,他因为父亲入狱而可能承受的压力,那场和斯内普的隐秘谈话……像碎片一样在你脑海中翻滚。

    “我暑假的时候看到他在博金-伯克,他显然在谋划什么……”哈利不疾不徐地陈述,“马尔福的行为桩桩件件都透着古怪,我绝不相信凯蒂·贝尔的事情与他无关。”

    “不……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我是说……”你的瞳孔游动着,犹如被困水缸的游鱼,“他虽然跋扈,喜欢捉弄人,有时候说话也确实很过分!但他会是……食死徒?会做出对凯蒂下咒那样可怕的事?”

    你摇了摇头,试图甩掉那些恐怖的联想。

    德拉科和你一样才十六岁,你们都是霍格沃兹的学生。

    你对他的感情,除了年少初升的美好爱恋,也有背负家族期望的惺惺相惜,再加上你们的父亲都锒铛入狱,沉甸甸的共通之处下,也悄然滋长着执拗的微光。

    你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投向哈利,饱含近乎祈求的希冀。

    “可是,哈利……邓布利多教授曾说……”你努力地回忆着,抓住曾经的慰藉成了最后的指望,“德拉科也有他未曾察觉的善意……他让我觉得,德拉科不至于会走那条路的……”

    在你和哈利未曾察觉的书架后面,那抹淡金色发丝下的耳朵,捕捉到了每一个字,被愚弄的屈辱感涌上了德拉科的心头。

    斯内普那些关于你可能被邓布利多利用的警告,此刻都像是得到了印证。

    你之前对他所有的理解与接纳,那看似不经意的靠近和流露出的担忧,甚至是那些摇摇欲坠的温存——现在在德拉科眼里都化为了被精心策划的骗局。

    德拉科不甘地迈开步子,无声地离开了图书区,你们毫不知情。

    哈利站在你面前,听了你的话后,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

    “克拉拉,邓布利多总是愿意相信人性中最美好的一面,他甚至……愿意相信斯内普……”哈利顿了顿,叹着气接着说道,“但我们决不能掉以轻心,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那之后,哈利又说了许多,关于他的更多猜测,或是对你的担忧。可你的大脑似乎被浓雾包裹着,所有的声音和景象都变得遥远。

    母亲的死,食死徒的父亲,德拉科的谜团……这些事情压得你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不知道自己失魂落魄地站了多久,直到听见带着不悦的脚步声在你们身旁停下——是平斯夫人,图书馆的管理员,她用那双锐利的眼睛严厉地扫了你们一眼,似乎是在无声地提醒你们这里不欢迎长时间的私密交谈。

    平斯夫人手中拿着根用来掸去灰尘的羽毛掸子,此刻那掸子的一端正轻轻敲击着她的手心,发出一声声轻响。

    你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哈利担忧的目光还停留在你身上,莫名的窘迫和想要立刻躲藏起来的心情占据了你的心神。

    “谢谢,但是……不好意思,我有点累了……先失陪了,哈利。”

    你慌不择路地咕哝了一句,便低下头转身往图书馆大门走去,将哈利关切的眼神抛在了身后。

    那之后,你一个人越想越觉得不安,那想要亲自去探究真相的强烈冲动,疯狂地攥住了你的心脏。

    你不想再依赖别人的猜测和判断了——即使可能面对残酷的真相,你也想知道德拉科到底在做什么。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无法再遏制。

    接下来的日子里,你刻意让自己在课堂和公共场合更加透明,实则却在暗中观察着德拉科的一举一动。

    你寻找着每个他可能落单的机会,在无人的角落悄然化为那只小巧的北长尾山雀,在城堡的廊柱间穿梭。

    起初,并没有太多收获。

    德拉科的行踪大多是课堂、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或是图书馆。

    直到又一个阴沉的下午,你终于捕捉到了德拉科不同寻常的举动——他刻意避开了人群,朝着城堡七楼的方向走去。你立刻在隐蔽处化为山雀后,振翅跟上。

    他来到挂着巨怪棒打傻巴拿巴的壁毯对面的墙壁前,你屏息凝神,在远处窗台边缘静静地观察着。

    没过多久,那两位奇怪的斯莱特林女孩也出现了,她们低声交谈了几句,德拉科便独自进入了有求必应屋,那扇门也随之消失,墙壁逐渐恢复了原样。

    你预感,这就是德拉科一直以来想保守的秘密。

    心中的疑团越滚越大,那扇门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他究竟里面做什么,使得他如此谨慎小心、疲惫不堪?

    你决心孤注一掷。

    终于,在风雨欲来的傍晚,埋伏在骑士雕像头盔中的你,再次看到德拉科出现在有求必应屋门口时,小小的鸟类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

    德拉科像往常一样闭上双眼,那扇门应召而出,他熟练地推开了门——

    就是现在!

    在你意识到之前,身体已先于思想一步行动了。

    那两位斯莱特林女孩完全没注意她们身后的情况,等到德拉科的半个身影没入门内,那扇门即将消失的瞬间——你如同离弦的箭,从雕像的缝隙中猛地窜出,用尽全身力气扇动着那对小小的翅膀,疾速飞去!

    千钧一发之际,你小小的身体擦过那道迅速缩窄的门缝,只觉眼前光线一暗,随即又被昏黄幽暗的光芒所取代。

    伴随着身后一声轻响——你成功闯入了这片未知的空间。一阵混合着尘埃、旧羊皮纸与某种未知金属锈蚀的古怪气味扑面而来。

    因急速飞行而狂跳的心脏几乎要从小巧的胸腔中蹦出。

    你迅速稳住,落在离门不远处一个摇摇欲坠的箱子顶上,警惕地环顾着四周。

    这是一间巨大的房间,与其说房间,不如称之为一座由无数废物堆砌而成的、错综复杂的迷宫。对于你此刻渺小的山雀身躯而言,一切都显得无比庞大。

    高耸的书架歪斜地倚靠着墙壁,塞满了散发霉味的书籍。破损的家具、断腿的桌子、裂开的衣柜——像巨兽骸骨般胡乱堆叠着,投下犬牙交错的阴影。

    你不敢耽搁片刻,探究真相的决心让你立刻扇动起翅膀,悄无声息地在这些杂物构成的峡谷间穿梭,寻找着可供你藏身的地方。

    最终,你来到了积满灰尘的巨大衣柜顶端。

    衣柜的门板上,其中一枚叶片装饰恰好形成了小小的凹陷,足够让你藏身其中,又能透过缝隙俯瞰到大部分区域。

    而德拉科·马尔福正背对着你,缓步走向一块巨大的黑布前,伸出手利落地将布料掀开——亮出了通体漆黑的木质柜子,看起来很是古旧。

    他将柜门微敞,从那道缝隙中,你仿佛能窥见其中深不见底的的黑暗,令人不安的气息从中渗透出来,撩拨着你敏感的神经。

    德拉科用修长的手指轻抚着柜身,银质戒指折射出微弱的闪光,他的眉头紧锁,脸上挂着与年龄不相称的凝重。

    虽然你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直觉告诉你——这绝不是普通的魔法柜子。

    德拉科所有的注意力都牢牢固定在了柜子上,他摸索着长袍口袋,取出一只体型与你相差无几的雀鸟,举到柜门前,将它放进了黑暗之中后,合拢了柜门。

    接着他举起了魔杖,在低声念诵着什么,你听不真切,也许是某种咒语。

    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苍白,那双总是带着些许傲慢的灰色眼睛,此刻却因布满了红血丝而有些狰狞,眼神在焦灼的期盼和近乎豪赌的疯狂间来回切换。

    突然,柜门内似乎传来一声微弱但凄厉的鸟鸣,然后便再无声息。

    德拉科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闪过一丝惊惧。过了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般,猛地一把拉开了柜门。

    那只被放进去的雀鸟,此刻了无生气地躺在柜底,它的羽毛黯淡了下去,小爪子绝望地蜷缩着,透出浸入骨髓的死气。

    “该死!”德拉科发出挫败的低吼,仓促移开了视线,不敢去细看那刺痛他内心深处的画面。

    而你的心跳几乎要停止了。

    那只鸟凄死的模样,和噩梦中的你重叠在了一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和混杂悲痛的恐惧抵住了你的咽喉。

    你想要尖叫,想要逃离,更想要冲上前去抓住德拉科的衣领,质问他到底在做什么——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与绝望中,一声属于人类女孩的呜咽声,不受控制地从你即将无法维持的阿尼玛格斯形态的喉间溢出。

    “谁在那?!”

    德拉科猛地停止所有动作,眼睛凶狠地扫向了声音的源头——也就是你藏身的衣柜顶端。

    此刻你就像被浪潮激烈地拍打在了岸上,全身上下都失温了。你不敢动弹。

    你知道,你已经没有选择了。

    要么被他以屈辱的方式揪出来,要么就在暴风雨般的情感交加中,失去对身体最后的掌控。

    你试图用意念强行稳住即将溃散的羽翼和鸟类骨骼,但胸腔中那海啸般的绝望与惊骇,早已彻底冲垮了你用来维持变形的脆弱堤坝,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都在不断被拉伸和变形,羽毛迅速褪去——

    “咚!”随着一声闷响,你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惊呼,便随着身体的骤然失衡,从高高的衣柜顶端狼狈地跌落了下来。

    混乱之中,有什么东西稍稍缓冲了一下,才让你没有摔得太惨。

    德拉科·马尔福就站在离你只有几步远的地方,他死死地紧握着手里的山楂木魔杖,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有秘密被窥破的震惊,计划可能功亏一篑的恐慌,还有一丝混乱中依然被你敏锐捕捉到的狼狈与心虚。

    死一般的寂静,在你们之间弥漫开来。

    “克拉拉·莎菲克……”他从牙缝里狠狠挤出你的名字。

    你颤抖着双唇,想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想质问他身后的柜子究竟是什么,但喉咙却像是被死死扼住了一样。所以你只好扶着身旁那堆冰冷的杂物,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体。

    “德拉科……我……”

    还没等你缓过神来,德拉科已经快步向朝你逼近,一把抵住你的肩膀,毫不犹豫地将魔杖抵在了你的下巴上。

    “你在这里做什么?……是谁派你来的?!”他的目光像要将你生吞活剥了一般,你从未见过德拉科这副模样,吓得你浑身开始发抖。

    “没……没人派我来!是我自己要来的!”你倔强地望向他,声音却因恐惧而变得破碎不堪。

    “别妄想骗我!我知道——是波特,对吧?你……你竟敢联合他和邓布利多一起来愚弄我!”德拉科几乎是贴着你的脸嘶吼道,“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觉得终于抓到我的把柄了?!还是说,你又要继续摆出你那套虚伪的善意,来故意引我发笑?”

    他话语中的恶意劈头盖脸地扎向你,让你因坠落而本就晕眩的头脑更加混沌不堪。

    “不是的!德拉科!”鼻子传来阵阵酸涩,你努力压抑着那些想要隐藏的、软弱不堪的部分,“我从来没有想过骗你……也没有谁派我来找你!”

    你剧烈地摇着头,试图甩掉那些让你痛彻心扉且莫须有的指控。

    “好啊,那你倒是告诉我!你鬼鬼祟祟地溜进来,到底是想做什么?”德拉科将魔杖又抬高了一些,让你的下颌传来一阵刺痛。

    “我只是……我只是想知道真相……”你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那些曾被你深深埋藏起来的委屈,尽数失控地倾泻而出,“你什么都不肯主动告诉我,为什么?我在你眼里……难道就真的那么可有可无?”

    德拉科眼中那狂暴的怒火似乎因你的质问一瞬凝滞,但那抹异样很快就被更深的猜疑和暴戾所覆盖。

    “收起你那套令人作呕的可怜把戏……莎菲克!”他冷漠地吐出你的姓氏,像你们不曾有过任何亲密,“你以为继续摆出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就会相信你毫无目的?你是在把我当傻子,还是想告诉我,你自己就是那任人宰割的、最愚蠢又可笑的傻子?”

    紧接着,他发出了一声嗤笑。

    “你想知道真相?是为了让你好回去向你那伟大的邓布利多和圣人波特邀功领赏吗?”

    “德拉科·马尔福!”你终于忍无可忍,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甚至你都忘了自己正身处险境,“我告诉你,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向谁邀功!更不是因为什么愚蠢的善意!我做这该死的、令我自己都不齿的行为,全部只是因为——我在乎你!我还想要相信你!”

    当你说到后面的时候,已经不可抑制地哽咽起来。也许是为了维持那摇摇欲坠的自尊,你用力地想要推开他抵在你肩膀上的手,可发现都是徒劳。

    “我以为在你那些尖锐刻薄的伪装之下,在你那层层叠叠的骄傲之下,还有一颗会痛、会迷茫、也渴望被理解的心!难道……难道那些全都是我自作多情的幻想吗?”

    你的每一句话都精准无比地剖开了德拉科·马尔福的防御,直刺他内心最深处那块连他自己都不愿触碰的地方。

    他握着魔杖的手似乎抖得更厉害了,抵在你下巴的力道也时轻时重,那双灰色的眼眸中,狂暴的怒火、深刻的猜疑、以及被你说中痛处后的难堪,正在疯狂地交织和撕扯。

    “闭嘴!”他怒吼道,“克拉拉·莎菲克,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那可怜的情感能改变什么?!”

    德拉科·马尔福的胸膛因为剧烈的情绪而急速起伏着,你眼中那不加掩饰的失望,以及那份不顾一切的爱意,太像一面清晰的镜子,毫不留情地照出了他最狼狈不堪、也最不愿承认的真实自我。

    他想摧毁一切,摧毁你那不合时宜的希望,摧毁你对他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也一并摧毁他心中那点因为你的话语而再次卑微的脆弱。

    “你想知道真相?你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德拉科背对着光,将箭矢对准了你。

    只见他恼怒地一甩长袍袖子,仿佛那上面沾染了肮脏的鲜血,拉起了左臂的白色袖口——那盘踞在少年苍白手臂上的黑魔标记,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你因为惊骇几乎快要裂开的瞳孔之中。

    你见过它——在阿兹卡班,和你父亲那沾染了灰土的手臂上的图案完全一致。

    “现在看清楚了吗?我被选中了!那么多人里,唯独我得到了这份荣耀!”德拉科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咆哮,带着犹如可以将你一同拖入深渊的绝望,“它意味着我可以主宰我自己的命运,而不是像我父亲那样……不!我会比他更强大!我会让所有曾经轻视我的人都付出代价!”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毫不留情地扎进了你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你全身上下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那狰狞的标记给抽干了。

    所以,你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而泪水,终于冲垮了那苦苦支撑的最后一道防线,如同决堤的江河一般,汹涌又无声地从眼眶中滚落下来,一滴又一滴地砸落在地上,晕开一片片水花。

    你的嘴唇微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完整的音节。

    那个名字,曾被你小心翼翼地珍藏在心底,又用你最柔和的声音一遍遍开启共鸣瓶的名字,此刻将你的心脏切割得鲜血淋漓。

    这天,德拉科终于知晓了光是怎么死的。

    他原本期待着你的咒骂,你的仓皇逃窜,甚至是你带着道德优越感的指控——任何一种激烈的反应,都好过你这种仿佛灵魂被彻底抽空了的死寂。

    然而,你只是流泪,甚至一声抽泣也没有发出来。

    那双曾经映照过星光,也曾盛满过对他的信任与爱恋的明亮眼眸,此刻只剩下无法弥补的破碎,像是被他亲手挖去了所有的光彩。

    这比任何声嘶力竭的控诉都更狠地砸在了德拉科·马尔福那颗早已被骄傲、恐惧和仇恨层层包裹起来的心脏上。

    他才是那个最可笑的傻子。

    接着,一股迟来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般,瞬间从他的脚底涌起,将他整个人迅速淹没。

    ——他都做了什么?!

    他竟然当着你的面,亲口承认了自己是食死徒——如果暴露出去,邓布利多会立刻知道他在有求必应屋里做什么,他那耗费了无数心血、承载了马尔福家族所有希望的计划,都将化为泡影。

    如果黑魔王知道他不仅任务迟迟没有进展,还愚蠢到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和最核心的秘密……一想到黑魔王那双闪烁着残忍红光的眼睛,和他惯用的变态酷刑,德拉科的胃就痉挛般地抽痛起来,让他几乎快要呕吐。

    他不能死,他也不想死!

    他不能让家族因他而彻底败落,他的母亲还在等着他完成任务,来挽回家族的颜面……

    德拉科猛地看向你——看向那个被他刚刚用最残忍的方式亲手推入痛苦深渊的你。那一惯高傲的头颅,在此刻似乎也因那无法承受的恐惧,而垂落了一点。

    过了许久,或许只是短短的几秒钟,他终于再次开口了。

    “克拉拉……你……你都看到了……”德拉科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视线有些游移不定,“听着……你不能……也绝对不能把在这里看到的任何事情说出去!”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你的脸上,那双曾经盛满了少年意气与桀骜不驯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赤裸裸的恐惧和不顾一切的恳求。

    “不管是邓布利多……还是那个该死的波特……如果他们知道了……就彻底完了!”这回德拉科伸出了那只没有被烙印的手,似乎是想抓住你的手臂或衣袖,但结果只是在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

    他的声音因为恐慌而有些语无伦次,甚至带着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期许:“黑魔王……他会杀了我的……还会杀了我母亲!你明白吗?……我不想死!”

    德拉科最后那句话带上了哭腔,轻得你几乎听不见。

    那个曾在你面前不可一世的德拉科·马尔福,此刻正卑微地把他残存的理智和希望,寄托在你刚刚那番被他斥为“虚伪”和“愚蠢”的真心之上。

    这一瞬间,你甚至分不清,到底是他更可悲,还是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的自己更可悲。

    曾几何时,你也天真固执地以为,自己或许能够成为他迷途中的那一点星光。用你那份或许同样不成熟却无比真挚的温暖,去融化他心底那些世代积累的寒冰。

    可现实是,当你自己也被命运的巨浪狠狠拍打,当你自己的世界也因为母亲的惨死而变得支离破碎时,你才发现——你远比你想象中要弱小得多,克拉拉·莎菲克。

    你终于领悟到,没有什么互相救赎。

    只有你们一同坠落,现在终于摔得四分五裂。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这是你此刻唯一能说出的话。

    你别开因持续流泪而刺痛不已的眼睛,不想再看他那张让你心痛得无法呼吸的脸,更不想再试图去分辨他表情的含义了,那只会让你更加迷失。

    连日来的食不下咽、夜不安寝,早已将你的身体拖到了崩溃的边缘。

    眼前的景象开始不受控制地旋转、扭曲,那些堆满了废物的书架和家具,都化作了不断逼近的阴影。

    下一秒,你就像忽然被抽走了所有骨架的人偶一样,瘫倒在了光滑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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