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早六点半。罗齐单位对面马路。
林周将车头向阳，帽衫帽子拉低开始补觉。凌晨两点完成视频剪辑，纪燃给她送到宿舍休息，被同事薅去处理一起家庭纠纷。林周睡了三个多小时爬起来，到早市吃了包子。给罗齐也带了一袋早饭。
七点，他准时开门。她猛的从梦中醒来，茫然看着前方。
“哇！也太贴心啦！”罗齐提起副驾的保温手提袋，打开是热乎乎肉包子。系好安全带，一手包子一手牛奶吃的两眼放光。
林周递了纸抽给他，“去机场还得一个小时，都是你的。”
“好像是商业街那边老张包子铺，人多经常排队……我们组同事每次都买不到红烧肉和排骨馅的包子。”罗齐两个包子扣在一起做抱拳姿势，“你也太够意思了！早上在食堂就找到两个茶鸡蛋垫肚子。”
林周听到这一通夸奖，已经很努力压上扬的嘴角，“我也是听你同行说的。”
“这我得发朋友圈晒一下。”罗齐不光嘴忙着吃包子，一张照片配包子表情符号，还有一张哈哈大笑的笑脸。
下一秒第一个点赞的出现了，美滋滋关掉手机，就聊起这台新车的配置。罗齐才知道林周之前的事故车被拉去直接报废了。可是林周给人的感觉又很平静，看见她手机里出险大哥发来入档拍的照片。
他声音一沉，“你是真牛啊！一点事没有？”
林周想起张勇忍不住眼里有泪，笑笑说：“身上擦伤，额头撞了。昏睡醒来，分不清梦境是真的，还是现实是真的。”
“什么梦啊？”罗齐顺着她的思路继续问。
林周感受双手有些抖，长舒一口气，“也是穿制服的帅哥，大概四十多年前。他说…对养父的儿子很愧疚。身边的人，总是以他为榜样教育弟弟必须努力……”
“后来呢？”罗齐吃完手提袋里一兜包子和一杯牛奶，又从兜里拆了一颗薄荷糖放进嘴里清新口气。
“他俩都是工伤走的。弟弟先哥哥后……”林周想到他们的经历有些难过咬着嘴唇不再说话。
罗齐抱着双臂看向前方，过了良久才说：“反正都过去了，何必纠结呢？人啊，有时候得放过自己。”说完把椅子往后调整，两眼一闭哼唧着，“糟心的事，只要下了班就都结束了。婆婆叫李小红……听说年轻时去了西北大漠支援。刚退休回家乡看看…”
罗齐还没说完轻鼾已经响起。红灯停车时，林周播放常听的助眠雨声音频。就这样一直开到机场。罗齐以原地弹跳的姿势猛地坐起来，惊慌看着周围缓了一会捂着脸不说话。
“要烟吗？”林周从车斗里翻出烟盒，打开一看只有三支，下意识开口问他。
“来根吧。”罗齐捋了捋头发，接烟，点火，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发呆。
林周降下两边车窗，点燃第三支烟立在烟盒上。各想各的心事直到烟燃完，罗齐手机来了条信息，打开是在机场内的定位。他们一前一后去见婆婆……
李婆婆头发花白目光如炬，身上只有一个书包是行李。腿脚轻快到林周得小跑才能跟的上。她自我介绍，李小红，西北工作。如今退休有大把时间可以做自己的事，带着老友遗物归乡。无朋友，无子女，也不懂交际。喜欢年轻人叫她李姨。
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日记本，摊开后露出两片很普通的树叶用塑封保存。一片绿色送给罗齐，写着‘向阳’二字；一片黄色送给林周，写着‘稳重’二字。
罗齐忙着开车，感谢李姨的礼物顺手放到大衣内里的口袋。林周和李姨坐在后排，她取出放在后面的保温杯。
“姨，鲜牛奶。喝点暖和一下。”林周拧开盖子递给她。
李姨点头对她表示感谢，“谢谢。你前段时间出过事故？”
林周先吃惊接着归于平静，“是。原车撞报废才买了这辆车。在医院昏睡几天，醒来忘了出事前的经历。”
“脸上能看到故人影子。等你有时间，重新去看看他吧。”李姨一脸严肃，说完低头专心喝牛奶。她举止优雅很有大门庭的风范，“我的同乡叫刘钧，他是个运输兵，家中独子。我先回老宅看一眼，天黑后休息。明早出发去刘钧家。”
林周晃了一下手里的相机，李姨微微点头，她顺手拍了一张侧颜。车窗外蓝天做衬，暗黄的皮肤下仍能看出她年轻时惊人的美貌。这样才华与美貌出众的女子投身西北，无儿无女，已是把自己的利益完全舍弃，重生与苦为伴直到终老。
也不是一句为了人民就能概括她的一生。
李姨家的老宅在山里，后山是茶园。住在老宅的后人是同宗的亲戚，说明来意后，亲戚很热情邀请他们先进屋取暖。然后叫族里年轻男子从镇上回来，带他们去祠堂还要用镰刀开路。
罗齐在门口擦车顺便补觉。林周陪李姨烤火，听李姨讲起在西北生活的经历，还有那个叫刘钧的过往……
李姨记忆里的刘钧还是那个二十多岁，在一群朝气蓬勃小伙子中最耀眼的一个。他的饭盒里总会装着几块油纸包的桃酥。每次补给回来，他都兴奋的跑到女生宿舍前等她下楼。先转交李姨要的东西，或雪花膏或钢笔或布料，最奢侈的一次是选一条包头的围巾。那里一年四季都要刮风，把这江南水乡姑娘的娇嫩皮肤硬是吹成大干皮，眼睛也变的红肿发炎。后来她也入乡随俗买了围巾，收到时一眼看到绣着有些粗糙的小粉花和小黄花。
那是李姨第一次跟刘钧打招呼时，送他路上随处可见的一把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