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周对情感认知全靠观察与模仿。旁人喜怒哀乐,成了她理解不了一道鸿沟。起初老唐只觉她憨傻。不管别人脸色多么难看,她都厚着脸皮打破砂锅问到底。多少有点让人厌烦……
最后,还是老唐第一个点出她的问题。
看着街道忽然恍惚,在群体中莫名产生疏离。这些异常不影响生活,但在旁人眼里会莫名其妙被贴上高冷标签。李姨和旁人也不太一样,她表达亲近会多说几句毫不相干题外话。就比如认识第二天,二人坐马路边双手搭着膝盖,迎风啃干豆腐卷咸菜小葱。
一辆巴士撂着车尾漫天灰尘,从他们面前经过……
林周闭上双眼,在尘埃落下时嘴巴依旧咀嚼着食物。她仿佛是李姨的年轻版,连坐姿咀嚼顺序也是一模一样。
开车回程。李姨不戴花镜,用手机蓝牙连接车里音乐播放器。还专门挑摇滚风类型,对林周来说简直是灾难级可怕噪音。她皱着眉一言不发,乡路颠簸也是在所难免。
“你的眼睛,这些年没跟第二个人提过吧?”李姨放下手机看向林周扒着方向盘的右手。
“你指的是……”林周反应过来,“见往~生者?你是第二个知道的人。”她的反应很平淡,似是跟许久未见的老友攀谈起过往。
李姨翻起包里的本子,上面记着人名,地址和联系方式。最后一条就是林周的。
“我们家祖辈社会身份五花八门。有术士出身的,有一辈子教书的,也有赶马车发家的。轮到我脑子好使,什么都学了点,聪明少年的消息长了翅膀飞出去。我就连夜被拉走,跟数字玩了一辈子捉迷藏。什么样的奇人,我都见过,你和我见过的都不太一样。”李姨缓了缓,“你总在倾听那些人的故事。自己的解决了吗?作为答谢,你可以问我一个问题。”
林周开上绕山弯道慢慢放缓车速,“多了一份特别惦念,还有一段特殊人生。可能几个月后慢慢淡忘,那段记忆也不再重要。但总觉着心里放下了什么,变得稍微轻松一点。”
“所以你什么都依着他。”李姨翻出一个纸袋,从包里翻出一堆编绳慢悠悠选着颜色,“你帮他们照顾活下来的爱人,怎么不想想自己的归处?一次翻车一次警告。”
一辆桑塔纳近距离飞驰超车。林周踩刹车有点狠,随着惯性身体前倾。
“不好意思,我溜号了。”林周急忙认错。
重新起步加油。她谨慎许多,又似心虚后提起戒备闭口不言。
“就算你有九条命,也不够折腾的。”李姨手指飞快编到一半手绳,余光扫了林周手腕围度,“如果以后你遇到难处,作为报答可以给我打电话。帮你解决燃眉之急。我想应该不会等的太久。”
林周在心里先道歉借用刘钧转移话题,“您知道刘叔一直在身边,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心照不宣的两个人。忽然打开天窗,氛围轻松了许多。
李姨呵呵笑着,用打火机烧断多余的手绳。薅着她右手直接套上,“从他们运输队回来那天,我们就一直朝夕相处。他喜欢午饭时坐我对面监督吃饭,晚上坐宿舍门口守夜,早上敲窗叫我准时起床。这样一个人,怎么会不喜欢呢?”
“那,为什么不送他早早回家呢?一直漂泊在外也是难熬。”林周猛地想起,刘钧已经没有家人了。连忙往回找补,“是您的工作,不能随便回乡吗?”
“身不由己……家人过世也只是发了电报,送到手已经过了时间。”李姨的声音沉了下去。
前半生,她不能代表自己,也不能成为自己。密期结束,卸下一身荣誉责任,她才是她自己,才能带着爱人的遗物回乡了却最后心愿。
如果遗憾是没能及时陪伴,那么曾经的相遇又何尝不是残忍的开始呢?
林周送李姨到了机场,买了机票飞去海南。分开前她告诉林周,接受水的流动比守望更实际善待自己。那天,林周坐在车内,看着机场一架架飞机离开,直到罗齐打来电话。她才收回心神回归现实。
两个人约定在路边摊见。
林周开回来交完车,已经天黑了。打车到路边摊,罗齐右脚踩啤酒箱边撸串边小酌。
“帅哥,一个人?”林周故意逗他,拉开凳子坐在对面。
罗齐猛抬头见是她,紧张表情才瞬间放松下来,“嗨,我还以为哪个美女认错老公了。都办完了?”
林周拿出手机回复群消息,“我这声音都能被误会,还不赖哦!刘松和纪燃问我在哪,我说跟你约在路边摊。他们说想过来打个招呼。可以吗?”
“刘松?哦,之前我们一起出过现场。都是朋友,叫过来吧!”罗齐打开第二瓶又是倒满一杯。他一脸平静语气沉闷,心事都写在脸上。
“工作上的事?”林周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端着炒饭一口气吃了大半盘。
“熬夜也就算了,还闷一肚子火气。这不给自己整点酒水解闷么。”罗齐一口闷一杯酒。
林周属实没见过这么喝闷酒的,边扒毛豆边问:“知道是你工作上生闷气,不知道的以为跟对象闹别扭了。有喜欢的人吗?”
“没。每天拴在单位,哪有时间扩大人脉?”罗齐撇嘴嘟囔,露出男大撒娇的表情。
林周扶额左右看了看,凭自己寡淡的生活圈根本帮不了他,“老唐也是。自己寡,也不说帮师弟介绍姻缘。”
她调侃着,仿佛这世俗普通人一样。但又莫名在心里与身边朋友有着明显疏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