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有点刺眼，坐在柳树树荫下。罗齐和林周都沉默着看小黄狗在地上打滚。

    罗齐工作后，除了睡觉就是泡在单位。冰箱里塞着矿泉水和ad钙奶，一日三餐不是食堂就是外卖。没时间坐下来放空身心，也失去了与同龄人的娱乐社交。远离父母上学毕业后工作，他时常感觉很孤独。关系不错的朋友也有常联系，但总觉着心里有个地方空落落的。

    他养了一只猫，很听话又黏人。只要摆好猫粮和水，每天铲猫砂。它会照顾好自己。以前一个人孤独，现在一人一猫跟着孤独。答应出来一趟，也纯是为了还同学一个人情。一片叶子掉进桌上茶杯里，像脆弱的生命无声无息消失。

    林周摁下快门，换做别人可能会反感。

    罗齐双手交叠放于脑后，“老天太残忍。刘钧还那么年轻……李姨真是深情之人。”

    “是啊。用情至深的人，就算阴阳相隔也会陪在对方身边。这情，伤人……”林周抬眼看着站在对面的刘钧。他一身黄沙土，嘴唇缺水干瘪，眼白泛红有如夜星明亮的光。

    从见到李姨的那一刻，林周就能看到刘钧不远不近跟在后面。如果思念有迹可循，她希望活着的人都能亲眼看见。

    林周耳朵嗡鸣声越来越大什么也听不见，看着罗齐的嘴唇一张一合。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已是天黑。林周睁眼意识到自己躺在副驾，往左偏头看见站在外面接电话的罗齐。他声音压的很低对电话那头一脸歉疚。

    她解开安全带爬起来，他开车门找充电宝。

    “我睡多久了？”

    “不到一个小时。”

    “李姨呢？”

    “她回酒店休息。明早7点出发。”

    “你刚接电话是不是单位有事？”

    “组长问我有没有时间串个班，你还晕着我就推了。档杆后面盖子打开里面有糖。吃饭，吃饭，去小吃街吧……”

    罗齐自顾开车目视前方汇入车流中。

    林周打开盖子，半盒糖果里有一颗蓝色糖纸包裹的薄荷糖。她拣出来塞进嘴里，一边感受糖果清甜一边发呆看着外面。

    车内的温度有点高使人昏昏欲睡。她没过脑子哼唧了一句，“你也该谈女朋友了。”

    “恋爱得第一眼就喜欢才算数……等等。你可别学老唐给我介绍对象。”罗齐很警惕的立刻架起边界感。

    有人在林周身边，她做不到迅速沉睡。对人的不信任是她自我保护方式，但只在他身边保持了仅有一次的例外。没错，她忽地又睡过去了。就连小吃街觅食，跟在他身后也是提着半个睡觉脑袋。

    两个人填饱肚子都有点犯困，回到车里听交广频道放的流行歌曲有一句没一句闲聊。

    罗齐又被组长一通催归电话扰的不知如何跟林周开口解释。毕竟接待李姨是他接的，临时撤走总是不近人情。

    林周闭眼揉着眉心，她根本没心思计较，本能想替他快速做决定，“你开车回去方便，别让兄弟们等的太久。我跟这边比较熟，送走李姨再给你挂电话。”她扭身扒着靠背去勾后排的书包，一个滑跪卡在中间硌着肋骨，痛的她咬牙皱眉不敢呼吸。

    罗齐把她薅出来，忍着笑下车帮她拿包。

    “没事吧？”罗齐提着林周的书包有些沉，就想改主意自己打车回去。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何况对方还是从不抱怨，事事有回应的女孩子？

    林周一个帅气单手翻转背包，抢先说：“你看着不好接触，倒是容易心软。以后被小姑娘骗可别哭哭啼啼。”她看罗齐没反应，意识刚才的话有点过边界了，“你放心，李姨的事保证办的漂漂亮亮。”

    ……

    李姨习惯早起。她走出房间，看到了等候多时的林周。

    “你？……”李姨把房卡递给她。

    “罗齐单位临时有事，昨晚先回去了。顺风车已经在楼下，包咱们一天行程。”林周接过房卡，给她一块巧克力。“还完房卡，咱们去吃早餐再出发。路上时间充足，咱们可以慢慢聊刘叔叔。”

    李姨擅长数学，不善观人心。运输队每半个月任务回来，几乎没个人模样。只有刘钧一直露个大白牙乐呵呵的。他几乎不用笔记本一类的东西，却总能在她面前打开，变出一个个压片干花。那些脆弱的花瓣，被他当成宝贝托在指尖上。

    贫瘠的土地上，总能衬托出个人品质的可贵。年轻的李小红被刘钧彻底吸引，是她想要一支钢笔。卡着约定见面的时间，她看到车队进院。第一辆车停下，刘钧推开车门瘸着腿落地。跟司机说了什么，扯着包往后退了半步，仔细整理衣服又晃了晃脚踝。

    李小红眼睛红了，她看着他忍着疼痛一步步走向自己。钢笔被他双手捏在面前……

    “钢笔……我得跟你解释一下。回来路上遇见滚落的石头拦路，还有别的单位车辆陆续被砸。冒着看不见尘土和危险，我们徒手把人拉出来。就不知道怎么的，钢笔在包里就成这样了。上面划痕明显，我就自作主张刻了你的名字。”刘钧怕她看不清，凑近指着弥补后的杰作。

    这支钢笔是他们唯一一个有所关联的东西。

    但凡遇到需要签字，她都会拿出来郑重其事写下自己的名字。

    站在刘钧家曾经老宅的位置。李姨坐在地上，一把一把往火里添金元宝。她不哭，也没话。旁若无人，添一把元宝，用那支钢笔在红色日记本上续写。如穿越时空的回信一般，他们终于一身轻松坐下来写下对彼此的思念。

    看着李姨满头白发。想想活着的人，几十年反复思念一个人。林周并不觉着感动，而是一阵阵凉意袭上心头。

    等待不是一件值得被歌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