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小跑到林周面前,笑盈盈伸出右手,“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他们聊了会林周才知道。张永参加了一支民间救援队。队上最大的财力物力支持者就是老乔。每年元旦这天,队长会派代表或者亲自过来一趟。跟老乔聊聊一年的经历,为队友们新一年许下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祝愿。也会给那些没活着带回家的朋友送上最后的祈福。
很多蜡烛在风中摇曳,像这人间稍纵即逝的无数生命。
林周随手拍了几张,坐台阶上等他们结束。
张永跟乔叔说要在这待一天。他一个人住,返程过节也挺无聊。
乔灿喜欢热闹,拉着林周去准备饭菜。乔叔带着张永四处转转。
早饭变成早午饭,乔灿忍不住盘问张永的一切问题。
“哥,你以前是干什么的?脖子这边有疤,是会拳脚吗?”
“差不多吧。这次回来不走了,跟朋友一起做点有意义的事。”
“那你过年也留在这边吗?不回父母身边吗?”
“我爸妈在海边买了房子。这几年不再一起生活,经常通电话。过年去哪还没想好。”
“那你女朋友一定很开心。工作稳定,不用异地,没有分离焦虑啦!”
“我现在情况不适合谈恋爱。所以……”
老乔给女儿夹了一大块干豆腐丝,嗔怒她“吃也堵不上你的嘴。张永是客人,有什么重要的事等吃完饭再说。”
林周闷头吃饭,她满脑子都是上山前那个可怕的梦境,如同一场悲怆的大型苦难。如今梦境主人公之一就在面前,她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这种时空解离的情绪压在心头,脸色也是相当难看。
“林周,你是不是生病了?”乔灿一脸认真的看着她。
“最近在给相亲的朋友交照片,数量有点多是我心急了。”林周说谎时,眼睛和嘴不太协调各忙各的。
张永看在眼里,主动提起队长念叨老乔的诸般美德,让林周能轻松点。
这般好意,林周一点就通。她没什么好回报给他的。本能的逃避人格驱使她一再远离。从饭桌开始闭口不言,到洗碗擦桌清扫院落。她能看到很多工作,比任何一天都要卖力显得很忙碌。
老乔把张永叫到宿舍给了一张银行卡,他说这是自己和已故妻子的一点心意,已经三年多了,会坚持到无能为力的那一天。窗边书桌上,压着老乔和妻子旅游时的合影。打卡地正是现在小庙的旧址。
张永拿着卡关上门,林周站院子中央等他。
二人默契往山上那条小路走。
张永:你终于肯理我了。
林周:什么时候参加救援队的?上次见你还是复查。身体没问题了?
张永:工作是之前就想好的退路。只不过我是伤病送回来的。你呢?也是过来散心顺便赚钱的?
林周默默点头:差不多。暂时待一阵。
张永递给她一块薄荷糖:现在就咱俩,你可以畅所欲言。我肯定为你保密。
林周下意识接过去,含着薄荷糖背着双手向前走:“你游泳厉害吗?就是水下救人那种科目。”
张永有些意外她忧虑的方向,可谓是跟她毫无瓜葛天马行空,“会。有什么问题吗?”
“我是说如果啊。有一天,冰冷的江水里,窒息和恐惧袭来,你还会保持淡定把人救出来吗?这种情况很多人会先害怕吧?”林周缓了缓继续问他,“你能回来已经走的很不容易。怎么不多休息一阵?可以先多接触小孩子过渡一下。”
张永沉默了。这一路所有人都在赞美他的坚持不懈,提倡所有人向他学习,许诺他的功名。但没有人指出他不会笑不会难过。当他从黑暗重回光明时,那个阴影真的过去了吗?倒在眼前的战~友,无辜失去生命的普通人,为女儿赚手术费的屠夫成了处理木头的帮凶。那个至暗时刻从未消失。它像埋在骨肉血液里不腐不烂的钢钉,忽然戳痛了刚恢复好的血肉。
“以我的情况,已经很幸运了。怎么敢求更多呢?你放心,那种情况来临的时候,我一定不会崩溃!”张永伸出三指对天发誓。
林周笑笑继续往前走。
“我们以前真的见过吧?”张永大声问。
林周转身对他点头,“或许是在你梦里吧。那我讲个故事,你可愿意听?”
……
……
春日,雨水,一片生机盎然。
林周每月抽几天回小庙,跟乔灿视频一起追在老乔身后,是在满足女儿不在身边的老乔,也是在满足女儿缺失父母爱意机会的遗憾。
罗齐自失恋后过的浑浑噩噩,他想辞职换个生活。藏蓝色队伍已是他沉不下心来的列车。他在犹豫也在反复问自己,到底什么是适合自己的生活。为什么别人都过的幸福有爱人陪伴。
刘松和纪燃总会相约一起看老费或者到老唐那蹭顿晚饭。每个人的生活似乎都回到了正轨。
从元旦提心吊胆过到四月末,林周每天过的像在等候判决倒计时。谁见她都要问一句,你没事吧?这期间,张永和她联系稍微频繁一些。有时他训练结束很晚,洗完澡躺在床上打给她,聊着聊着把一天的疲惫都散出去了。
最后一周周末,张永没有训练在家里休息。林周约他出去逛街避开那个心结,顺便弥补老唐的新年礼物。
九点的太阳落在身上很温柔。张永坐公交靠窗位置一脸幸福看着街景。林周奋力骑共享单车赶往约定的地点。
而张永乘坐的那辆111路一路接上乘客。
有罗齐准备送到机场,那个飞往海外的前女友。
有准备飞去另一座城市,就想偷偷看一眼前女友的休假战士。
有昏睡着赶往补课班的初三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