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事吧？”

    *

    易生没想到短短一晚上，自己竟然又再次被老板给召唤过来，这次他终于见到了那个男人的真容，看起来那么高大结实，此刻双目紧闭躺在那里，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在不安地颤动，面色苍白如纸。

    看起来好不可怜。

    “你现在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易生细细查看季青身体报告的各项数据。

    “我、我感觉有点发热，胸口还有点闷……咳咳咳——”

    季青费力地开口，嗓子沙哑得厉害，一边说一边不停地咳嗽，到最后甚至咳出了铁锈色痰，看起来很是骇人。

    “问题不大，先开点药吃着，”易生转头向老板汇报。

    闻澜指了指还在不停咳嗽的季青，张张口不知道从何说起，这都咳血了，还问题不大？

    “他这是感染了大叶性肺炎，这种病多发于青壮年男性和有慢性基础病的老年人，在身体极度疲乏免疫力下降的时候受凉淋雨后就有可能爆发，现阶段还不是很严重，积极药物干预的话问题不大，后续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易生向闻澜解释，不过这个病症看起来还是比较吓人的，面色苍白，时不时咳铁锈色痰，破碎感直接拉满。

    易生藏在口罩下的嘴角早已疯狂上扬，锐利的眼神看向闻澜，又时不时扫过躺在床上的男人，虽然他不清楚昨天晚上他离开之后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观察这两人之间的状态以及气氛，都透出一种不同寻常的诡异，实在是有意思。

    昨晚他过来的时候闻澜的状态还有些颓靡，只是过了一晚看起来神采奕奕，倒是那身强体壮的alpha如今一副弱小可怜、任人蹂躏后的凄惨模样，难道……易生赶忙控制自己岌岌可危的思想，撇开视线，这实在是不可思议，但也不是没有可能，按照他以往的经历也不是没有接触过有别与普通AO的交流方式，易生想给他老大点一根。

    “那你给他配药吧。”

    闻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都对上了，淋雨、极度疲乏……

    *

    “我送你……”

    季青注视着闻澜送走家庭医生，视野中的身影很快缩小，直至消失不见。很快他又头疼到晕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又被自己的咳嗽生生咳醒，头疼得几乎炸开来，胸口也疼，他真的怀疑这样生生咳下去会把自己的肋骨给咳骨折。

    闻澜就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处理着手头的事物，暖黄的落地灯斜斜地从他的头顶笼下来，他整个人都散发着暖融融的太阳气息，新换的家居服也给这个平时冷若冰霜的男人增添了许多的活人气。

    季青就那样直愣愣地盯着闻澜，瞧着入了神，都忘记了咳嗽。

    但有人曾说过，世上无法隐藏的，或许便有咳嗽，以及……看向爱人的目光。

    “你醒了？”

    额头覆上温凉的指腹，季青张了张口并没有提醒对方可以直接看一旁的监测机器，就连咳嗽都下意识放轻了，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感受着对方的触碰，把脸憋得通红，直到闻澜的手指挪开，才像是要了命似的地猛咳起来。

    “我……没事、咳、咳咳……”

    季青捂住胸口，一副病弱西子的不折模样。

    他接过闻澜好心递来的纸巾，仿佛是咳出了肺里的积液，雪白的纸巾上很快沁出鲜红刺目的血迹，那总是扬起的嘴角也挂着丝丝缕缕的血线，面色愈发苍白。

    任何一个人看到这样俊美的男人露出这样脆弱无助的神态都会忍不住的，闻澜也不例外。

    “你这样还需要休息一段时间，现如今是没办法和我们一起走了，等你完全康复之后我再派人过来接你，你先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闻澜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季青顺着后背，“先把药吃了吧。”

    “那你呢？你不要我了吗？”苍白的指尖缓缓覆上闻澜手心里的片剂，捻了半天也没有捻起来，更像是似有若无地挠了挠他的手心，闻澜有些不自在地想要收回手，指尖微微蜷起，终是没有成功，一时间不知是放任自流亦或是攥紧警告。

    “我没事，你……先好好吃药休息。”

    话毕，门被敲响，手被轻轻握住、翻转，药片落在他的掌心，闻澜已经起身，去打开房门，0116捧着一碗黑乎乎的看不出来是什么原材料的补剂走了进来。

    “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他十分自然地走到季青的床边站定，搅动羹匙，递到季青的嘴边示意他喝下去。

    季青看着面前和自己第二次穿越的时候一模一样的身体，心里那种诡异的毛毛的感觉又冒了出来，他赶忙把手心里的药片塞到嘴里，然后抿紧嘴唇，摇摇头，一脸警惕地看着0116，无声地抗拒。

    闻澜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他发现0124每次面对0116的表现都很耐人寻味。当然也有可能是0116熬制的汤药实在是太黑暗了，如果是他的话，也是不敢贸贸然服用的。

    外衣黏在喉头，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季青忍了半天，一张脸已经皱成了苦咸菜，愣是没有咽下去，预感到自己又要咳嗽，只能挤眉弄眼地指着一边的饮水器向闻澜示意。

    “滴~您有新的访客。”

    “你照顾一下他。”闻澜吩咐0116。

    闻澜走远了。

    “呕——”季青顾不得在情敌（自以为）面前维持自己的形象，直接把那苦死人的药剂吐了出来，一杯温水适时出现在他的眼前。

    “您漱漱口缓一缓吧。”

    “你的主人有说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吗？”季青有气无力地接过水杯，又抠了一片药剂塞到嘴巴里，这次有了水的润滑，没有再发生什么意外。

    “没有，主人的行程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也不可以向任何人透露。0116一板一眼说道。

    季青一怔，最近他好像一直都处于那种想当然的状态，一直试图侵入闻澜的私人领域，闻澜现在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这错并不在他；对他不热络、没有感情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试想一下如果是个陌生人一上来就向他表明爱意，只怕他同样会觉得莫名其妙，甚至是把对方当做疯子离对方远远的，这样想来，闻澜对他还是太好脾气了。

    他一边莫名敌视眼前的人造人，一边又潜意识里觉得对方是不如自己的，但实际上，他们在生物意义上没有太大的区别，甚至更令他心碎的是，或许在闻澜的心里他们也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还不一定，0116和自己以前长得一模一样，和闻澜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基础，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闻澜还是没有放弃，选择做出自己的3D影像，现在更是直接弄了个人造人出来，说明他还是忘不了以前的自己的，他真的有信心可以战胜之前的自己在闻澜心中的地位吗？他这算不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自绿？

    怎么追自己养大的老婆还这么的艰难！真是救了大命！

    一时间，季青心乱如麻……

    不！他还有未来，他还有希望，如今只要他可以陪在闻澜的身边，一直一直、永永远远和他在一起，一起创造有他们两个的未来，他就有可能一点点改变，还是很有可能取得自己想要的结果的。

    现如今闻澜对他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他要做的就是摆正自己的位置，降低自己对他的期待，闻澜想要他扮演什么角色，他就先以什么角色呆在对方的身边，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

    “老大，提探克星最近小范围爆发了虚拟现实失控现象，具体原因暂时还没有查明，我们存在在那边的服务站收到不小的影响，大部分客户的数据已经安全转移，还有一些棘手的问题需要你亲自做决定……”

    布奈坎恭敬地站在闻澜身后，高壮的身体宛若一座小塔，他打开工作机向闻澜展示最新的绝密数据，俯身时投下一片阴影。

    “这里可以先放一放，这里的设置最高优先级，无论什么代价务必保护好原始数据……”

    闻澜沉吟片刻，迅速在庞大冗杂的数据流中做出安排，他下达指令的时候会时不时转头和布奈坎眼神交流。布奈坎曾在之前一次激烈的火拼中为保护他丧失一只眼睛，当时他特地给他选了一颗和他外貌十分相配的仿鹰的棕黄瞳仁，现在那只完好的眼睛像鹰隼一样迅速锁定他，目光坚毅而又锐利。

    布奈坎现在真的越来越像一只枯守着的老鹰，和他一样。

    “可……”布奈坎很是不理解闻澜的决策，明明Q城是最先建立起来的，里面的数据已经非常老旧且稀少了，举一个直观点的数据，好比每个季度投入服务站点的维护成本，Q城是远远不如其他地方的，他私人为闻澜做出这样的决策绝非出于最公允、利益最大化的判断，要么就是……脑子抽抽了。

    不然他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这样有反常理的决策。

    *

    “闻澜你能不能管管你的人？他一只强迫我喝药，我都说了我没事了，他非要我喝！”

    两道视线齐刷刷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就看见季青跑在前头，0116跟在后头，布奈坎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东西，缓缓地转过来看向身前的闻澜，他那只鹰隼一般的机械眼剧烈地震颤着，投射出无机质又阴冷的暗芒，恶狠狠地盯着闻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先把鞋子穿上。”

    布奈坎喝和闻澜同时开口，闻澜有些头疼地揉揉眉心，他这儿怎么跟幼崽收容所似的……

    季青看到布奈坎也是一愣：莫哦，遇到老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