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时叙把吕郝明搀扶到客厅的地方坐着,远离点那个案发的水池。
已经开始有宾客慌不择路的往停车场走去,预备离开这个麻烦的旋涡中心。
吕郝明受到太大的视觉冲击,想起自己那一年误打误撞进入河里,怕不是大概率就差点变成类似于这样——一具漂浮在水里肿胀的尸体。昔日臆想转换成为了实体,赤裸裸的展露在眼前的恐惧与后怕随着视觉冲击力侵袭而来,而胃是人的情绪器官,一股恶寒从胃里涌起,翻江倒海,让她把刚刚吃下的喝下的一股脑全数倒吐了出来。
舒时叙拿垃圾桶凑近给她,轻柔地拍着背,递茶漱口,又找来纸巾给她擦嘴。
“明姐,你好点了吗?”
吕郝明缓和了一下,才艰难的点了点头,因为吐得过于激烈,鼻涕眼泪都被挤了出来,又抽纸巾擦了把鼻涕。
四周都变得安静了些许,刚刚还是欢声笑语人来人往的地方,现在却让人避之不及,不少宾客已经大惊失色慌忙离开了这个地方。阵阵恶寒还是围绕着她驱赶不散开,那一股难闻的臭味仿佛从泳池飘来灌进了这边的空气。
她难受地给舒时叙挤出来几个字:“小叙,我们也快走。”
“明姐,我们不能走。”
吕郝明甚为惊讶地抬起头,她很意外平时一向很好说话的舒时叙此时却反驳了自己的提议,只能疑惑的问道:“为什么?”
“你忘了,”舒时叙蹲下来给她擦了擦眼角的眼泪,耐心解释道:“我们去过蔡总的会客厅,我们甚至前天还来过一次。现在蔡总专用的会客厅沾满了我们的指纹,加上和保安的口供,我们前天来过这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可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过蔡总人啊……”
“谁能证明?”
吕郝明一时间语塞,有点木讷地指着舒时叙,又指了指自己:“我们两个互相……”
“那如果他们觉得我们两个互相做伪证呢?”
“可我们……”吕郝明努力地转动犯头晕的脑袋,尝试着怎么解释会比较好,“我们只是想找蔡总洽谈商务,我们没有理由去谋害他人啊!”
舒时叙点点头:“是的,那就对了,所以我们更应该要问心无愧的在这里等警察。”
“噢对了,你是什么时候约的蔡总?”舒时叙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
吕郝明眼睛眨了几下,像是在回忆起:“前天我们来之前……就是那天的下午3点左右吧?那天我记得是中午比较晚吃了个三明治,然后才想起来应该约蔡总吃个晚饭。所以打了电话,但蔡总没答应的,说自己有事,然后才改为了那天晚上9点来这里别墅洽谈的。”
“然后那天我和你来了之后,不仅没有等到蔡总人,而且你再也联系不上人了。”
“对对。”吕郝明连续用力点了好几下头。
“你还记得今天晚上,易巧菲也提到过吧?她也一直大声小叫的说蔡总不接她电话了……”舒时叙抬头看了眼花池的方向,那边的宾客越来越少,保安队已经赶来保护起现场了。
“明姐,说不定,你是最后为数不多联系了蔡总的人了,”她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这样,我们更加不可以走了。”
吕郝明第一次发现,舒时叙不像个演员,而是像个侦探。
但是她明白舒时叙说的有道理:现在离开这里,只会让她和舒时叙的行踪变得略微诡异,说不定还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还不如等警察到来后解释清楚再离开。
她强忍着再次想要呕吐的心,此时如果再吐,也不会有东西可以吐了,吐的都是胆汁,她不再吭声只能点点头。
十几公里外,原本漆黑的山路被照亮,红□□交替持续闪烁照耀,警鸣声尖锐又悠长。排最前面的,是一辆较高的SUV警用车,车大灯照在无人无车的山路上,两道汇聚的强烈光柱劈开了黑暗,带领着后面的警车有序前进。这么的一小队警车保持着长条队列前进,有着一股莫名的气势,妖魔邪祟见到都要往旁边躲一躲的架势。
打头阵的SUV警车里面,开车的是陆仲慈,车开的并不算特别快,但是确实开得很流畅平稳。
平时开车的其实都是组长曲毅豪,但是今天出警通知来的时候,副队陆仲慈听到了地址,就说他来,他熟知那个地方。
本来谢佳梅还以为自己队的刑警副队长陆仲慈有什么隐士富二代的身份,不然怎么会熟知那边富人区的郊外高档别墅住宅区。结果组长曲毅豪只是哈哈大笑道:“那小子只是闲不住喜欢爬山,那地方本来就有山啊。”
一路只有警笛的嗡鸣声和发动机的轰隆声,没有别的声音,毕竟已经都知道了,报警人那边说的是发现了疑似是溺毙在水池里的尸体。在这种跨年夜特殊的日子里,接到这种听起来情况就不明朗的案件,大家心情都不怎么好。
突然一声响亮的大嘴巴子“啪”的一声,大家都不由得去侧头看了眼坐在副驾驶位的组长曲毅豪,只见他拍嘴的巴掌都还没放下,又啧了一声,“看我这乌鸦嘴,刚说完让我们告别多事的2013,迎接光明平安的2014年!好家伙,直接从2014年的零点零一分零一秒就开始干活了!”
谢佳梅想起刚刚还在值班的大家举着可乐雪碧庆祝倒计时的时候,曲组长确实这么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内线电话就响起来了……
大家都不由得笑了一下,连专心开车的陆仲慈都笑了一下,附和道:“下次应该买点吃的,堵上你曲组长这张出了名的乌鸦嘴……从大学开始就这样,曲组长每次一给我说哪科考试不难,然后到我那一届开始哪一科就突然开始上强度不单止,还难上加难了。”
组长曲毅豪和陆仲慈一个警校毕业,甚至大陆仲慈两届,是陆仲慈的师哥。可现在陆仲慈的职务比曲组长还高些许,却也丝毫不影响两人昔日的友情。
曲组长依旧是流畅的上班喊陆队早上好,下班喊老陆烧烤走。
曲毅豪说到底还是陆仲慈的师哥,所以陆仲慈会和下面的小的一样,尊称曲毅豪一声曲组长。
所以有些不明情况的第一次听,都会有些糊涂了:一个叫对方队长,一个叫对方组长,甚至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谁比谁职务高。
陆仲慈从车后镜看到谢佳梅一副心不在焉,就知道她紧张什么,清了两声嗓子道:“小梅,今天是你转来我队后第一次出任务,这次报警人说了是水池发现的尸体,大概率会有巨人观的情况发生。等会儿不要勉强,你这次出警的主要任务还是跟着麒麟和现场的目击者做好及时笔录,尽量要分析清楚人际关系问题。现在已经很晚了,要区分好哪些现场目击证人有必要的今晚就带回去继续问,或者明天要对方再来一趟公安局。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问麒麟,问曲组长,或者问我也行。记住,多问总比什么都不干好或者盯着尸体干呕好,也不要忽略任何一个你觉得有问题的细节。”
谢佳梅听到“巨人观”三个字又不由得鸡皮疙瘩起了一下。她以前也有跑去医学院找同学的时候,作为警察学院的学生,还额外获得允许,破例在一旁听过解剖课。她永远都很难忘记在解剖教师里面,从踏入门开始,就清晰地闻到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福尔马林味道,甚至在还没到面对大体老师前,就已经被熏到头脑发昏。
医学院的教授看到她这副模样,还笑了一下她,有种不知道是调侃还是替她忧虑的矛盾情感:“这你就受不了了?你还说想做刑警啊?那我还是祝你最好别遇到夏天或者巨人观的尸体好了。”
夏天的尸体,她当然明白会有多难缠。但是“巨人观”这三个字,她属实的头一回听,不由自主就问出了:“什么是‘巨人观’?”
教授顺手就把她的同学点起来了:“来来来,人是你带来的,你来给你的警察同学解释一下什么是‘巨人观’。”
“‘巨人观’一般是指高度腐败的尸体,由于全身的软组织已经充满了腐败的气体,导致尸体各部位,脸部、四肢以及皮下组织等地方都会有呈现气肿状态,因整个尸体膨胀变大像是‘巨人’般模样而得该名称。”同学回答得很流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情自己的同学日后如果真的当了刑警,会面对这么多难以想象的难堪场面,还顺带露出一种类似于同情的眼光看着谢佳梅:“因为‘巨人观’的尸体,会非常非常的恶臭,甚至有些还会有因为尸体内的积压气体过大,而导致尸体变得面目全非肿胀无比,头发脱落、眼珠子突出、舌头外伸等场面,有些还会发生皮肤发绿以及皮肤脱落的迹象……总而言之,真的,最好,能别就还是别遇上了。”
坐车后排的谢佳梅从回忆中回神,悄无声息地摩挲了一下胳膊上的鸡皮。
而在谢佳梅身旁一直被喊花名为“麒麟”的林麒此时也搭腔了起来:“陆队说得对,今天也太晚了,怕是问不全的,等会儿我问男的,你就去问女的。实在觉得那人有问题,我们就带回警局继续问,反正你别怕,就按照平时练过那样的去做。”
谢佳梅眼瞧着旁边这个剃了个很短寸头的男警员迟疑地点了点头。除了紧张,她还有所犹豫,对方看起来并不比自己年长几分,真的能协助到自己吗?
亦或者说,自己是真的能协助到这支队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