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功课做好了，东西我搁在炉子上了，随你检查。”

    少年愉快地说着，又用手揪了揪身边的人：

    “她和你们是前后脚来的铺子，一直在门口绕来绕去，我做完功课一问，才知道她是来找人的。我看她样子很是担心，怕有什么急事，就催着她和我一起上来了。”

    “多谢这位道友好意，其实我不着急的。”

    被少年揪着的人低声说着，乐思蜀循声一看，发现此人低垂着头，双手紧紧抓着衣袖，竟是刚刚见过的陶姓妙华门人。

    “找人？”

    姜冶皱了皱眉，目光在她身上扫过一道，也认出她的身份后，语气登时变得严峻了一些：

    “找什么人？你不会是来给你那两个师兄来求情的吧？我说三天就三天，再来我这儿墨迹也没用！”

    “不，我不是来求情的。”

    陶姓妙华门人急忙解释起来，她的头垂得比刚刚更低，说话的声音又小了几分。

    “那你来我这里想做什么！”

    姜冶中气十足地喝问一声，站在她旁边的乐思蜀都不禁心下一颤。那陶姓妙华门人本就羞怯，此时被她一喝更添紧张，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却始终说不出下一句话来。

    “前辈。”

    沉默的气氛里，宇明婋笑着开了口：

    “有几个人能经得住你这么问呢。”

    她说着上前几步，走到陶姓妙华门人的身边，先向她简单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又轻快地闲谈了几句。

    “简直是和宇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的跟谁都聊得来，一样的谁的闲事都想管。”

    乐思蜀站在姜冶身边，听她用并不隐蔽的声音嘟囔着。宇明婋显然也听到了姜冶的话，她扬眉一笑，双眸中尽是自得之色。

    “宇少侠，我听过你的名字，师尊和大师姐都提过的。我这次来除了找姜大师外，也想找你，请你帮忙。”

    “好啊，能帮上忙的事情尽管找我。你是万掌门的徒生吗？该怎么称呼你呢？”

    “是。我叫陶然，是前年拜入太微峰学剑的。”

    “那你一定很有习剑的天分，听说万掌门收徒的要求很高，说是万里挑一也绝不为过。”

    “我只是撞了大运而已。”

    ……

    宇明婋和名为陶然的妙华门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乐思蜀发现陶然说起话来虽然和刚上楼时一样害羞，但举止显然从容了许多。没有人不会被宇少侠的赤诚热烈感染的，乐思蜀望着谈天时朗声大笑着的宇明婋，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

    “所以你来这里，是想找姜前辈，还有我们说那些‘有心之人’的事？”

    在宇明婋的循循善诱之下，陶然终于缓慢地道出自己的来意。宇明婋思索片刻，轻声将自己所想对着陶然问了出来。

    “是的。”

    陶然接过话端，看了看宇明婋，又带着些怯意看向姜冶。

    “什么有心人没心人的。”

    姜冶将手中的万里杖转了几个来回，拧着眉头问道，但她也将宇明婋方才所言听了进去，此时再开口说话时，声音就比之前小了许多。

    “就是师兄们和前辈您提到的，偷走炼材的‘有心之人’。”

    陶然斟酌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似的继续说了下去。乐思蜀听她所说，直觉此事可能别有隐情，当即带着好奇凝神听去，宇明婋则退后几步，把方才被推开的屋门阖上。姜冶想大声问询又强行忍住，将目光牢牢钉在陶然身上。那拽着陶然上楼来的少年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耸了耸肩，也抱着臂膀站在旁边，等待着陶然的下文。

    “师兄们撒了谎。”

    陶然一字一顿地说着，在场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这令她的脸色显得有些难看。但话已至此，她不得不继续说下去，陶然深吸口气，双拳紧握又很快松开：

    “炼材是被夺走的，根本不是失窃。而师兄们所谓的有心人，其实是一伙邪修。”

    “你们妙华宗真是……”

    姜冶听到此处不由怒火中烧，宇明婋适时走到她身后，紧紧握住这位怒火冲天的前辈臂膀，让她将即将骂出的粗口忍了回去。乐思蜀刚才虽猜到事情别有隐情，但听到邪修与夺宝之事仍不免暗暗吃惊。那引导陶然来到楼上的少年听到此处耸耸肩，走到一旁鼓捣起别的事情来。

    在游戏中，妙华宗遇袭和掌门万鹤仪谢世、夏犹清走火入魔等大事件虽都有邪修的参与，但在夏犹清殒身后，部分长老及继任的掌门康雄都将所有的罪责归于夏犹清一人之身。而在万鹤仪失踪之前，大家的确没有听到任何关于邪修的风声，也没有邪修在妙华宗出现过，人们因此坚信只有夏犹清因为爱慕师长不得而亲近魔界误入歧途，其余妙华门人都与邪修及魔界了无瓜葛。

    但听着陶然的叙述，乐思蜀感觉事情并不像游戏中展现出来的那样简单。至少在论剑大会召开之前，就已经有邪修在霁州活动，他们甚至猖狂到自妙华宗门人手中抢夺炼材。

    “师兄们私下里讨论过很多次这件事，但都说得很隐晦，我虽然听到些许词句，但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忧心什么事情。我只知道郑师兄想过把这件烦人的事情告诉他们的师尊康长老，但赵师兄不愿意，他说论剑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决不能让来妙华观礼的修道者发现妙华门人失职。”

    陶然讲到此处叹一口气，继续说道：

    “有一天晚上，两位师兄又因为这件事吵了起来。郑师兄很担心，坚持要去找康长老，赵师兄拼了命地制止他，我当时想检查一下谢礼有没有收好，一不小心听到了两位师兄争论的内容，这才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说到“一不小心”时，陶然的神色变得十分难看，乐思蜀相信她一定非常后悔听到了赵、郑两人的争吵。可既然如此为难，为什么她坚持要来天地炉找姜冶和宇明婋等人说出事情的真相呢？乐思蜀歪头看向陶然，不免有些好奇。

    “那天晚上除了我之外，还有另一位师姐也听到了他们的争论。”

    陶然又垂下头去：

    “两位师兄求我们千万不要将事情说出去，他们说这件事不但关乎自己的修道之途，更关乎妙华宗的声誉和威望。他们已经商议过，以后只说炼材是失窃，自己也在着急寻找，如此拖延下去，直到不能再拖，就赔偿了事……”

    陶然的讲述被姜冶的一声重哼打断，制止姜冶的则是宇明婋的一声轻轻的咳嗽，乐思蜀只觉此情此景有些好笑，她压下嘴角，听着陶然继续说道：

    “我……本就胆怯，听到了就当过去了，并不想参与他们的后续计划。但另一位在场的师姐和我不同，她不能忍受两位师兄打算用谎言搪塞姜前辈，更不能忍受有邪修在霁州横行无忌。”

    “你们妙华宗总算还有个像样的人物。”

    姜冶撇了下嘴，带着些讽刺说道。乐思蜀和宇明婋对视一眼，想起赵、郑两名妙华门人说过的话：

    “我们已经托人去找了！很快就能有消息了。”

    如今看来，他们所托的人，大抵就是陶然这位急公好义的师姐了。仿佛在映证她的想法，陶然接下来便说道：

    “师姐追问了半晌，确认了那伙邪修出现的地方之后，当即便动身前往寻找了。”

    提到师姐后，陶然本就低落的情绪变得更加消沉，乐思蜀只觉她的头埋得越来越低，声音听起来也有些闷闷的：

    “从师姐离开到今日，已经过去了十一天。开始几天我们每天都要互相传书交流，但三天前，师姐和我断了联络……”

    陶然深吸口气，乐思蜀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抖。这次不需宇明婋提醒，姜冶的手臂在半空中挥了挥，自己将未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喏，喝点水吧。”

    那拽着陶然上楼的少年在一旁鼓捣了半天，不知何时鼓捣出一壶热茶来，她将第一杯端给低眉垂首的陶然，而后回转过身，依次给姜冶、乐思蜀及宇明婋送上热茶。

    “多谢。”

    宇明婋向少年颔首致意，在饮下一口热茶后，她向陶然温声问道：

    “陶少侠，你刚刚说想让我帮忙的事情，是和你师姐有关的吧。”

    “是。”

    陶然捧着茶盏小口小口啜饮了几下，带着期盼望向宇明婋。宇明婋回望向她，面上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

    “你师姐最后一次来信的时候人在哪里？我去帮你找到她。”

    她又侧头看看姜冶，补充道：

    “顺便把姜前辈你的炼材也一并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