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少青在出了徐县几里后就下了马车,她背着包裹找了一片无人的湖水边,掏出她在那贵公子家里新调制的毒。
牙一咬,心一横,仰头就往嘴里倒,不到一刻钟,她的面颊上就长出可怖的红斑。
看着水水里的倒影,她蹙了蹙眉。
“还不够,再来点儿!”
再猛地倒一口,红斑如绽放的红梅再次蔓延,直至眼角,布满整片脸颊,她这才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这样才算有个丑女的样子嘛,这毒还行,以后就叫……傲红梅吧!”
诶!这个名字真不错!要是师姐在,可得好好与她探讨一番!
此前久居山中,每月仅有一次下山采办的机会,镇子上见过的人比较少,也不懂啥样好看,啥样不好看,徐县一遭倒算是长了一点见识。
还是换一个低调点的面貌,可以免去诸多麻烦,也正好试一试当地风土人情,看看适合在何处定居。
还有程少青这个名字也得改改,去年十一月,她十五岁及笄,便要依照爷爷定的规矩出山,还有个规矩,出了山就不许跟爷爷姓程了。
她老说自己叫青儿也不是办法,于是她思来想去,就直接去掉程姓,改名邵青青。
上次出山之后一直迷迷糊糊的,整整三个月,愣是没找到一处可以定居的风水宝地,这次她定要仔细寻一寻,觅一些好人,将来有机会也将所学传授出去!
继续跋山涉水,走走停停,也路过了几处心仪的地界儿,只是总会有行人指着她的脸议论纷纷,有的甚至视她为洪水猛兽,动用全村之力将她驱赶。
直至赶路半个月后,她行至一处风景秀丽的栈桥。
天青色河水潺潺细流,时不时可见跳动的小鱼,河岸两旁柳树成荫,庄稼地冒着嫩绿的芽尖儿,栈桥末端盛开了大片的鸢尾,尤其惊艳。
她走到长满鸢尾的水边,俯身抓住花头,猛吸了两口。
背后是几间紧挨着的竹楼,里头正传来郎朗读书声。
这地方太对她胃口了,看看能不能在此安家吧,她虽然这么想着,但万事还是得取决于此地民风。
她缓缓站起身,往坡上走起,行至那间古朴的竹楼门口,只是好奇地往里张望了一番。
这一望不要紧,只是一眼,她就被里面的教书先生吸引了目光。
只见那人课桌中间来回走动,蓝带束发,一身简单蓝布素衣,白条腰带,包裹挺拔欣长身姿,修长指尖捏着卷起的书册。
面容更是一眼难移,如墨剑眉轻扬,看着书册的眼眸,好似包揽璀璨星辰,鼻梁陡然拔起,到了唇瓣又直直滑下。
给孩童们讲课时,始终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
想不到山野之处,竟也有如此玉璧般的人?
邵青青不自觉看入了迷。
“啊!有妖怪!”有眼尖的臭屁小孩不好好读书,发现了窗外的邵青青,随即举起小手指向她,“李先生你看!妖怪!”
课堂上顿时闹哄哄起来。
循着小孩的手指的方向,那名教书先生将目光投了过来,邵青青与他四目相对的瞬间,居然窘迫的红了脸,倏地转身蹲了下来。
“慕云!”那位教书先生喝止了那孩童后,随即打开竹门,快步走到她面前。
“这位姑娘,可否需要帮助?”他低头蹙眉,一脸担心地盯着正蹲在地上的邵青青。
她抬起头,迎面撞向他的目光。
那一刻,她的心猛地一颤,如同平静湖面上,突然投下的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涟漪,整个世界都为之静止。
真是让人舒服的脸,让人舒服的声音和举止。
有这样的教书先生,此地民风定然差不了,要是能每日见到这样一张脸倒也不错!
“姑娘?”明明看到了她眼中的花痴,他却还是不厌其烦:“你没事吧?”
邵青青慢慢站起身,冲他羞涩一笑:“没事,我就是走得久了,有点累。”
那教书先生将邵青青上下一番打量,眉头频频蹙着,随后他转身朝着课堂上一望,“慕云,你来领读,我出去一趟。”
慕云是书院年纪最长的,也是性格最皮的,他打量了一番邵青青,随即笑道:“李先生,你要带妖怪去哪儿?”
那教书先生微嗔一声:“慕云!”
慕云吐舌一笑,随即模仿着他们先生的模样,一本正经地拿起书册领读。
“姑娘,请跟我来!”那位教书的李先生,着急领着邵青青往外头大路走。她虽一头雾水,但鬼使神差地竟也没有反对,一路跟在他身后。
路上她终于闲不住,快步上前与他并肩,直勾勾盯着他的脸,问他的名字。
“在下李时帆,是无忧书院的代课先生。”
不等他问,她便着急回答:“我叫邵青青。”
李时帆轻轻点了点头,看着她的脸上,带着一抹莫名的急切。
两人走了一会,穿过一片清幽的树林后终于来到了镇上,李时帆没有多言,直直领着她进了镇上唯一的家医馆。
邵青青苦笑不得,怪不得他一路上如此着急,原来是以为她生病了。
可进了门她就笑不出来了,拿上镜子一瞧,原来她不仅满脸红斑,甚至眼圈发黑,嘴唇发紫。
这……这中毒的迹象也太明显了!
第一次用这个毒,没掌握好量。
她尴尬的放下手中的镜子,不好意思笑了笑:“路上为了充饥,可能吃到了毒蘑菇。”
可医馆的孙大夫却连连摇头,直说自己没见识,不知道怎么治。
李时帆焦声道:“人命关天!三叔您再给看看。”
末了他在怀中摸索,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钱。虽然只有十个铜板,但却是他全数的诚意。
“时帆呐,不是叔不想治……”孙大夫是真没见过这种毒,治不好不要紧,治死了怎么办?
“其实,我自己略懂医术。”邵青青赶紧接过话来,“只需要给我开……这几味药就好了。”
为了不显露太多,她随便指了指几个药柜。
待到药煎好,她趁喝药的间隙,往嘴里塞了一点解药,没多久黑圆圈和发紫的嘴唇,淡了下去,但红斑依旧还在。
“这红斑?”李时帆盯着她的脸,让她好一阵脸红。
“这是……胎记!”
听闻此言,李时帆脸上的紧张神色,肉眼可见地淡去了,紧绷的眉头缓缓舒展。
他的视线与她相交,不由自主地,两人的嘴角勾起了相似的弧度。
李时帆朝着邵青青拱手作揖:“既然邵姑娘已无大碍,在下还要回去授课,就先告辞了。”
“这钱?”邵青青指着桌上的铜板,喊住他。
“相逢既是有缘,能解邵姑娘之困,也算功德一件。”他大步流星走到孙大夫面前,“三叔,告辞!”
说罢,他转身离去,阳光恰好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背影,每一寸线条都显得刚劲有力。
这就……走了?
邵青青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决定要在这地方落脚。转身问起孙大夫这是何地。
“无忧镇!”孙大夫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邵姑娘是路过此地吗?”
“不是。”邵青青会心一笑:“我要在这里安家了!”
孙大夫也是个热心肠的人,略微打听了她的来历,知道她是个孤儿,跟着赤脚医生的爷爷长大,爷爷去世后就四处漂流的事迹后,更心生怜悯。
张罗着帮她找房子,热心得她甚至要以为孙大夫另有所图。
最后证明了,是她自己想多了。
孙大夫原是因为此地医术很是一般,邵青青虽然看起来年纪轻轻,却懂得他不懂之物,她的到来,势必能令小镇的医术水平迈进一步,也不会有小镇上的人因伤痛无法救治,去县里又无法奔波而丧命了。
“要不,你也开个医馆!”孙大夫沉思良久:“要是没钱,老夫可以借……”
邵青青连忙拒绝,“欸……使不得,那我不成恩将仇报了嘛?”
她的天赋,不在行医,医术对她来说,也只是半罐水罢了。
不过这个小镇,民风淳朴,又有如此先生,当真很不一般啊!
当然,邵青青的长相还是惹来一些非议,镇子不大,几天的时间就人尽皆知。
“咱无忧镇来了个会医术的丑女!叫邵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