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无忧镇生活已有九个月光景,从暖春跨到了寒冬。
推开窗户,寒风裹挟着霜雪瞬间灌了进来,好几日沉迷于制毒的的邵青青终于清醒过来。
真冷啊!
她拢了拢蓝色毛领长袍,放下手中的药材。
这几个月里,她在门口支了个摊,专门卖驱毒虫的药,偶尔收几个中毒的病人。
在外人看来,她也是有养家糊口的本事,不至于怀疑她身上有多少钱财,招来麻烦事。
“青青!”
门口一声熟悉的呼唤,邵青青循声望去,就见一身灰蓝布衣的李时帆翻身下了马。
他已经不拿自己当外人了,不等回应就直接进了院门。
这大半年里,每每李时帆代课,或是采药回来,只要路过她家门口,都要跟她打打招呼,或者进来说会话,有时给她带一点山间采的花苗,让她种在院子里。
这不,小小的院子,已经种了许多不同的花。
但邵青青最喜欢那一簇鸢尾,虽然还没有到开的季节,但她记得,第一次见到李时帆之时,正是鸢尾开得正盛之际。
二人也时常相伴入山采药,只是他们采的药大有不同,邵青青偶尔抓两条小蛇,还要把李时帆惊出一身冷汗,倒不是有多怕蛇,而是没想到她如此生猛。
遇到一些李时帆不懂的草药,她也会给他讲解,而他则静静聆听。
李家和周家但凡有点啥事,都会喊她去做客,一来二去大家也都熟络了,她的生辰日,还喊了好多人来家里,在院子里打火锅,玩玩闹闹,好不热闹。
闲来无事时,她也会去学堂听听课,不过她只喜欢李时帆讲课,不喜欢徐夫子讲课,因为容易打瞌睡。
好在徐夫子总是有事要忙,总是不在无忧镇。
这些日头下来,她的学识也略有长进。
“帆大哥!这会儿不是还没下学吗?”邵青青见他急匆匆进了院门,似乎是有急事。
“书院的孩子突发急症,腹泻不止,想来是中毒了。”
李时帆匆忙跑进来,将书院发生的一一情况告知她,午饭用了豆腐血丸子,清汤白菜,喝的是山涧泉水煮的茶。
可关键是他的吃喝也一样,却没有半点事儿。
邵青青闻言,一下就知道问题所在,转身从屋里摸索了一些药,又拿了两大壶温着的热水,跟着他出了门。
只是到了门口,看着眼前一匹高大的骏马,她有些发懵。
一匹马?岂不是要与他同乘?
李时帆眨了眨眼,随即上手直接横抱起她,抱到了马背上。
邵青青面颊一红,原来他以为自己不会骑马,不过事态紧急,不容多想。
骏马疾驰,寒风裹着雪花从脸颊呼啸而过。
李时帆将怀中的人围得更紧了一点。
不多时,他们就到了书院,二人迅速下马,一刻也不曾耽搁就奔向书院里的孩子们。
她游走在孩子中间,看了好几个孩子的症状,都是四肢无力,上吐下泻,严重点的甚至都趋近于昏迷了。
这个症状就是食物中毒没错了。
他没事,大致是因为身体较为康健,毒物不易侵扰。
邵青青不再犹豫,将带来的药粉和热水冲泡在一起,每个孩子倒了半碗。
两人一个一个喂给他们喝下,没一会儿,孩子们的脸色红润了起来。
二人才从紧绷的状态中舒缓下来。
“李先生、青青姐,喝了好舒服,我可以再喝一碗吗?”
“慕云,不可以哦。”邵青青故意嘟着嘴拒绝了他:“是药三分毒,不能贪多,喝了药啊,你很快就能好了。”
李时帆则在一旁微笑着静静看她。
“今天还是早些下学吧,他们还需要回去休息,这两天不能碰荤腥。”她转头看向他,目光认真且柔和。
“好!我把他们都送回家。”说着,他就手脚麻利地开始给孩子们收拾书袋。
“我们一起送,快一点。”
李时帆低垂着眼眸,隐去眼底那抹正合我意的喜色。
送他们回去的路上,风雪已经停了,银装素裹的白雪世界,成了孩童们的乐园。
身体逐渐恢复了的孩子们开始顽皮,捏雪球打仗,几个臭屁小孩分别围着李时帆跟邵青青跑来跑去,显然是把他们当作挡箭牌了。
“诶!你们好了吗?就闹?”邵青青指着最皮的慕云。
“本少爷现在生龙活虎!”慕云吐了吐舌,随即躲到李时帆身后,握了把雪就往前扔。
李时帆露着和煦的笑,目光温柔地盯着那抹蓝色身影。
雪战很快分为两队人马,有不少遗漏的雪球砸在他们二人身上。
邵青青跟几个小孩嬉笑着,说也说不过,最后也加入他们,捏起雪球砸向李时帆。
最后,沉稳的他也一改常态,竟也跟着砸起雪球来。
雪沫纷飞,二人衣服和头发上都沾满白色的点子。
一路玩闹,送到最后只剩下这镇上的三个小孩,他们回来的这一幕被庄雪尽收眼底。
“帆大哥……”庄雪主动迎上来,怯怯轻唤。
“庄雪。”李时帆目光冷峻下来,表情也变得颇为严肃,“我正要去你家呢。”
书院学堂不设后厨,由几家轮流送饭,餐食费也由这几家均收,今日的餐食正是庄家送的。
李时帆还没开始说,庄雪就开始抽泣,眼泪大颗大颗的掉,鼻头红红的,宛然一副受委屈的可怜样。
镇上的人迅速都围了过来。
“今日,书院的孩子吃了庄家送来的食物,中了毒,此事还须得有个交代。”李时帆眼底有一抹掩不住的愤怒,语气也显得有些重。
众人几乎从未见过李时帆这样动怒。但孩子的事就是马虎不得,哪管你装委屈,也都开始指责庄雪。
“孩子的食物可马虎不得,你庄家是干什么吃的。”
“就是啊!当初你家还想独揽送餐食的活儿呢?现在看来,你们还是退出吧!”
“我……我也不知道……”庄雪抽抽嗒嗒,抬眼看向那张令她魂牵梦萦的脸,“帆大哥吃了不也没事吗?”
听她的口气,是还想推卸责任了?
邵青青见状,立即向大家解释,“豆腐血丸子这种腌制类食物,放久了是会长霉菌的,吃了会中毒,毒素会攻击身体较弱的,如小孩跟老人。”
她转而盯着庄雪,“还有些霉菌毒性很强,吃了……恐会致命!”
一听这么严重,围观的人纷纷指责庄雪,尤其是她现在一副哭唧唧模样。
庄雪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剩抽泣。
庄嫂远远看着,见庄雪示弱解决不了事情,终得自己出马,大步往前跨,走动时,脸颊和肚子上的肉一颤一颤的。
“哎呀造了孽了!我们不懂这些,只是不想浪费粮食,就被你们说得这么严重!”
她一出现就用嗓门震住大家,转而白了一眼邵青青:“你一个外来人,我们镇上的事情,哪轮到你来说三道四!真是丑人多作怪!”
“庄嫂!”李时帆蹙着眉头喝止她。
可他的喝声非但没有阻止,她还尖着嗓子扯远了,“时帆呐,你可要擦亮眼睛啊!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丑女,你可不要被迷惑啊!你可知我家庄雪为了你……”
“庄嫂!”他再次厉声打断她,“今日若不是她顶着风雪去给孩子们治病,孩子们受罪,你们庄家的过错,就不止是以次充好。”
“给她道歉,给中毒的孩子们道歉,此事到此为止。”他的声音威严而深沉,带着不容质疑的力量,“否则,庄家就退出无忧书院的餐食活计,我们两家也不必再往来。”
镇上谋生本就不易,书院餐食的活退出,庄家就少了一大笔收入来源,再加上她们家还一直以极低的价格在李家买豆腐。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庄嫂就拉着庄雪朝邵青青道歉。
“邵姑娘,对不住啊!你就当庄嫂我嘴巴直,说话难听,你别放在心上。”
庄嫂说完,庄雪也委屈道:“邵姑娘,对不起。”
“没事啦,但以后孩子的吃食得千万小心!孩子肠胃不比大人,得千万小心。”
“是是是……”她们二人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随后又往各个孩子们家中去了,大家伙也不是咄咄逼人的,见她们认错也就罢了。
只是他们让庄家出钱给邵青青,就当是今日出诊的药钱。
邵青青也没拒绝,象征性收了十个铜板。
人群散去,他看向她,温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