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

    头顶传来说话声,万松云从梦中惊醒,她半蹲在黑暗中,扭了扭脖子。

    “……我们此番南下会途径徽州,那各位都知道,到了徽州当然不得不提顺城四绝:南阳驴子□□笞,愿逢眠饮千日酒,聊城鹤来流银观,绝醒还上曝衣楼!”

    有人问:“若冼老兄,前三绝我都能理解,顺城四绝的最后一绝,这个曝衣楼是个什么地儿?”

    那被叫做若冼的男子嘿嘿一笑,马上道来:“兄台别急,怕是这前三绝,你也未必能弄得清楚与明白。顺城有一人唤王油,虽为顶天立地的男儿但性格胆小怯懦,偏偏娶一悍妇陈氏,日日河东狮吼伺候,王油久而久之变得愈发猥琐,悍妻打不得骂不得,就寻了个法子,按照悍妻模样捏作面团下锅油炸,取名“难养女子”,一天发现这面团却意外的好吃,于是名称化作南阳驴子流传至今,这是一绝。后三绝实出自同门:千日酒在坟中闷上三月,仍能饮醉千日,此为二绝;城内有一流银居,下雨下雪时天井上洋洋洒洒如碎银跌落,此地还饲养了许多白鹤,坐屋观鹤,喝茶饮酒,飞花对令,此为三绝;而这卖千日酒,养白鹤的都是城中一座名为曝衣楼的地方所为,楼内风花雪月、赛琴妙染、设宴待客,无所不有,无所不能,因此‘绝醒还上曝衣楼’,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这可把一群人的好奇心给吊了起来,他们一个个争着问,争着求,要若冼带他们进这绝佳的曝衣楼,若冼并未拒绝,也未答应。

    万松云听得打瞌睡,好容易等到身下闷震,船靠了岸,她打开货箱直起身来。终于重见天光的滋味可太好了,眼前这熙熙攘攘的热闹码头,就是那人口中的顺城了。看街上人的穿着打扮,倒是比蜀地看着富庶得多。

    船上的盐碱、茶叶、蜀锦都被一箱箱地搬至岸边,万松云闲庭信步,慢悠悠地走下船,跟在了一大帮子长衫男子的身后,只不过她容貌出众,又身着华丽,也十分引人瞩目。前头的一帮青衫还以为路过众人都在打量他们,倒也走得大步流星,洋洋得意。

    “这就是曝衣楼了,各位兄台请便,在下有事在身,告辞!”走在最前头的陶若冼将船客们领至一片气势恢宏的楼阁之前,这哪该叫曝衣楼,谁会在那金丝楠木的扶手上晾晒衣服?这包金藏彩的镂空垂花篮,和着凭栏而坐的美人们一样迷了人眼。

    陶若冼看众人痴迷之态也不做多讲,翩然离开。

    陶若冼回到自己的修道馆,从怀里掏出一块青灰色的布包放在桌子上,稍作休整,又匆匆前往杨家。

    杨老夫人已经在堂前等着了,她知道今日陶道长要从蜀地回来,早早地差下人做准备。

    杨家的格局有些奇异,墙上一副子规衔谷图,左侧一面明晃晃的正衣镜,右侧有一尊神龛,供的不是观音关二爷,而是一白一黄两匹马怒目而视、鬃髯张立的马。

    杨家的媳妇张氏也已经陪在前厅,见陶若冼进来,她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陶若冼头戴青蓝道帽,一身青布衫,一整个白净道长的模样,张氏久不见情郎,此刻恨不得上前扑了他。

    陶若冼与张氏眼神短暂交汇后,先给杨老夫人行礼,杨老夫人示意他:“道长免礼,我要的东西,你可否带回来?”陶若冼点头称是,又将那青灰布包拿了出来。杨老夫人一见那布包,嘴唇不禁颤抖起来,她一边走下木椅,一边念叨着接过:“这是,这是……”

    她枯槁的手指捻起布包一角,满怀期待地掀开——

    是一匹银白穿线月纹样的蜀锦。

    张氏与陶若冼均是一震,陶若冼心道不好,别是离家之时将两个布包拿混了,这给张氏的蜀锦怎的会送到老夫人手里,他正想着如何圆谎,张氏开口了:“陶道长心系婆母?,特地从蜀地捎回了这匹锦缎。”她白如葱段的玉指轻轻地抚上布匹,惊讶道:“这熟丝,多精细,瞧这颜色,多雅致。陶道长可真是费了一番心思。”

    陶若冼忙接道:“是,是。我见杨老夫人自令郎去了,人形消瘦,便想着买些布匹讨您的欢心,我一介大老粗,也不会挑料子,还望老夫人别嫌弃。”

    杨老夫人愣怔了片刻,叹了口气,她坐回了木椅,冲陶若冼点点头,“陶道长费心了。可怜我儿,年纪轻轻就走了,留下我们二人……”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张氏与丫鬟连忙上前安抚她,张氏又冲陶若冼使了个眼色,陶若冼悄悄地往门口退去。

    就在他的脚后跟快要踏出门槛的那一瞬间,有一根手指抵住了他的后背,一张脸出现在他的左边:“陶道长,你拿错的,可是这个东西?”

    陶若冼被突然出现的人骇了一大跳,惊叫出声,屋内的杨老夫人摸开眼泪,抬头看见一个陌生女子。

    万松云摊开灰布包,露出鹿蜀皮、骨头与牙齿,笑吟吟地问屋内的人,“您要的,就是这些吧?”她抬头看那幅画,又环视至神龛,“子规哭啼,子逝亲离为真,供奉吉量乘黄,又祈祷子孙满堂,绵延增寿。可是您的儿子不是已经死了吗?您想替谁养子孙?”

    陶若冼此刻已经回神,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站在杨老夫人与张氏前面,警惕地看着万松云,问:“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探头出去,发现门外的家丁一个不见,心下警铃大作。

    万松云用手指着鹿蜀皮,说:“这皮刚从那野兽身上剥下来,还带着血。猎手打断了它全身的骨头,还拔光了它的牙,杨老夫人,您这把年纪了带这种血腥的东西,不怕折寿吗?”

    张氏怒不可遏地喝止她:“住嘴!你胆敢擅闯杨宅,来人哪,把她拿下!”

    万松云歪头,“哦,我不就是你们要祭的鬼神吗?”

    对面三人皆是一愣,万松云懒得跟他们废话,一掌震下子规图,裂开的画布悄然露出一张血红的生辰八字。

    “令郎不像是意外死的,倒像是被克死的。”万松云把那张纸颠过来倒过去地看。

    杨老夫人愣住了,继而反应过来,挣脱了二人的搀扶,踏出一步问万松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万松云把那八字叠好,放在地上,用脚指着这张纸,“令郎的八字壬水坐辰土,辰为水库,壬水得地,但辰中乙木克土,水土交战,根基不稳;水土交战,金木相克,五行严重失衡;十神凶煞,七杀重重,实在是难善终之命格。同时呢,我这人也略懂一些风水,您看啊,庖屋矮小,位于房子的乾位,在您家坎位方向不足一里就是曝衣楼,左低右高,白虎抬头,您又在屋内放置了恭桶,茅房居中,这种格局,容易死男人。?”

    杨老夫人的嘴唇激烈颤抖着,她没有说话,身旁的张氏也不敢出声。

    万松云又开口:“刚刚我说的实乃阴阳学之入门,我想您身边的陶道长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吧?他却从未告知过您?”

    陶若冼开口道:“我虽设一修道馆,但本人并未修炼,仍是凡人一介。”

    良久,杨老夫人说话了,“这位姑娘,从何而来?又为何要来杨家?”

    万松云想了想,指着镜子中映的神龛,笑眯眯地说,“我为它而来。”

    张氏心下一惊,在想着小姑娘看上去来头不小,她有些发怵,担心杨老夫人思儿心切,最后请来了不该请的,把事情闹得无法收场,她附耳老夫人,轻声说了些话。

    杨老夫人此刻倒是沉静下来了,她说,“若我说是,姑娘可有能力帮忙?”

    万松云心想我哪知道这等大逆不道的法术,但她现在无聊得很,想看看这家人能整出什么样的动静,于是无所谓道:“你有什么阵法,先拿来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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