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滴!滴滴!
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在摸索了几下后掐掉了闹钟。白石挣扎了几秒,驱散了最后的困意。虽然从小就养成规律作息的好习惯,但毕竟已经不是满脑子只有学习和社团的国中生,成年人的生活总是会有很多难以预料的部分打乱生活节奏,压缩宝贵的睡眠时间。
比如昨晚,整个心内医局的人都被教授喊去应酬团建,有好吃的东西他是很开心啦,但烟酒的气味实在让他有点打不起精神——太不健康了,多伤肝脏和肺啊。明明大家都是医生,不可能不知道烟酒的危害。只是因为这种场合就不得不做吗?明明有更好替代的选择吧?
虽然这么想着,但自己也推拒过多了,已经用尽了躲酒的小技巧,再不喝可就“不给面子”了,他一向是倾向于融入集体的。所以他内心不情不愿地喝了几杯酒。
深红色的液体入喉,他还是被刺激地压紧了眉头,在放下杯子的瞬间又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从开始研修以来,一直是这样。
无聊。
接着他心不在焉地附和着各位前辈,最后将几个不省人事的醉鬼塞进出租车后座打包送回各自的家,他总是在这种场合扮演善后的角色。
在夜风里,他微微松开领带,解开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试图驱散渐渐涌上的醉意。
走回去吧。他低声对自己说。
路灯把他一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四月的晚上还有些冷意,但由于酒精作用他却有点燥热,呼吸也没那么畅快。他索性扯下了那根束缚的领带。
这个时候他又会想起不久之前过的26岁生日,都是一群人的聚会,比起面对工作同事,他还是更喜欢和四天宝寺的大家一起嬉笑打闹。
他们会在做什么呢…小春做了会计,财前是网红,还有自己的乐队,小金前几天就飞到国外,现在大概正在挥洒汗水打他最爱的网球吧。谦也…看他几个小时前发来的鬣蜥照片,一定是待在家里享受自己的时间。
真好啊。白石揉揉眉心。
回到家已经是接近凌晨一点了,他洗漱完,还是坚持做了一会瑜伽,确保拉伸放松完全身,又准备好明日的衣物,才安心地熄灯睡觉。
现在闹钟开启了白石医生的一天。
“早上好,小乌。看起来很有精神啊。”白石俯下身对着阳台一众艳丽的紫花笑道。乌头草被微风吹得轻轻摇晃,算是对他精心栽培的回应。旁人看来,大概就是赏心悦目的男人和鲜花吧,但如果知道这些全是毒草,一定会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真是不可思议啊,看到这些自己栽培的毒草,心情都会好起来,昨晚应酬的劳累感也能烟消云散。毒草真不错啊。
这么想着,白石动身前往医院上班。
在门诊一坐就是一上午,初步处理完安排给他的病人,他回到医局办公室整理病历,准备向教授请示几个疾患最后的治疗方案。
差不多时间了吧,这个点。他看看手表。
3.2.1
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然后门就被敲响了。
“哟!Kura!”儿科的忍足谦也大声招呼他。这是自他们共同进了阪大附属后每天都在上演的剧情。
噢,其实以前在国中时也是这样的。国中同学又成同事,真是神奇的缘分。不不不,其实如果没有谦也,自己还真不一定回大阪研修。
“走!听说食堂新出了个…”忍足谦也非常自然地把手绕在白石肩上,滔滔不绝地分享医院的新鲜事,没注意到白石突然停下脚步,带着自己趔趄了一下。
“干啥呀,kura!”谦也带着幽怨的眼神轻轻捶了白石一拳。白石不为所动,而是看着前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一个自己从没见过的女孩子。她好像也终于感受到了这边的小插曲,和他们两人对上目光,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捧着花束微微鞠躬。
白石这边也回礼,目送她一路小跑到他们面前站定。
“啊,又见面了。”她紧了紧怀中的花束,“你果然是医生!那位患者还在医院吗,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看白石没有立即给出反应,她有些不自在起来,试探地问道:“呃…您还记得4月14日那天因为心脏骤停被送到这里的中年男性…患者吗……?”
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底气,到最后,花束已经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圆圆的黑色的有些不安的眼睛。
“我记得你。”见白石点头,她才松了一口气。
“新木先生在16号病房。”
她很明显的露出了然的表情。
“但现在不是探视时间。抱歉啊,难得你这么热心。”他有些为难,歉意也不作假。
她又做出吃惊的表情,无措地游离了视线,随即抿了抿嘴唇。
“那可不可拜托你帮我把花送给他,希望他早点好起来。”
忍足一直静静地做着旁观者,此时终于忍不住戳了戳白石,只是转赠一束花而已,示意他赶紧接下。
看到忍足如此动作,她也趁热打铁,从这里面抽出一枝橙色的非洲菊递给白石。
“噢,花店的姐姐说它象征快乐,我也把这个快乐分你一份,当做谢礼,拜托了。”
这很难让人拒绝啊喂。没人能拒绝鲜花,还是用“把快乐分你一份”这种说法!白石心想。诶,可是自己本来也没打算拒绝啊。
他果断地接过了那束花,还有那支快乐的橙色非洲菊。
“哦哦真是太感谢你了!那我先走了!拜拜!”
等等,是不是还漏了什么?灵光一闪,白石连忙出声喊住她。
“等等!你的名字呢?新木先生一直想知道是谁最初救他的。”
她没有停下脚步,而是转过头,挥着手笑着回答:“卡片上写了,森川葵!”
两人就这么目送森川葵轻快地跃过玻璃窗投射的一道道阳光,消失在拐角处。
“啊呀,真是个热心的人。”白石感叹。
“卡片上写了~森川葵~”忍足谦也捏起嗓子凑到白石面前拉长声调重复了一遍,“喔——原来女主角是她。”
“干什么干什么呀,我说过不要编排人家无辜的女孩子。”白石空出手把忍足谦也那张脸往后推,无奈中夹杂着一点不满,“我去送花,你先去吃饭吧。”
————
咚咚咚。他轻轻推门而入,走到新木床边。
“新木先生,这束花,是我说的那个最先救你的女孩子送你的噢。”白石那双好看的眼睛弯了弯,满含笑意,“真是个热心的好人。”
新木原本有些迷茫,听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终于有了线索,也挣扎着想要起身。白石连忙放下花,扶着他慢慢起身。
“新木先生太激动可不行呀!”
“她在哪里?”新木朝他身后看去,那里却什么也没有,只好再求助白石。
白石再把花递给他,慢慢解释刚才的故事。
“她叫森川葵——对,就是这个卡片上的名字。哈哈,听起来就很温暖吧?”
“真是一个好人啊。”白石又自言自语地感叹了一遍,神情都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
各色的非洲菊被错落有致地扎在一起,又加上白色满天星点缀,充满希望的花束,给单调的病房带来了活力满满的色彩。不管是谁,看到这束花都会打起精神!
新木情不自禁伸出手,抚摸这些柔嫩纤细的花瓣。
“白石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呢。我得赶紧回去工作。”58岁的新木先生发问,“我得回去工作。”但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白石倒也理解,住院治疗的费用确实不少,但他病情尚未稳定,达不到出院标准,本着对患者负责的态度,他也不会放他出院。
门被毫无征兆的打开,重重撞击另一侧门框后咔嚓咔嚓地滑行。是新木先生的儿子来了。
白石皱了皱眉,出声劝解:“住院部请保持安静。”
“对不起对不起~”他勾着肩膀随意地一挥手,绕道病床另一侧,把东西甩到他父亲面前。
态度十分不逊。
这不是白石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对父亲说话了,也不是第一次劝说他动作安静些。但作为医生,他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不能再干涉太多了。他摇了摇头。
“哟,还有花?谁会给你送花?”
新木村繁想要护住这束花,但拗不过儿子的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花束被强硬夺走,自己还维持着可笑的双手举在半空的姿势。
“森、川、葵?是个女人的名字吧?你的老相好?谁啊这是。”他夹起那张卡片,前前后后翻转了好几次,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不怀好意。
就算白石脾气再好,也难以忍受别人的一番好意被这样践踏,被那样龌龊地臆测。
“新木先生,这是救了你父亲的小姐送来的祝福,她说这是象征快乐的花束,希望你的父亲能早日痊愈出院。”他很少这样沉下声音来和人说话,也很少冷脸对人,“能换一种猜测的话,想来她也会高兴,对吗?”
“啊!是她啊!”那人夸张地大叫起来。
病床上的新木瑟缩了一下,连忙夺过花束,像对待一个初生婴儿一般,珍重地抱在怀中。
“哈!”他从喉咙挤压出一声尖锐的怪叫,像是满意极了,将卡片揣进兜里,自顾自地走出了病房,嘴里似乎还嘀咕了什么。
白石没能听见的,至关重要的话。
“到手了。”
“傻到自己送上门来。”
“两个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