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怒视,景珩:“呸!”
她转身绕过恶鬼,在药柜里寻找治疗风寒的药,不一会怀里就兜了十几种药。
无视掉恶鬼的存在,景珩推开门顶着风雪走了出去。
片刻后,祁昭拿起桌上的药跟了上去。
一路深一脚浅一脚的,景珩回到碎月殿,只见堂屋隔间里的小塌上,睡着一个面目沧桑的女人,小塌旁是一个小小的暖炉。
呼吸沉重,额头上贴着一条巾帕,脸颊上是不正常的红。
祁昭停在外间,看着景珩一进屋就忙碌地换帕子,试温度,又从箱柜里取出被子给女人盖上。
许是她的动作重了些,女人先是发出一阵呓语,接着慢慢睁开了眼睛。
景珩惊喜地看着她,“奶母,奶母,你醒了。”
睁开眼看到是她,孙秀华笑出来,“咳咳咳,阿珩来了啊。”
景珩靠过去,依在她怀里,“我来了。”
孙秀华伸出手在她身上一下下抚摸,“阿珩来了就好。”
熟悉的抚摸让景珩两眼发烫,她从怀里取出药,“奶母,我给你找来了药,你看看哪个能治病。”
孙秀华却不看药,温柔的目光落在景珩身上,“奶母要走了。”
景珩固执地把药递给她,“奶母,你吃,你吃药就会好的。”
“好不了的。”孙秀华依恋地望向她,“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药从颤抖的手里滚落,景珩大哭起来,“会好的,会好的。”
她捡起药,硬塞进孙秀华手里,“你吃,你吃啊。”
摇摇头,孙秀华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阿珩,奶母也不想这么快就离开,但老天太喜欢我了,所以她要早早带我走。”
“阿珩不要伤心,我走后,你一个人也要好好活。”
“咳咳咳。”提着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孙秀华喉咙又疼又痒,她捂住嘴咳了一回,喘着气断断续续说,“阿珩,你要听你母君的话,她不传皇位给你你也不要争,我们做个闲散王婧就好了。”
“不要,不要。”景珩哭着摇头,“你不要走,我只有你了。”
孙秀华笑了,“阿珩怎么会只有我呢,阿珩是帝姬,帝姬长大后会开府,开府后阿珩会有无数个仆人,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阿珩会遇到很多个爱你的人。”
“我不要,我不要她们,我只要你。”
“乖,听奶母的话。”孙秀华抬起手轻轻拍她的头,“我走后,你只可以伤心一小会,好不好,不然君上知道,会不高兴的。”
景珩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
“好好活着。”孙秀华慢慢闭眼,“奶母累了,要睡了。”
伏在孙秀华声上,景珩压抑着哭。
屋里灯光昏暗,火炉带来的热气微乎其微,窗外呼啸的寒风里似乎鬼影重重。
祁昭百无聊赖地看着这场生离死别的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死人这么常见的事,有什么好哭的。
一个房间分成两个世界,祁昭抛着手心里的药盒玩,猜测着这个吊着一口气的女人什么时候死。
蓦地,药盒落下就再也没扬起,祁昭眉心亮起白光,柔和地一闪一闪。
她眼里逐渐出现惊讶,惊异慢慢变成震惊,震惊里还含着不解。
幽行咒,有反应了?
幽行咒是阎王在她身上留下的一种能压制和消散煞气的符咒,据说会在关键时刻指示她如何行动。
今天是幽行咒四年内第一次出现反应。冥冥间,脑海里传来一道意识,是在让祁昭救这个奶母。
孙秀华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祁昭走过去。
不知道能不能救活。
景珩站起来,挡在孙秀华身前,像只小狼崽子一样瞪她,“你想做什么?”
祁昭说,“不想让她死,就放我过去。”
小孩明显愣了一下,警觉地问,“你能救她?”
鬼会救活人?
没时间和她扯皮,祁昭拨开她,蹲在女人面前,近距离看才知道她病得有多重,头上冷汗涔涔,嘴唇干涩,因为寒冷,身体在微微颤抖。
简单把了一下脉,祁昭对景珩说,“药给我。”
景珩没动。
重复,“我说药给我。”
缓缓取出药,景珩的视线追随着她的动作。
祁昭接过药,看了几眼后都放下了,这十几种药都是大补之药,孙秀华明显体弱,现在大补无异于催命。
景珩紧张地看她,祁昭瞥她,“药拿那么快,我还以为你会看病呢,一个管用的都没。”
脸唰一下白了,景珩转身就跑,“我再去找。”
“回来。”捏住她的后脖颈提起她放在孙秀华身边,“你看着她,我去找。”
再看了孙秀华两眼,祁昭补充,“给她喂点温水。”
景珩忙跑下去烧水。
又一次走上了宫道,祁昭脚步匆匆,幽行咒四年才显灵了一次,千万不能让她死了。
碎月殿里,景珩蹲在小火炉边等水热,时不时回去探一下孙秀华的鼻息,窗外寒风呼啸,她一直注意着外面。
那个鬼,会来吗?
她真的能相信她吗?
小火炉带来微弱的暖意,景珩睁着眼睛看火,火苗忽高忽低,像她的心一样忐忑。
风停了,门外声息全无。
她没有回来。
果然是在耍自己,景珩垂首,自己竟然会相信一只鬼的鬼话。
水热了,景珩拿出茶杯接水,滚烫的水溅出几滴在她手上,她却丝毫没有反应。
黯然间,只听“嘎吱”一声,门被推开,鹅毛大的雪先飞进来,接着是一个高高的黑衣女子。
踢上门,看着手里拎着几包药的女鬼,景珩缓慢眨了几下眼,一脸呆滞。
“熬药会吗?”祁昭把药扔向她,“愣着做什么,你不会是个傻子吧。”
接住从天而降的药,景珩连连点头,“会,会。”
没再理会她,祁昭转身进了里间,闷闷的房间透出将死之人的腐朽味,祁昭很不喜欢这种味道。
把药丸用温水化开,慢慢给她喂下去,孙秀华咳了起来,祁昭扶起她,让药可以更好地顺下去。
做完后,她又扯下床上的一角帐幔,堵在窗子顶部的漏风处,收拾好药的景珩正仰头看她。
“把帕子弄湿给她降温。”祁昭毫不客气地指使景珩。
景珩听话地端来冰水,把两张泛黄的陈旧帕子浸进去。
孙秀华头上太烫了,帕子没放一会便热了,来回几次后,水盆里的水也温了,景珩又出去打水。
药快熬好了,祁昭找出一个药碗倒出黑乎乎的药。
孙秀华沉睡不醒,祁昭扶起她一勺一勺吹凉给她喂药,景珩站在水盆旁搅帕子。
蜡烛蓦地闪了两下,灭了,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祁昭夜里看不太清东西,“去点蜡。”
没人回答,她看向景珩的方向,片刻后,她小声道:“那是最后一根蜡烛了。”
祁昭:......
视物不清如何治病?
手里的药才喂进去三分之一,长久的沉默后,景珩又说:“我们平时不点蜡的,天黑了就睡了......”
越说,她声音越小,“摸黑很容易的,不然我来喂药吧。”
面无表情的,祁昭抬手召出流光弓,红色的镯子化作明亮的长弓,血红色的光芒霸道地照亮了整个房间。
“哇。”
长弓被扔过去,景珩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放在屋子中间的桌子上,又跑回来继续搅帕子。
祁昭熟练地给孙秀华喂药,景珩不住抬头看她,半晌,试探着和她说话,“你是大夫吗?”
“......不是。”
“哦。”
短暂的交谈后景珩不说话了,房间又陷入沉默。
喂好药后,再次伸手探了探孙秀华额头的温度,降下去一些但还是很烫,祁昭放平她,盖上被子。
“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天意来得很慢,一直到天边太阳徐徐升起,给大地洒下第一抹光辉,屋子里的血红色弓箭被祁昭收起,孙秀华才彻底地退烧。
收回试温度的手,祁昭对着熬了一夜的景珩说,“再吃几天药,应该就没事了。”
提起的心终于放下,景珩长长呼了一口气。
“还有你的药。”祁昭又扔过去两盒药,“一盒内服,一盒外敷,记得按时吃,别死了。”
拿着手里尚带着温度的药,景珩才想起自己昨晚被这人,不,这鬼打到吐血了。
神情复杂起来,景珩抱着药。
奇怪的鬼......
不多时,孙秀华醒来,景珩忙前忙后地照顾她,碎月殿的份例经常被克扣,厨房里只有些米面和发蔫的菜。
景珩踩着板凳在烧饭,祁昭去屋顶睡觉前看了一眼,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今日阳光甚好,祁昭枕在屋脊上,天空是淡淡的蓝,不时有风吹过,吹起几粒雪屑,落在脸上,凉丝丝的。
她慢慢睡了过去。
“哐当”一声,祁昭被惊醒,天上刚好飞过一只乌鸦,屋子里景珩不知在弄什么东西响个不停。
揉了揉眉心,祁昭跳下去。
景珩正端着饭从厨房出来,急步往堂屋里间走。
孙秀华倚着靠背坐着,虚弱无比,景珩把饭送到她手里,又匆匆倒了杯水,拿出一个软枕塞在孙秀华身后。
她在屋子里忙得团团转,祁昭斜着身子撑在门栏上看,突然笑,“可别治好了这个,累死了那个。”
“你再不吃药,只怕比她死得还早。”
听在耳里,景珩瞪她一眼,“我身体好得很,吐两口血而已。”
祁昭在房间里找药,吐血伤心脉,若不及时治疗,多半是个早死的命。她找出药,扔给景珩,“吃。”
又抓过她的手把脉,确实没有大碍,但还是得好好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