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声像一把钝锯，来回拉扯着夏末的燥热。贺憬棣站在南庄苑街口，黑色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渔夫帽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
"棣大神！这边！"
王盛的声音从十米外传来。贺憬棣抬眼看去，发现对方正手忙脚乱地锁共享单车，车筐里那盒心形巧克力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粉光。
"你迟到了二十七分钟。"贺憬棣走到他身后，膝盖不轻不重地顶了下王盛的后背。
"卧槽！"王盛一个趔趄扑在银杏树干上，震落几片早黄的叶子。他转身正要抱怨，却见贺憬棣已经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片扇形落叶。阳光透过叶脉，在他掌心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所以？"贺憬棣站起身，落叶从他指间飘落。
王盛突然红了眼眶："我女神...跟体育系那个肌肉男好了..."他掏出一颗融化变形的巧克力塞进嘴里，"三年！我舔了整整三年！"
贺憬棣看着巧克力黏在王盛牙上的惨状，正要说话，一声巨响从巷口传来。金属撞击声混着脏话刺破午后，惊起一群麻雀。
"什、什么情况？"王盛吓得打了个嗝，巧克力渣喷在贺憬棣袖口。
贺憬棣盯着巷口的目光骤然变冷。他摘下帽子扣在王盛头上："在这等着。"
巷子深处，五个混混围着一个白衣少年。领头的光头正用钢管敲打墙面："宋逸晨，上次的账该算算了。"
名叫宋逸晨的少年背靠砖墙，额角有血痕滑落，却笑得灿烂："李哥，高利贷可是我爸借的。"
"父债子偿！"钢管猛地挥下。
贺憬棣眯起眼睛。在钢管落下的瞬间，宋逸晨突然侧身，一个肘击精准命中光头咽喉。动作干净利落得不像普通人。
但下一秒，宋逸晨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动作明显滞了一拍。钢管擦着他肩膀划过，布料撕裂声格外刺耳。
"救命啊！"宋逸晨突然变调的叫喊让贺憬棣脚下一滑。只见刚才还身手矫健的少年，此刻正抱着头缩在墙角，活像只受惊的兔子。
光头举起钢管的瞬间，一块石子滚到巷子中央。
所有人转头。贺憬棣面无表情地站在巷口，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拉出长长的影子。
"滚。"光头啐了一口。
贺憬棣转身就走。
"等等！"宋逸晨的哭腔逼真得能拿奥斯卡，"他们真的要打死我！"
贺憬棣回头，正对上宋逸晨湿漉漉的眼睛。那双眼尾微微下垂的眼睛里，藏着转瞬即逝的笑意。
钢管破空而来时，贺憬棣自己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要伸手。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攥住了光头的手腕。触感黏腻——是血。
"你..."光头挣了挣，脸色变了。
贺憬棣加重力道。腕骨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操！松手！"光头惨叫。
宋逸晨不知何时躲到了贺憬棣身后，揪着他衣角探头："打赢坐牢，打输住院哦~"
当混混们骂骂咧咧撤退后，王盛顶着渔夫帽冲进来："棣哥你太帅了！"他看向宋逸晨，"这位是...？"
"宋逸晨。"少年伸出手，虎牙在阳光下白得晃眼，"救命恩人怎么称呼？"
贺憬棣拍开他的手："没必要认识。"
暮色四合时，贺憬棣在公交车上摘下耳机。玻璃窗倒映出他紧蹙的眉头。那个叫宋逸晨的，肘击时的肌肉记忆，收力时的游刃有余，还有躲在他身后时...轻轻划过他腰侧的手指。
太熟练了。
贺憬棣回到家时已经晚上九点。他甩掉球鞋，书包"砰"地砸在沙发上，露出里面崭新的暑假作业——封皮都没拆。
"操。"他盯着作业本看了三秒，转身去冰箱拿了罐可乐。易拉罐拉环"咔"地弹开时，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王盛：棣哥！明天银河网吧开黑啊！新出的副本！]
[王盛：我请客！包三餐！]
[王盛：求你了爸爸.jpg]
贺憬棣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回了个"嗯"。转头看向茶几上积灰的作业本，突然觉得网吧或许是个不错的避难所。
他拎起作业本准备塞回书包，一张纸条飘了出来。
【救命恩人，留个联系方式呗~（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贺憬棣盯着纸条看了两秒，面无表情地揉成团扔进垃圾桶。垃圾桶"哐当"一声，像是在抗议。
第二天上午·银河网吧
王盛把泡面吸得震天响："棣哥你快看！论坛上说这个BOSS要用火属性武器..."
贺憬棣戴着耳机，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残影。屏幕里他的角色一个漂亮的二段跳，BOSS轰然倒地。
"卧槽！一次过！"王盛猛地拍桌，泡面汤溅到贺憬棣袖口，"不愧是我棣哥！"
贺憬棣缓缓转头，眼神冷得能冻死人。
王盛瞬间蔫了："我...我给您擦擦..."
就在这时，一罐冰可乐突然贴上贺憬棣脸颊。他条件反射一个肘击——
"嗷！"熟悉的惨叫声在身后响起。
贺憬棣回头，宋逸晨正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手里还举着那罐可乐："咳咳...你们打游戏...都不吃午饭的吗..."
王盛瞪大眼睛："你不是昨天那个..."
"是我是我！"宋逸晨瞬间复活，一屁股挤到贺憬棣旁边，"好巧啊恩人！"
贺憬棣往旁边挪了半米："不巧。"
"怎么不巧！"宋逸晨把可乐推过去，"这家网吧WiFi密码要生日，我输了你身份证号后六位就连上了！"
贺憬棣："......"
王盛嘴里的泡面掉回碗里："...这算骚扰吧？"
宋逸晨充耳不闻，凑近贺憬棣的屏幕："哇，这装备稀有度可以啊！不过要是用连招的话..."他突然抓住鼠标，"我教你个更快的！"
贺憬棣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三秒后，网吧响起杀猪般的惨叫——
"疼疼疼！手要断了！"宋逸晨被反剪双手按在键盘上，脸压得变形，"恩人我错了我错了！"
贺憬棣冷着脸松开他："滚。"
宋逸晨揉着手腕，突然掏出手机："那加个微信我就滚！"
"不加。"
"扣扣？"
"不。"
"手机号总行...哎别打脸！"
五分钟后，鼻青脸肿的宋逸晨被扔出网吧。他趴在玻璃门上，活像只被遗弃的大型犬："恩人！我明天还来啊！"
贺憬棣反手拉上了窗帘。
王盛战战兢兢地问："棣哥...要不我们换个网吧？"
"不用。"贺憬棣重新戴上耳机，"他再来就打死。"
屏幕上的游戏角色突然卡顿了一下。贺憬棣皱眉，发现右下角弹出一条好友申请：
【玩家"Song"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备注：恩人你打人好帅>_<
贺憬棣直接点了拒绝。
下一秒，网吧厕所方向传来一声哀嚎："怎么又拒绝我！"
贺憬棣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声响。王盛赶紧抱住他的腰："棣哥冷静！杀人犯法啊！"
最终，贺憬棣拎着书包换到了最角落的机位。然而两小时后——
"找到你啦~"宋逸晨的脑袋从显示器后面冒出来，脸上贴着创可贴，"恩人，吃薯片吗？"
贺憬棣缓缓举起键盘。
贺憬棣举起的键盘悬在半空，宋逸晨立刻双手奉上薯片袋："新出的变态辣口味！特意给你买的！"
薯片袋上印着鲜红的辣椒图案，看起来就很危险。
"不吃。"贺憬棣冷声道。
"那我喂你？"宋逸晨捏起一片薯片，眼睛亮晶晶的，"啊——"
键盘终于落下，却在距离宋逸晨头顶0.01公分处停住。因为这家伙突然缩成一团，湿漉漉的眼睛从臂弯里露出来，睫毛上还挂着可疑的水光："...疼。"
贺憬棣僵住了。
王盛在一旁倒吸一口凉气——棣哥居然收手了？那个打架从不留情的贺憬棣？
"你..."贺憬棣的喉结动了动，键盘慢慢放下来，"别装。"
宋逸晨立刻变脸，笑得像只偷到鱼的猫："原来恩人吃这套啊~"他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贺憬棣的下巴，"那我以后多哭哭？"
"砰！"
这次键盘结结实实砸在了宋逸晨头上。
"嗷！"宋逸晨捂着脑袋蹲下，却从指缝里偷看贺憬棣的表情，"真打啊..."
贺憬棣转身就要走，却被拽住了衣角。宋逸晨仰着脸，左眼硬是挤出一滴眼泪："我错了...就是太想跟恩人做朋友了..."
那滴眼泪要掉不掉地挂在睫毛上，在网吧霓虹灯下闪闪发亮。
贺憬棣的手指无意识抽搐了一下。
"棣哥..."王盛小心翼翼道，"他好像真的..."
"闭嘴。"贺憬棣深吸一口气，拎起书包大步往外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宋逸晨像条小尾巴似的跟了上来。
走出网吧，烈日当头。贺憬棣猛地转身："再跟就打死。"
宋逸晨立刻站定，举起双手："我就送到这儿！"顿了顿，又小声补充，"...明天学校见？"
贺憬棣眯起眼睛："什么学校？"
"南城一中啊。"宋逸晨歪头，"我转学生，明天报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转学证明，在贺憬棣眼前晃了晃，"高二（1）班，就在你对面哦~"
贺憬棣盯着那张证明，上面赫然印着学校的钢印。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惊不惊喜？"宋逸晨眨眨眼，"我特意选的学校呢。"
"......"
三秒后，网吧门口的银杏树下传来惨叫声：
"别打脸！明天还要见人的！"
"腿！腿也不能踢！"
"嗷！那里更不行！！"
王盛扒在网吧门口，看得直咧嘴。直到贺憬棣甩着手走远，他才敢凑到瘫在地上的宋逸晨旁边："...还活着吗？"
宋逸晨顶着一头银杏叶，突然笑出声："他耳根红了。"摸了摸被揍的肚子，又补充道，"打我的时候收力了。"
王盛："……"这人怕不是个M？
"喂，"宋逸晨神秘兮兮地勾勾手指，"想不想看你家棣哥更可爱的样子？"
王盛疯狂摇头。
"明天帮我个忙..."宋逸晨凑到他耳边嘀咕几句。
"这...这会死的吧？"王盛脸色发白。
宋逸晨拍拍他的肩："放心，他舍不得打死我。"说着掏出手机，相册里赫然是贺憬棣刚才耳根泛红的偷拍照，"有这个当护身符呢~"
照片里，向来冷面的少年耳尖通红，在阳光下几乎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