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膏的薄荷味在教室里若有若无地飘散着,混着粉笔灰和窗外飘来的桂花香,莫名让人想起医院消毒水——但没那么刺鼻,反而带着点清凉的甜。
贺憬棣用余光瞥见宋逸晨正龇牙咧嘴地给自己涂药,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时不时因为疼痛而轻微颤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他收回视线,笔尖在物理习题册上停顿了一下,洇开一个小小的墨点。
——多管闲事了。
他在心里嗤笑自己。明明知道那个戏精八成是装的,却还是鬼使神差地买了药膏。就像明明看穿了所有恶作剧,却还是配合地推开那扇前门,仿佛在纵容一只猫的恶作剧。
"嘶——"
又是一声抽气声从右前方传来,比刚才那声更做作,尾音还刻意拖长,生怕他听不见似的。贺憬棣头也不抬,左手却无意识地转起了笔。金属钢笔在他修长的指间翻飞,划出银色的弧光,像某种不耐烦的信号。
"贺憬棣。"
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带着草莓糖的甜腻。贺憬棣手上一顿,钢笔"啪嗒"掉在桌上,在习题册上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墨痕。
宋逸晨不知何时凑到了他桌前,双手撑在桌沿,那张总是挂着狡黠笑容的脸此刻皱成一团,活像被抢了小鱼干的猫。
"帮我。"宋逸晨把药膏拍在他桌上,力道大得像是要拍碎他的理智,"够不到。"
贺憬棣抬眼,目光落在他后腰处。校服下摆因为动作掀起一角,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肤,上面隐约能看到昨天摔伤的青紫,在晨光下泛着淡淡的淤痕。
"自己来。"贺憬棣把药膏推回去,声音冷淡得像是在拒绝一份多余的作业。
"真的够不到嘛。"宋逸晨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掌心滚烫,像是揣了块烧红的炭,"你打的你负责。"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几秒。前排几个女生偷偷回头,又迅速转回去,肩膀可疑地抖动着,像是在憋笑。贺憬棣甚至能听到后排男生小声的"卧槽"和手机偷拍的"咔嚓"声。
贺憬棣眯起眼睛。宋逸晨的手指正贴在他的脉搏上,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拇指还轻轻蹭了一下他的腕骨。那种触感很奇怪,像是被小猫的肉垫按住了要害,让人莫名烦躁。
"医务室在二楼。"贺憬棣抽回手,声音比平时低了一度,像是有些不耐烦。
宋逸晨眨眨眼,突然弯下腰,凑到他耳边:"你怕什么?"温热的呼吸带着草莓糖的甜味,像某种甜蜜的毒药,"怕我喊非礼?还是怕……"他故意压低声音,"你其实很在意我?"
钢笔被贺憬棣捏得咯吱作响,指节泛白,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成两截。
——这傻逼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三分钟后,空置的器材室里。
贺憬棣"咔嗒"锁上门,转身看见宋逸晨已经自觉地面朝墙壁站好,校服下摆卷到了腰际,露出一截白皙的后腰。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背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脊椎的线条像一串珍珠没入裤腰,在阴影处若隐若现。
"快点呀班长。"宋逸晨回头催促,耳尖却红得透明,像是被阳光晒透了,"要上课了。"
贺憬棣拧开药膏,薄荷味瞬间浓烈起来,冲淡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草莓糖甜腻。他沾了一点在指尖,轻轻按在淤青处。掌下的身体立刻绷紧了,温热的皮肤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像是被冷到了。
"疼?"贺憬棣停下动作,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痒。"宋逸晨的声音闷闷的,额头抵着墙壁,呼吸有些乱,"你手好凉。"
贺憬棣没接话,继续涂抹药膏。器材室很安静,只有药膏化开的细微声响和两人交错的呼吸。宋逸晨的后腰有一颗棕色的小痣,随着呼吸在光影间若隐若现,像某种隐秘的标记。
"好了。"贺憬棣收回手,拧紧药膏盖子,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淡。
宋逸晨立刻放下衣服,转身时差点撞进他怀里。两人同时后退一步,薄荷味和草莓糖的味道在狭小的空间里纠缠不清,像是某种奇怪的化学反应。
"谢啦。"宋逸晨笑得眼睛弯弯,伸手要拿药膏,"这个送我?"
贺憬棣把药膏放回口袋:"我的。"
"小气。"宋逸晨撇撇嘴,突然凑近,"那作为报答,告诉你一个秘密——"
贺憬棣下意识后退,后背抵上了器材架,金属的凉意透过校服传来。
"王盛没有告密。"宋逸晨的虎牙闪着狡黠的光,"我故意让他看见我买整蛊玩具的。"
贺憬棣挑眉,眼神像是在说"你继续编"。
"我知道你会提前到校检查座位。"宋逸晨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发梢在阳光下泛着浅棕色的光泽,"所以真正的好戏在——"
上课铃骤然响起,刺耳的铃声打断了宋逸晨的话。
他像只受惊的兔子跳开一步,拉开门的瞬间回头做了个鬼脸:"下午体育课见,班长大人~"
门关上了,草莓糖的甜味还萦绕在鼻尖。贺憬棣站在原地,从口袋里摸出那管药膏。铝制管身上有几个浅浅的指印,是刚才宋逸晨偷偷用力捏出来的。
——果然是个戏精。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突然发现器材架上少了什么东西。原本放在这里的篮球打气筒不见了,而今天下午的体育课,正好是篮球测试。
……操。
贺憬棣揉了揉太阳穴,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午的阳光比早晨毒辣得多,晒得塑胶地面发烫,空气里弥漫着橡胶被烤热的味道。贺憬棣站在篮球场边,看着体育老师吹响哨子:"今天测试三步上篮!两人一组,互相计分!"
"我和班长一组!"宋逸晨立刻举手,像生怕被人抢了先。他今天换了短袖运动服,露出的手臂线条流畅,皮肤在阳光下白得晃眼,完全看不出前几天还被混混围攻的狼狈样。
贺憬棣没反对,只是低头检查篮球的气压——果然,球软趴趴的,像是被人放了气,按下去连反弹的力气都没有。
"用我的吧。"宋逸晨笑嘻嘻地递来一个崭新的篮球,"刚打满气的。"
贺憬棣接过球,指尖在球面上轻轻一按。橡胶的触感有些奇怪,比正常的篮球更……黏腻?像是涂了一层透明的胶水。
"我先示范!"宋逸晨已经小跑着站到三分线外,接过贺憬棣手里的球。他运球的姿势很标准,手腕灵活地控制着球的轨迹,三步上篮的动作一气呵成,篮球穿过篮网,发出清脆的"唰"声。
"怎么样?"宋逸晨小跑回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盛满了星星。
贺憬棣没说话,接过球的瞬间就察觉到了异样——球面果然被涂了东西,摸起来滑溜溜的,像是抹了一层甘油。他不动声色地在裤腿上擦了擦手,突然开口:"赌什么?"
"诶?"宋逸晨一愣,像是没料到他会接招。
"我进的球比你多,"贺憬棣直视宋逸晨的眼睛,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讨论天气,"你就把器材室的打气筒还回去。"
宋逸晨的笑容僵在脸上:"你怎么知……"话到一半紧急刹车,差点咬到舌头。
贺憬棣已经走向罚球线。他拍了两下球,突然皱眉——手上的触感变了。低头一看,篮球表面的黏液不知何时已经蹭干净了,现在恢复了正常的摩擦力。
他看向场边。宋逸晨正偷偷把一张湿纸巾塞进口袋,对上他的视线时还无辜地眨眨眼,仿佛在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骗子。
贺憬棣转身起跳。篮球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空心入网。
"哇哦~"宋逸晨夸张地鼓掌,声音甜得能齁死人,"班长好厉害!"
接下来的十分钟成了个人秀。无论宋逸晨用什么方式干扰——假装绊倒、突然打喷嚏、甚至故意掀起衣摆擦汗,露出那一截白皙的腰——贺憬棣的投篮命中率始终保持在百分之百。
"最后一个。"贺憬棣站在三分线外,手腕轻轻一抖。篮球在空中旋转,阳光在棕色的球面上打出耀眼的光斑,像是被赋予了生命。
球进的瞬间,下课铃响起。
"我赢了。"贺憬棣走到宋逸晨面前,声音平静,"打气筒。"
宋逸晨撇撇嘴,从器材箱后面摸出藏起来的打气筒:"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贺憬棣接过打气筒,指尖不经意擦过宋逸晨的手心。那里有一层薄薄的汗,热得发烫,像是某种无声的抗议。
"因为,"他微微俯身,在宋逸晨耳边低语,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你偷打气筒的时候,我就在二楼窗口。"
宋逸晨猛地抬头,鼻尖差点撞上贺憬棣的下巴。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被圈在了篮球架和贺憬棣之间。阳光被对方的身影挡住,在周围镀上一层金边,像是某种无形的牢笼。
"还有,"贺憬棣继续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篮球上的甘油是你涂的,但后来你又用湿纸巾擦掉了。"
宋逸晨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像是被夕阳染透的云:"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
"怕你手滑摔跤!"宋逸晨脱口而出,随即懊恼地闭上眼,像是后悔说了实话,"妈的……"
贺憬棣怔了一下。阳光太刺眼,他看不清宋逸晨颤动的睫毛下藏着什么情绪。但掌心的打气筒突然变得沉甸甸的,金属表面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像是某种无言的妥协。
"……傻子。"最终他只能吐出这两个字,转身走向器材室。
身后传来宋逸晨气急败坏的声音:"你才傻!全校最傻!贺憬棣是全宇宙第一大傻逼!"
贺憬棣没有回头,但嘴角的弧度连他自己都没察觉。风里传来隐约的草莓糖味道,和口袋里那管薄荷药膏的气息奇妙地融合在一起,像是夏天与青春最该死的搭配。
——真是个呆呆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