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又想起来曾经那段温暖的时光，这可不妙。

    小鸟游新叶低头喝了口水，是大家刚到时就端上桌的茶水，杯子都已经凉了，冰凉的、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

    上天对眼前这个人好像格外青睐，完美无瑕的容貌、强壮健康的身体、 底蕴深厚的家世，好像还嫌不够，要再赋予他世间独绝的天赋，要精心雕琢绝无仅有的瑰宝，让他完美无瑕。

    ‘但是早就该结束了。’他很心平气和地想，‘神子不属于人世间，我也没那个能力拥有他。’

    “悟，我没有生气，也并不怪你。”年长者好像总是那样从容不迫，美丽的眼眸温柔又沉静，如一湖春水，倒映着那一个人的身影。

    他捧着一杯冷茶，好像想起来什么愉快的事，望着他轻轻一笑，如月下夜昙，满室生辉，落下的话语却犹如惊雷：“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向我表白，只是出于对恋爱的好奇和刺激感。”

    五条悟无言以对。

    因为小鸟游新叶说的都是对的。

    那个时候的五条大少爷，什么都有，他有足够的资本骄傲，所以也从没想过自己会真的喜欢上别人。

    他会出于一分的好感，三分的刺激，六分的好奇，去和全校最受欢迎的老师、全咒术界最好看的人表白。

    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和天下无双的五条悟交往。

    会毫不顾忌地和好友们说：“和老师谈恋爱，不是很有意思吗？”

    会厌烦地用“你们怎么一副这么紧张的样子啊，我很像是会和一个人过一辈子的人吗？”来打发紧张兮兮、忧心忡忡的族老。

    神子平等地对待众生。

    五条悟只会做自己想做的，他从不在乎其他人，就算来到高专后有那么一点变化，也褪去不了他仿佛与生俱来的神性。

    所以，也当然想不到，这些话从当事人的嘴里吐出，犹如一柄柄利剑，刺得他鲜血淋漓。

    他漂亮润泽的嘴唇微微一动，想要说点什么挽回，但又迅速抿起来。

    因为新叶还没有说完。

    小鸟游新叶瞥他一眼，这个时候又这么听话了：“不过那个时候，你大概也没想过我真的会答应你吧，所以才那么肆无忌惮，在毕业典礼那天就这么说出口。”

    让谎言包裹住真心，用玩笑掩饰着紧张，只流淌出一丝的真挚的情感，却将他整个人都击垮。

    明明一时的心动可以被轻描淡写地按碎，那一刻的情感却来得排山倒海，将他彻底席卷。

    如天山雪顶般美丽的白发，在灿烂的阳光下涂染上瑰丽的金色；

    那张熟悉的精致脸蛋，已经有了成熟的轮廓，显现出异样的俊美；

    原本就修长挺拔的身姿，变得高大而健壮，起伏流畅的肌肉线条透出性感的味道。

    而那双被誉为天空之瞳的眼睛，的确如天空般清朗明亮，如水晶般剔透，如冰川般深邃，看得见底，又看不见底。

    “我喜欢你，新叶，我……”

    年轻的少年还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却能面不改色地说出甜言蜜语，旁边还有其他人止不住的笑声。

    咒术师的感官很敏锐，他看得见也听得见周围人的反应，有惊讶，有欢呼，有起哄，硝子和杰他们带着学弟学妹们放起了礼炮。

    其实气氛很不正经，大家都把这当做玩笑。

    低头看他的少年表现得也很不正经，像是想展示出一种只是冲动、刺激的态度，笑嘻嘻的，想表现得随意轻佻。

    但却一直没有移开视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是只有他能察觉到的、深藏起来的紧张和颤动，还有一点儿可爱的羞涩。

    “……所以，能和我交往吗？”

    连五条悟自己，都没想过这场告白会走向哪一个结局。

    但他怎么会看不见。

    那美得如梦幻般的眼睛，流淌着少年清澈的爱意，像最后一个冬日里，冰晶中的玫瑰在热烈地绽放，像第一缕春光中，苏醒的迎春花招摇着裙摆。

    连本人都不知道的、被层层包装、深深掩藏的心意，早在眼神相对的那一刻，就毫无保留地翻涌而出，不容拒绝地冲进另一个人的心底。

    他曾听母亲说，‘对视，是人类不带情欲的精神接吻。’

    而这一刻，融融夜色与朗朗晴空彼此流转，像是灵魂的相拥相融。

    他的心在欢欣雀跃，每一次跳动都踩在快乐的鼓点上，指尖颤抖着，克制自己想要紧紧抱住他的冲动。

    ‘喜欢，喜欢他，真的很喜欢他。’

    樱花在这时已过了花期，本该光秃秃的，一点也不浪漫，但他们站在偌大校园里最大的樱花树下，眷恋着树枝二不愿落下的花朵们，此时悄悄地打着旋儿飘下，参与了这场看似无厘头的剧目。

    “好啊。”他听见自己说，很愉快，连声音里也透着甜，“我愿意。”

    “哎？！————”很大声的，很多人的，很不可思议的喊声。

    五条悟的眼睛缓缓瞪大了了一点儿，像星星一样亮起来，然后露出来和往常一样张扬的笑容，像是早就胜券在握：“老子……我就知道，人人都爱五条悟！”

    说着这么得意的话，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却紧紧盯着他不放。

    谁能想到那冰川般的眼珠里也能燃起炙热的火焰，他难以承受地半垂下眼，不敢再与他对视，却仍能感觉到灼人的视线，如火舌般吻过脸上每一寸肌肤。

    下一刻，学生们便一股脑涌上来，把他们团团围住，也救他出来：

    “老师，你别太纵容悟了，他真的会上天的。”————这是五条悟的挚友夏油杰。

    “老师，被胁迫了就眨眨眼，我们都挺你。”————这是五条悟唯二的同期家入硝子。

    “老师，你是不是怕五条前辈丢脸才这么照顾他的自尊心，他很厚脸皮不用担心的。”————这是五条悟的后辈七海建人和灰原雄。

    五条悟极为不满，他自认为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这群家伙太过分了：“喂喂你们几个，哪有你们说得那么过分！”

    这人得意洋洋地一把将他搂住，好像在炫耀什么宝物：“老师就是喜欢我，你们可不要太嫉妒咯，嫉妒会使人丑陋，本来就长得丑比不过老子，别变得更丑了，啧啧啧。”

    一时间，所有人的拳头都有点痒痒的，想揍人的冲动达到了顶峰。

    被搂住的人却有点不自在，学生，不，应该说，他刚上任的男朋友，贴着他半边身体的胸膛散发着暖意，肌肉结实的手臂看似用力实则轻轻搭在肩上，宽厚修长的手掌甚至只是贴近肩头而没有真的握住，但火热的温度却好像能隔空传达过来，顺着血液流遍全身。

    明明是还略带寒意的初春时节里，穿着单薄的衬衫，他却觉得自己几乎要出汗了。

    周围闹哄哄的，许多人都围过来，明明已经是实力强悍、成熟冷静的咒术师了，他此时却仍然有些失态，总感觉身边那个人的气息像网一样，细细密密地将他包裹了起来。

    ‘好热，是不是脸都红了？’他难得失去往日的从容，有点紧张，又不希望暴露在大家面前，想着要保留自己成熟可靠的大人形象。

    于是他转过头，如往常一样笑着，温柔地邀请新上任的男朋友：“悟，要一起去吃冰激凌吗？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店哦。”

    也许是觉得其他人烦了，五条悟很自然也很迅速地答应下来：“要。”

    刚报出地址，腰间猝不及防被一只大手把住，下一秒身边的风景转换，没等他说话又自觉松开，然后迈着长腿就走在前面推开了店门。

    ‘我的腰，也不细吧，怎么能……’他有一瞬间的怔愣，然后抬头看走在前面的人，远超常人的身高腿长，显得整个人极为高大又体型修长，今天换上的白衬衫和紧身牛仔裤勾勒出优越的身材比例和流畅漂亮的肌肉轮廓，简直荷尔蒙爆棚。

    仿佛被烫了一下，他几乎是立刻就收回了视线，明明从前可以很平常地打量这个人的体型，估算议衣服的尺寸、考虑摄入的营养，这一会儿，他却觉得难为情起来。

    ‘因为，已经不是学生，是，男朋友了啊。’

    这样想着，他有点雀跃，又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有点过分，用这种的眼光看几分钟前还是学生的人。

    “新叶，干嘛呢，快进来啊。”走在前面的男朋友转头看他，俊美的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看得出来很想吃了。

    不过，他余光一瞥，某个人的白玉般的耳垂正悄悄泛着红，很可爱：“好，我来了。”

    这家冰激凌店是一对老夫妻开的，因为儿子是大集团的高管所以不缺钱，全手工制作，生意并不火热，但在老顾客里都很有口碑，每一种口味都很有特色，甚至不忙的话，还可以继续调整味道。

    “请给我老味道，抹茶的，和……”他转头看，悄咪咪贴在旁边的五条悟马上接道：“草莓味，超甜的那种！”

    和蔼的白发老奶奶不一会儿就笑眯眯地端上来两支冰激凌，深绿色的抹茶雪球和莓红色的草莓雪球，一看就很好吃。

    两个人捧着冰激凌，兴高采烈地做到店内的座位上吃起来，吃一口，嗦一下，咦~好冰~好好吃~再吃一口……

    很久没来这家店了，味道还是这么好，他吃得正高兴，眼睛都眯了起来，却听见对面的人说：“新叶，我想尝一口你的。”

    “咦？可我是直接咬的……”

    他有点还没反应过来，对面就凑过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令人惊艳的俊脸在眼前放大，他本能地闭上眼，冰凉柔软的触感落在嘴唇上，本就微微张开的唇瓣和牙齿被挤开，刚咬到嘴里的一团冰激凌被灵巧地带出去，又被推进来另一团滋味不同的冰激凌。

    但是还没享受到亲吻的甜蜜，两个人便脸色一变，一个被苦得龇牙咧嘴，一个被甜得舌根发麻，拿起桌上的水便往嘴里灌，试图把那股可怕的味道压下去。

    半晌，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尽管嘴里还泛着奇怪的甜味/苦味，却又忍不住笑起来，表白以来后那种奇奇怪怪、别别扭扭的氛围顿时消散一空。

    “呐，还吃吗？”他举起来手里的冰激凌，笑眯眯地问道。

    而娇气的大少爷撇撇嘴，扭扭捏捏地故作哀怨：“要给我吃这么苦的东西吗？好狠心哦~”

    看过来的蓝眼睛里含着笑：“下次，尝尝别的味道吧。”

    “……嗯，好啊。”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吻，并不是书上描写的那样缠绵甜蜜，但却印象深刻，记得对方笑弯了眼，而眼中漾着不自知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