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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旧疾思旧人 真心只恐无心探

    棠溪昭记事极早。

    幼时最令她忌惮的,不是咋咋呼呼的阿娘,不是威名在外的闻太爷,也不是后来独掌凤印的姑姑——

    而是位居六部之首,冷清冷性的闻奶奶。

    在她面前,棠溪昭自当是收敛顽脾气,毕恭毕敬不敢造次。

    何晏清从未凶神恶煞,也不以怒面待人。

    她不过是束身自重,克己奉公,万事求妥帖,诸事尽心力,一廉如水的为民之官。

    后来,等年岁稍长,棠溪昭才晓得,自己在面对闻奶奶时的拘束谨慎,并非畏葸胆怯,细细想来,原是拳拳敬慕之心。

    康国第一位女状元,亦是首位与男子同立朝堂的女官。

    这样的何晏清,岂止是她一人所倾仰的高山?

    -

    天儿冷,狂雪飞洒倒也不怕,裘文萦只怕瑟瑟寒风,卷挟几日霏霏细雨,那就连着心和腿都疼得想一割了之。

    她原不走这些人情酬酢,也不掺和朝廷党派之争。除去父亲一支的同僚,闻氏一派也鲜少理会。

    跑这一趟,无非念及唐尚书当年的并肩之恩。

    裘文萦与相熟的宾客虚应几句,东聊西扯一阵儿,唐府婢女这才姗姗引路。

    等见到襁褓中的奶娃儿时,恰是灰云收雪,淅淅沥沥垂落雨帘。

    “听闻侍郎夫人乃罄州人士?”

    好不容易有胆子大的提及故里,秦碧泱眉眼一喜,正待回话。

    “内子确是罄州生养,不过幼时便随岳丈行商四方,久居异乡,年关时节也难得归返。”

    秦碧泱不满地瞪了眼自家多嘴的夫君,后者使了使眼色,示意噤声。

    裘文萦了然一笑,“如此,想必侍郎夫人已阅尽四海奇观?”

    此话经出,秦碧泱立马抢先搭腔,生怕身边人又截她兴头。

    康都虽是繁闹喧嚷,可天下都城,哪处不是这般?

    比起软红十丈的花锦之象,她更爱风俗各异的小城边镇,逢人提及,必是兴致盎然,侃侃而谈。

    侍郎夫人打开了话匣子,正合裘文萦心意,只安然做个听客,偶或应上几句即可。

    外头雨珠狂坠,扑碎在瓦檐之上,稀溜溜连成一串又一串的水幕。

    右腿骨头跟醋泡了似的,渐渐酸疼难忍,蜷弯的膝盖尤甚。

    裘文萦从不许自己失态,即便一个人待着也当规行矩步,未曾松懈丝毫。

    等秦碧泱终于说得口干舌燥,端起手边的茶水咕嘟咕嘟豪饮。

    她这才掐准时机表明去意。

    “瞧这雨势,一时难歇。吏部尚有几桩公务,都等着我前去完善……”

    唐怀翊巴不得快些送走这尊大佛,免得口无遮拦的娘子,蹦出些惹火上身的惊言骇语。

    侍郎夫妇双双起身,方要行礼送客,忽闻一声低低的柔唤。

    “姑姑!”

    蒙在雨里不太真切,裘文萦还当是幻听,转眸望去,竟真是许久不曾会面的侄女儿。

    裘五还是病恹恹的削瘦弱体,为她撑伞的女子,身着昌荣色小袄,斜扎长辫,细脖修背,行动间自是习武之人的体派。

    而跟随在侧,阔肩高身的男子,手执一柄金丝玄伞。

    透亮雨珠好似砸落于金丝作弦的琴筝,声起则碎。

    他……越来越像了。

    承其父之体魄,延其母之心志。

    却又在其间,生出自个儿独一份的精魂。

    -

    “姑姑,今儿可算是见着您了。”

    裘家人最疼爱的,当属病弱缠身乖巧听话的裘五。裘文萦虽离了裘府的门,但她也并非例外。

    “前些时日不是说病得厉害?怎的能让你跑出来?”

    “姑姑你莫听她们胡说,不过是小病小痛,有你和阿昭送的奇珍药材,早就养好了,比从前还觉爽利许多。”

    姑侄俩热络寒暄,这厢秦碧泱偷摸扯了扯棠溪昭的衣袖,踮起脚尖,凑到她耳畔小声问道,“大芋头不是送你们走了么?”

    棠溪昭微微俯身,压低声线,“路上撞见小五,道是裘尚书在此,我便一同跟着折返。”

    唐怀翊默默看向跟屁虫似的摄政王:她寻裘家人有事儿,你这般巴巴跟着二访,是何用意?

    闻予濯云淡风轻地回以坦然眼神:你我本是同路人,百步何苦笑五十?

    待裘五随侍郎夫妇入内室看那酣睡的奶娃娃,棠溪昭见缝插针,上前一步,端端正正行了个礼。

    “裘尚书……”

    “棠溪姑娘。”

    这样一等一出众的女娃,常人见之难忘,何况她还是裘文萦的救命恩人。

    “前些日子送你的那对鸳鸯短剑,可还趁手?”

    “那般稀世宝器,阿昭自是极为喜爱的,有劳裘尚书费心。”

    “费心倒谈不上,只是赶着巧了。半年前偶获此物,说是渎海坊坊主亲手所铸。真伪难辨,便托工部的人细细瞧了,称其为世间难得的好手艺,若未供进天宝堂,都算一桩憾事。”

    棠溪昭顿了顿,渎海坊是什么来头?

    思忖间,下意识地看向闻予濯。

    后者似乎就等她面露惑色歪歪头,像游荡天穹的鸟儿,终将归栖暖巢。

    “渎海坊乃罄……”

    “渎海坊!!”

    秦碧泱甩帘而出,微弯的眉眼里盛满对亲熟事物的雀跃,几步轻快凑近,后头跟着裘五和唐怀翊。

    “可是咱罄州的渎海坊?那可真真是顶顶拔尖的工器坊!甭管打仗的刀枪剑戟、弓弩绳鞭,还是小民百姓用的斧锄镰铲,样样做得极为用心!都说渎海坊一口菜刀,能传三代人呢!”

    “是了,大康现下,也只有这么一个渎海坊了。”

    听到摄政王隐晦夸赞,秦碧泱愈发高兴,无拘无束惯了的人自是不大避谶避讳。

    “要我说呀,渎海坊可比康都先前那乌什么堂……”

    “泱儿!!”

    千防万防,没成想在八竿子打不着的地儿栽了一遭。

    “……”

    唐怀翊将要开腔又霎时噎住,猛然想起女儿尚未取名。

    自家娘子不仅狠心,偏偏的不听话又爱惹发事端,顽劣得像个孩童,还成天想着如何从他身边飞走。

    思及此,俊容之上更掩不住悒悒烦恼。

    “方才和乐羽约在北梨榭下棋,怕是已侯了多时……”闻予濯适时开口。

    棠溪昭心领神会,启唇应和,“是了,险些忘了大芋头还在干等。”

    转身牵起裘五微凉的手腕,“小五,不若同我们一道去北梨榭瞧瞧?梨花没赶着时候,倒有两树绿萼梅,开得正好。”

    裘五欣点头,亦想拉着姑姑同往叙旧。

    谁知裘文萦已然开口,“今儿吹风落雨的,我这腿疾跟着凑热闹,再耽搁怕是疼得厉害,只得先行回府敷药,免扫诸位雅兴了。”

    众人一番关切叮嘱,终是散去,将这满院的孤静冷凄,交还与秦碧泱。

    -

    酒宴酣畅,凛风似刃。

    裘老爷子早早遣了家仆来接宝贝孙女儿。

    棠溪昭与裘五依依难舍,立在唐府门前黏了快一盏茶的功夫。

    裘家小厮自是不敢催促,彩墨说的话也不大奏效。

    幸得棠溪昭身后那位跟屁虫,是个相当明事理的。

    “时辰不早了,各自早些回去安歇,莫再冻坏了身子。”

    于裘五听来,这是摄政王开的金口。

    在棠溪昭听来,无非是老人家啰里啰嗦絮絮叨叨的碎言。

    不过,还是怜在裘五身弱易病,亲自将其扶上马车,才算暂做惜别。

    “阿昭,你……”

    “知道知道,劳烦您老人家别念叨了。”

    足是两人凑近才能听到的话音,偏偏也被董信听了去。

    :仅仅虚长六岁罢了,何苦讨来一句老人家?按这规矩算来,那姓裘的,岂非老不死的妖怪?

    正腹诽为主子抱不平呢,余光忽瞥一道黑影瞬闪而过。

    董信只能瞧见那小乞儿撞了自家主子。

    棠溪昭却看得分明——那小乞儿出手如电,快狠准拽走了闻予濯腰间的荷包。

    待摄政王与他的贴身侍卫,双双反应过来时,轻盈丽影已飘至数丈之外。

    -

    “喏,你的荷包。”

    棠溪昭抿了抿唇,长睫微垂,避开那双幽如渊海的眼眸。

    只伸直手臂递过荷包——淡金绸面,绣着一只圆头肥肚八分似猫的老虎。

    “多谢阿昭,为我追回这要紧之物。”

    闻予濯唇边噙着笑,伸手欲接。

    谁知棠溪昭半路反悔,竟将那荷包收了回去。

    “这四不像的玩意儿,算哪门子要紧?哪里衬得起摄政王的尊贵体面?丢了便丢了,趁早换个有模有样配得上身份的。”

    “合心意的,便是要紧的。阿昭,你说……是与不是?”

    棠溪昭如今就怕他用那双勾魂眼来蒙人心智,索性死盯着融雪浸湿的青石板,仿佛稍有不慎就自投罗网。

    “小女心浊,怎探得清王爷的玲珑七窍……既是紧要,还你便是。”

    赌气似的将荷包塞进他手中。

    绒袖藏香,芬芳暗袭,丝缕便可涌动幽深静湖。

    “世间千万心,只恐无心探。”

    闻予濯语声低沉,似叹似诉。

    只叫听者心慌。

    似蝶翼翩跹的眼睫扑闪扑闪,每一次颤动都要悄然掀皱湖波。

    “我……回茕阁去了……”

    “阿昭姑娘且慢!”

    董信及时叫住人,“姑娘走反了,回茕阁得往这边去。”

    棠溪昭脚步一顿,神色颇有些不自在,“我,我先去趟南街。”

    “左右无事,我同你一道。”闻予濯接口道。

    “女儿家采买些私物,你跟着作甚?”

    如何不能跟着?

    同行南街那几年,喜吃的茶糕点心,喜穿的面料样式,喜用的杂耍器物,哪件不是他陪着瞧,又追着给银子的?

    但现下,她不再是偶尔学乖,唤他“闻叔”的小侠女了。

    他亦失了缘由,成天跟着她不放。

    见闻予濯默不言,棠溪昭权当此事终了,转身欲行。

    “阿昭……”

    迈出的脚步再度止住。

    冷风卷飞细雪,捎来一句沉郁喃喃。

    “莫要失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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