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埋的伤痛

    夜色如墨,浸透了整面落地窗。客厅的顶灯被调成暗黄色,在羊毛地毯上投下朦胧的光晕。苏芮后背抵着沙发坐在地毯上,手中的薯片包装袋在手指的摩挲中发出窸窣的声响。两米外的另一角,安以珩倚靠着沙发,两人的视线共同投向前面的屏幕。

    电视画面中,暴雨如注的夜里,身着校服的女生躺在积水里,身下是洇开的血迹。楼上白衬衫的男孩身体探出围栏,哭喊着女生的名字,声嘶力竭。这幕场景她曾反复观看,为男女主间跨越时空的相互救赎和双向奔赴而感动落泪。如今,自己的灵魂正寄居在五年前一个陌生女孩的身上,做着与剧中人相似的事情,剧中场景与屏幕前的现实诡异地重合,再看剧时心境亦是奇妙不已。

    “这是犯罪题材的剧吗?”苏芮的全神贯注一时被安以珩的发问打断了。

    “不是。这个剧超好看的,一月份刚刚热播过,剧名叫《想见你》,叠加爱情、悬疑和穿越多种题材,讲述的是女主因为思念病故的男友,意外穿越到了过去另外一个人的身上,然后和男主在不同时空里相互救赎的故事。”

    “穿越和救赎……。”安以珩提取到了关键词,若有所思。

    “如果有了穿越的机会,你有什么想改变的过去或者想救赎的人吗?”

    “我才没功夫做梦,幻想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苏芮在穿越之前也是完全同样的想法。

    “如果呢?你就假设一下嘛。”苏芮转身朝向了安以珩,眼神里的期待快要溢出来了。她太好奇他的回答了,毕竟在她看来他应有尽有人生易如反掌一帆风顺,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遗憾呢?”

    “如果……如果真的有机会,我希望能回到我十几岁的那几年,不是为了改变什么,而是在我妈人生中的最后几年里,努力陪她好好度过一分每一秒。”

    “什么?你妈妈……那天我在你家里一起吃饭的那位阿姨是……”

    “是我继母,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这件事情你难道也不记得了吗?”

    “对不起啊,我忘记了,我不该揭开你的伤心事的。”

    “与你无关,是我自己要提起的。”

    安以珩陷在沙发里,眼睛依然平视着前方,思绪却如断了线的风筝,带着视线飘向了遥不可及的远方。他开始向苏芮讲述起了那些不曾向外人提及的过往。

    安以珩的父母相识于微时,自他有记忆起,家里远不如现如今的富裕优渥。虽是土生土长魔都人,但如今的江东新区在那个年代里,还只是被大片农田覆盖着的农村,往上几代都是农民出身。小时候,家中日子虽谈不上清贫,但也远称不上宽裕。父母没有稳定体面的工作,好在性格敢拼敢闯又任劳任怨,从做一些小买卖开始,到开餐馆,再到承包一些小工程,再后来乘着城镇化飞速发展的东风,进入了建筑行业,站在了风口,最终一步步实现了阶级跃迁。

    可命运的戏谑总在人松口气时降临,在你无限接近于幸福时给你当头一棒。眼见着他们家庭的日子终于好了起来,安以珩母亲的身体却出了问题——他的母亲本就体弱,在生育他之后,又落下了病根,此后经年累月的劳累,终于让她累积的伤病在一场小小的风寒后爆发了,最终她在医院躺了不久便匆匆离开了人世。

    安以珩忘不了母亲最后那段时光里,他每次去病房时,阳光从窗外斜斜地切进来,在她日渐消瘦和枯槁的脸上织出交错的光影。她的手臂在长久的扎针后,留下了密集的针眼,消毒水留下的淡黄色痕迹也渗进皮肤纹理。身体上的疼痛将他折磨得不堪忍受,可她还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挤出一丝笑容告诉安以珩她马上就会康复,回到他们温馨的家。

    母亲合上眼睛的那一天,他甚至始终没有勇气掀开盖在她脸上的那道白布,看一看她最后的样子。他怕只那一眼,母亲最后那冰冷、没有一丝生气的面容,便会夜夜在他的梦里出现——他想永远刻在记忆里的,是母亲阳光下鲜活、明媚的笑脸。

    他始终无法理解、无法原谅那个在他母亲离开不到两年时间,便把陌生女人领进家里的父亲,和那个只比他年龄小不到十岁的年轻女人。他的母亲用半生心血浇灌的家业,耗尽心力甚至生命拼来的一切,就那么轻易地被一个不相干的人坐享其成,甚至还觊觎“母亲”这个神圣的名分。而不到两年,父亲就将与携手走过十余年风雨的糟糠之妻抛诸脑后。自那时起,不满与介怀的种子便在他心底悄然生根。

    “那个女人,我称呼她叫“阿姨”。在她和我爸婚后没多久,我爸就在江东新区购置了现在住的那套别墅,再后来他们就有了自己的孩子。别墅里有为我预留的房间,但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外人。我那时刚好在国外留学,也就很少回去住。直到工作以后,我才搬进了现在这套公寓。比起那套房子,这里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家。”

    “我妈小时候经常给我做的菜就是炒土豆,土豆丝、土豆条、土豆片……到底是因为我爱吃她才经常做,还是因为她一直做我才喜欢吃的,记不清开头了……”

    安以珩坐在两米外,表情淡淡之中又夹杂着些许的落寞,眼眶红红地好像兔子,缓缓地诉说着过往的种种幸福、心酸、痛苦甚至怨意,把自己的伤疤不加掩饰地袒露在苏芮面前。苏芮才明白,原来这个男人冷若冰霜的外表下,潜藏着这样一段沉重的过往,原来看似无动于衷的灵魂,都曾在某个深夜,被回忆的潮水漫过头顶,呛得说不出话。

    她因为自己过去对这个男人的刻板和偏见而萌生的羞愧,混合着对他所述过往的共情,让她心绪复杂间竟不知不觉地坐到了这个男人身边,将他的头拥进了怀里轻声安慰着:

    “你妈妈看到你现在这么优秀,她也一定会很开心的。”

    泪痕在脸上干透,只留下冰凉的触感时,苏芮才惊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而她的指尖正轻轻抚摸着安以珩的头。她意识到这个动作太过暧昧和亲密,慌忙要收回手,却反倒被他骤然收紧的臂弯锢进怀里。她僵了一下,望着眼前这个在她肩头颤抖着快要碎掉的男人,终于不再退缩,轻轻回抱住他,抚慰着这个急需温暖的脆弱的灵魂。

    他们相拥着,没有任何言语,大约过了几分钟又好像漫长地过了一个世纪。安以珩这才松开了胳膊,两人也回归了最初的状态。

    “谢谢你借我肩膀。我回答了这个问题了,那你呢?”

    “你是说假如我穿越了,会做什么吗?”

    “对。”

    “我啊,我只希望能回到过去那个无忧无虑、充满希望、向往未来的状态,会因为生活中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感到幸福,不会焦虑甚至抑郁,和我爱的人以及爱我的人,做着喜欢做的事,用心过好每一天。”自己现在就已经在穿越的事实,苏芮显然是无法说出口的。比起安以珩的“掏心掏肺”,她有太多不能讲给别人的秘密,就只能将自己穿越而来的终极目标笼统地讲给安以珩听。

    “你这回答有点文不对题了。”

    “你是不是很少会像这样,晚上的时间里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看看剧放松身心啊,毕竟你们家的事业做得那么大,你平时肯定非常非常忙吧。”

    “那倒没有,事业不如你想象中的那么大,工作也不至于那么忙。闲下来的时候,我倒不怎么看剧,只是偶尔看一些足球赛。”

    “你喜欢足球哦?你有喜欢的足球运动员或者足球队吗?”

    “我读书的时候踢足球踢得比较多一些,毕业后就很少踢了,只是闲暇的时间里看看球赛,没有特别喜欢的球队,只是看缦连俱乐部的比赛多一些。”

    “你知道吗?在最近一届世界杯以前,我除了知道几个比较知名的足球明星之外,对足球可以说是一窍不通,所以就一直觉得足球比赛很无聊,有时候踢了大半场一个球都进不了。可我看了世界杯决赛以后,才意识到足球原来可以那么刺激、那么有趣啊。那场决赛,阿廷队和高卢队打得势均力敌,常规时间平局,加时赛又平局,直到最后点球,阿廷才击败了高卢拿到了冠军。”

    “最近一届世界杯的冠军是高卢,决赛对战的是克罗,你这记得结果也太离谱了吧。”

    “怎么可能记错,这场比赛我可是印象深刻。”

    “你确定你看的是2018年的世界杯决赛?”

    2018年?苏芮这才意识到,原来那场她印象深刻的比赛在这个世界两年后才发生,她混淆了比赛发生的时间。

    “哎呀!我是看了几场比赛以后记岔了……我确实不怎么懂足球啊哈哈哈。”

新书推荐: 同一时空——找到你 阴湿重男请远离我 我的爱人来自异世界 嘉悦于惜 飞鸟与国王 考场上我和当今太子撞脸了 七十三岁的罗文 [崩铁]玩家打开了恋爱模拟器 Project Love 如何利用卡bug合理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