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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春生(四)

    四月中旬是郭皇后的生日。

    赵鳞趾特意提早几天回了皇城。

    她在这个世界所见的第一个人,其实是谢太后,但谢太后去隆恩寺还愿未归。

    杏红含宿雨,柳绿见朝烟。

    在好几天前,御赐的东西便如流水般进入了郭皇后的居所。

    她到的时候却未瞧见郭皇后娘娘。

    赵平淮已经去资善堂了

    “娘娘去哪了?”

    “回公主的话娘娘去歇息了”

    已经快到了晌午的功夫,她尽管疑惑,为何郭皇后在此时去歇息,但还是尽量放轻了手脚,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见她坐下后,嬷嬷四处张望,而后小声道:

    “公主,公主”

    赵鳞趾瞧见她那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心下生疑。

    “怎么回事?”

    “公主过来便是了。”

    到底是什么事?还要这般扭扭捏捏的

    “我若讲了,公主千万不要生气。”

    赵鳞趾点了点头

    那嬷嬷瞧见她应允的样子才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

    “昨儿是御幸(1)”

    “我瞧见娘娘回来,心性便不怎么好了”

    她好歹也成年了,嫲嫲的这番话,她到底也能品出那么两三分来。

    倒也不是那些床上得瑟过头的事。

    恐怕是她那些“好姐姐(2)们”又不安生了。

    宫廷最大的悲剧就在于可怜人之间的倾轧残杀。

    后宫的女子为条条框框所缠绕。

    紧锁的宫门,禁锢令,以及等级森严的礼制。

    原本鲜艳绽放的少女在进了宫之后,她们的人生价值与目标便是去争夺皇帝的临幸。

    因此,肮脏的手段层出不穷。

    也难怪后代的很多人都说宫廷如同一个天定的剧本。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

    总之,将青春和梦想消耗在皇城里面的不仅是白头宫女。

    她们年轻的时候八面玲珑,待皇帝崩逝之后,她们抑郁寡欢或孤老内宫。

    她们从来没有选择爱或被爱的权利。

    这便是封建王朝对女性的残害

    谒山朝水,叩经问史。

    这便只是黑暗的一隅,除了三纲五常,他们还可以用更多的法子来束缚她们。

    就例如明清时期满足文人恶趣味的裹小脚。

    女性斗争的历史是漫长的,通过群体不断的觉醒,才在黑暗中慢慢为光明撕开了一条裂缝,赵鳞趾何其感慨她曾生活在21世纪这么一个开明的时代。

    她并没有听嫲嫲继续讲下去。

    “娘娘用过饭了吗?”

    “今早尚食局送了碗长寿面来。”

    “大概用了一点。”

    “因着晚上还有宴席,便歇下了”

    嫲嫲不知她问这事做甚,只是恭恭敬敬的答。

    “娘娘这可以开小灶吗”

    嬷嬷愣了愣,而后点了点头。

    “那便带我去”

    嬷嬷领着她到了后边的小厨房。

    她将衣袖挽起来,又净了净手

    “要为您打下手吗?”

    “不用了。”

    “去前边儿候着吧。”

    待嬷嬷走后,她从墙根处拿起了山药(3)。

    洗净,削皮,上锅蒸。

    她又捞起了,大概一碗左右的生米,淘洗干净后开始焖煮。

    大概半个时辰后,这两样东西便全熟了

    但是她并没有着急把米饭掀开,而是再让它闷上五分钟。

    在这等待的五分钟之内,她将山药捣碎,并将事先切好的葱花摆在一旁,又拿起了鱼露。

    米饭出锅后,她先是将山药附在上边而后撒上葱花最后燃上鱼露。

    另外一边的锅里芦笋尖汤也快熬好了。

    只差炸小银鱼。

    宫里的这种锅具,她并不是特别会用但好在最后一切顺利。

    郭皇后早已经醒了,她循着香味慢慢走到了后边。

    “娘娘醒了”

    她擦了擦头上的汗,她做饭时用的炭火灰而是在手上的一下子却全都糊在了她的脸上。

    郭皇后没有忍住一声,噗嗤笑了出来。

    “娘娘在笑什么”

    她并没有发现她现在的这副样子,只是不明所以道

    郭皇后用帕子沾了沾水,轻轻为她擦拭着脸上的灰尘

    “哎呀”

    “我们的小白猫变成小灰猫喽”

    见郭婠心情好了一些,她的心微微放下了些。

    “娘娘,儿臣将吃食搬去您屋里吧”

    “倒也不用麻烦”

    郭婠笑着

    “在这便好了”

    “嗯”

    郭皇后拿起筷子,轻捻了些,而后细细尝起来。

    四时之物,亦可抚人心灵。

    这是赵鳞趾曾经的习惯。

    是苦中作乐,亦是热爱生活的一种方式。

    虽然她改变不了这个封建王朝存在的客观事实,但是她们之间的温情可以越过百余年的时光。

    她愿意将这个称之为人性的裂缝

    虽然如今不是在现代,而是在这封建王朝中,她也希望她能为郭皇后在黑暗中带来一丝光明。

    这般想着想着,她又不禁想到了陆汀洲。

    “阿趾”

    郭皇后见她思绪飘的有些远,忙唤了她一声。

    “嗯”

    “在想什么呢”

    “在想一个朋友。”

    “阿趾的朋友?”

    郭皇后笑道

    “让娘娘来猜猜”

    “该不会是陆大人吧?”

    “嗯”

    她也没有扭捏,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郭皇后见状又问道

    “阿趾对他是什么感情呢?”

    其实赵鳞缸不知道她对陆汀洲具体的感情是什么,但是她知道他不在的这些天她心里总有些空落落的。

    郭皇后见此看破也不说破

    却大抵又不希望女儿在这件事上吃亏。

    “阿趾”

    “嗯”

    “我虽然不是个自由的人,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同我一般”

    郭皇后说的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

    “要是真的想要什么便大大方方的去拿,有娘娘帮你顶着。”

    “再不然还有淮儿”

    这是她在这个时代听过最暖心的话没有之一。

    “儿臣知晓”

    她轻轻的拍了拍郭皇后的手

    “那娘娘知道为何陆汀洲最近频繁告假吗?”

    之前因为隔着那一层男女之别,她羞于启齿,如今听了郭皇后的话便是放心的大方问出来。

    皇后点了点头

    而后小声道

    “大抵是朝中的事”

    “我曾听你父皇提过一两次”

    “但那毕竟是前庭的事,我们这些人也不好过多言语”

    宋代尽管效后面的朝代会宽松些,却还是有明确的硬性制度的。

    “多谢娘娘”

    便同她的猜测大差不差了。

    她托人打听过知道陆汀洲是受了伤的

    史书上讲,陆汀洲于绍兴五年成为了枢密使。

    由于年代久远,史书记载的也有些不明确她倒是没想到事情提早发生了些。

    这件亦可以体现绍兴帝的制衡之术。

    是陆汀洲是被两派厌弃之人,拿来制衡自是再好不过。

    因此,那惩罚也并不是绍兴帝给的,大概是私刑。

    但听说又是些在隐□□的伤,皮肉细腻,今又正在春中,吹过来还是有些冷,不太好养。

    “娘娘”

    “今晚宴时,您能多给他赐块垫子吗”

    皇后看出了她的心思,只是笑着应下了。

    晚间……

    绍兴帝在表面功夫上做挺好的。

    “阿姊~”

    赵平淮原想直接扑到她的怀里,却因今日的场面,生生克制住了。

    “阿姊安”

    他板板正正的行二拜礼。

    “好,平淮也安”

    二人坐下后,赵平淮也不再压抑着性子了。

    “阿姊,平淮好想你呀”

    “阿姊有了自己的府邸后”

    “好久好久才回来”

    赵鳞趾将他搂在怀里

    “那阿姊以后常回来好不好”

    紧接着她从春雨那接过了蜜饯袋子。

    “这是?”

    赵平淮从里边挑了颗,一咬下去齿间便布满了果香。

    “是你爱吃的那家吧”

    “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袋子里捻了颗出来

    “阿姊也吃。”

    瞧着他天真的笑容,赵鳞趾有些唏嘘。

    隆兴帝早年一帆风顺,晚年的光景却不好。

    他的儿子受儿媳李氏挑唆,甚至不愿见他这个父亲。

    在无情皇家,这种情况是很常见的。

    皇太子制度的缺陷在其中更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皇帝之所以挑选皇太子是因为想要维持集权。但当皇太子被挑选出来时,皇帝与皇太子之间便不再是简单的父子关系,而是新旧统治者的关系。

    这便让本身如临冰覆的父子关系更加脆弱了。

    她的到来是这个时代的一大变数,她不知道赵平淮会不会重蹈覆辙。

    “平淮”

    她艰难道

    “嗯”

    “你要好好长大。”

    赵平淮认真的看着她

    “好好长大?是指要快快成为一个明君吗?”

    赵鳞趾听后心中一涩。

    也对,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要为生民立安身之所,为万世开太平之道。他于公,而她于私,只希望他能同正常孩子一样拥有个相对好的童年。这是她所希望的,但很显然他们之中有一条很长的“鸿沟”。

    是时代的,也是历史的。

    这便注定她不能将自己的因果强加给他。

    但她还是缓缓开口道:

    “阿姊希望平淮”

    “春祺夏安,秋绥冬禧”

    赵平淮听后,搂住她

    “那平淮希望阿姊也是”

    “好啊”

    “那拉勾”

    “阿姊骗人便是小狗。”

    二人便这样立了誓

    她不知道,刚刚开始陆汀洲便一直往这看。

    他看到座上的双层软垫,先是一愣,而后便反应过来了。

    她对他的好总是放在“尊”的基础上。准确点讲便是“礼”。

    她总和他保持很安全的距离。

    他想到这勾了勾唇

    却听秦棣很不和时宜的来了声。

    “臣有一事恳请陛下”

    “讲”

    绍头帝喝的正兴头上。

    “臣少子如今及冠,未曾婚配”

    “听闻福康公主贤名。”

    “故厚言替少子求娶”。

    郭婠正为绍兴帝倒酒,一听这话,手不禁发软,不小心将酒器摔到了地上。

    “阿婠”

    绍兴帝沉声提醒道

    “官家…蛮蛮…”

    “唉”

    “阿婠”

    “孩子们是到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但朕只有那么一个明珠嘛”

    接着他看向了赵鳞趾

    “福康,你如何想。”

    这一下全场的焦点便集中到她那了。

    两人一唱一和显然是有备而来。

    看似开明的问她,实则为她布了局死局。一不小心就会将双方都得罪了。

    况且,秦棣的少子可是有名的花花公子。

    而他们这样的目的便是为了加强他们之间结盟的牢固。

    她要为她负责,更要为这具身躯负责。

    她要破局!

    沉吟片刻后她将话头转到了秦棣的妻子王氏身上

    “本宫今儿瞧见王夫人戴的新花样”

    “那母珠瞧着像南红(4)”

    全场一片哗然

    “南珠,不是皇家的东西吗?”

    只听有人小声讨论

    绍兴帝此时的脸色有些晦暗不明

    “这…这是朱砂(5)”

    “是…朱砂,公主看错了。”

    王氏急忙应道

    “哦……”

    赵鳞趾温和笑了笑

    “许是殿内光线昏暗,本宫看错了”

    “但即便是朱砂做的,也是精美。”

    “秦相果真是个疼娘子的,都说虎父无犬子,这样的人家…”

    她的话未说完,便被绍头帝打断了。

    “爱卿,朕的女儿还小”

    “大可以后慢慢挑看。”

    秦棣听后嚅了嚅嘴还想说些什么

    “秦爱卿”

    “此事便到此为止了”

    绍兴帝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见秦棣悻悻坐下,赵鳞趾长呼一口气。

    她赌对了。

    绍兴帝是个很多疑的人。

    原因有二

    一是他的皇位不正,古代君王的权力来源途径有三:暴力,迷信,宗法。但他够背时运,一样也没揽到。

    二是因为皇位本身便有不确定性。可谓无退路无保障。

    因此绍兴帝对主动示好的主和派大加称赞。因为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其实王氏头上的是什么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让绍兴帝认为秦棣对他产生了威胁,他有不忠之心。

    这样局自然就破了。

    说到底皇帝也是可怜人。

    她正是利用了人性的弱点豪赌了一场。

    好在,首战大捷

    之后,宴席又恢复了欢乐的氛围。

    而场下陆汀洲已经流了一身的冷汗了……

    宫宴结束之后,他慢慢踱步在道上。

    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女声

    “陆娇娇”

    那人平常就很好看,但是穿的素雅如今仔细打扮竟愈发娇艳了。

    由于刚刚跑过来的缘故她的脸有些微红。

    “陆娇娇”

    “分灶(6)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知会声。”

    她虽是这么说但没有一丝责备的意味。

    陆汀洲分灶分的匆忙。

    他自己也不知道陆老爷子究竟做过了一番怎么样的思想斗争。

    起还有些乱糟糟的新家,他温声道

    “臣会把灶糖补给殿下的”

    两个人就在道上慢慢的走着。

    他听她絮絮叨叨的讲

    “我打算在宫里陪娘娘几日。”

    “她近来心绪有些不太好”

    陆汀洲赞同的点了点头

    赵鳞趾与郭婠相处下来,只觉得她这个就同那婠字一般:

    婠除了可以解释为女性的体态和品德都非常完美之外。

    还有温柔、婉约、优雅之意。

    这对她的为人处世无一不渗透着

    就比如赵鳞趾从未见过她对底下的人发脾气。

    她有什么事基本都是自己慢慢吞掉。

    这好,也不好。

    “恐怕是因着官家的那些事。”

    “加上今儿原本是开心的日子。”

    “我倒怕我这件事扰了她。”

    她垂了垂眼敛,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臣倒认为公主今日此举甚善。”

    “公主今天没这么做,恐怕又要添上一些麻烦。”

    他说的这番话有三分劝慰之意,但又有七分的真情。

    公主作为政治产物,其婚姻问题也事关着好几个利益集团的利益,如若今日那人得逞了,局面就没那么好收拾了。

    “我还以为”

    “你会劝我遵父母之命。”

    她轻声道

    “臣也不是迂腐之人。”

    这话若是从今人口中说出来,倒不突凸,但如今从他这么一个古人说的口中说出来反倒有些奇怪。

    她忍不住一声噗嗤一声笑出来。

    陆汀洲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她作为他的学生,他是希望她能有拥有自己独立的人格。

    就如《庄子》中所说:

    物物而不物于物。

    最后,她倒是将话题转到了他那座院子上。

    是什么样的院子?其实也不大,够住。

    还有些覆盆子的踪迹。

    她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

    “是很好的院子”

    她总结道

    另一边郭婠回到了慈元殿。

    今日的事情到底叫她有些心烦意乱。

    她将人全都遣了出去,一个人默默的坐在灯下。

    她的影子投在屏风上,屏风内这一处小小的书案是她卸下华服之后难得的天地,很是素雅,同她的整个人也很配。

    同时,这还挂着从前绍兴帝写给她的祝语:

    “陈春杳杳,来岁昭昭”

    到底是一些很虚的话。

    她这几日总是会做梦,梦到他还是康王的时候。

    时候的他会追着她,哄着她,要为她涂丹蔻。

    这是一项很讲究的细活,他却能做的很好。

    落花尽散,岁岁年年人哪会相似?

    如今,两人想要好好谈谈都是奢望。

    她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宫墙说并不意味着说她的心智早已磨平,更不是她真的已经变得麻木。

    她这些年的女红汤水做的越来越好了,也能更好的去处理与众妃嫔的纷扰。

    但她好累。

    是因为用心去爱过,到头来才会这样痛彻心扉吗。

    忽然,门在外面被人敲响了。

    “阿婠”

    她没想到他会找过来。

    “我可以进来吗?”

    “嗯”

    门吱呀一声开了

    绍兴看着灯下那人单薄的身影尽显悲凉。

    “官家”

    “叫朕阿鱼”

    绍兴帝的本名叫汝鱼,听说是当年他的母妃孕中梦见锦鲤入怀而得此名。

    “阿鱼”

    郭婠柔声唤道,这一声叫的绍兴帝心中一颤,他快步走了过去,紧紧抱住了她。

    “我在,阿鱼在”

    “阿婠”

    郭婠轻轻蹭蹭他,有些哀求道

    “让十七岁的阿鱼回来一天好不好”

    屋内静的只能看见蜡烛摇曳的身姿。

    “一个时辰也好。”

    她柔声道

    “就一个时辰。”

    她求的卑微。

    灯下,两人紧紧相依,好像如此,便能弥补些什么。

    月明星稀,树影婆娑。

    夜虫唱得更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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