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快要入夏了，没想到那个晚上之后，郭皇后竟正正经经的病了起来。
，本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后边便逐渐严重起来了。
于是她留下来侍疾。
郭婠前些日子吃了药还不见好，她便在征得太医的同意之后对她进行了膳食疗养这几日依稀见的好了一些，平日里还好但晚上她咳的还是很厉害。
大概寅快卯时的时侯，外边便传来了嘈杂的声音的声音。
平日里这个时候大概是伺候赵平淮去资善堂了，但今天比较特殊，他要去随朝站班。
毕竟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培养皇太子的目的便是想要塑造一个满腹经纶且有君德的储君，因此他所处在的处境不能是形式化的。
“阿姊”
他见她出来低低的喊了一声
“阿姊昨晚照顾娘娘辛苦了回去多睡一会吧。”
赵鳞趾蹲下身来为他理了理衣裳。
“要不要再喝口水漱漱口”
他摇了摇头。
“不能让父皇等。”
“好，那早去早回。”
她细细叮嘱道
“阿姊”
“你说娘娘会好起来吗。”
孩子说话的声音里明显染上了一层哭腔。
他大概也是觉察到了郭婠和绍兴帝之间紧张的气氛。
“放心，放心”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在她的一番安抚后，赵平淮才出了门。
正好她也没有心思再去休息了，便打算坐下来将近来发生的事好好捋一捋。
首先从帝后之间的关系来看
她毕竟没有遭遇过情感方面的问题。
且在大环境的滋养下，她与这个时代的三观是不一样。
对于感情，在这两个跨度较大的时代，她都是一样的观点，她不愿意去赌，也没有精力将自己所有的时间花在一件她觉得说并没有多大把握的事情上。
鉴于她在感情史方面的空白，她不好讲说绍兴帝对郭婠的一点情分也没有。
且人心苟测
她首先先暂时放弃了对这一领域的探究。
但从现有的军政结构看会简单些
南宋初期，由于战乱的局面，朝廷的军权开始发生了下移。
但这种军政结构已经违背了“重文轻武”的祖宗礼法。绍兴帝不傻。宋王朝是由五代十国中的将领所创建的，因此，他们深知过度放权给军队的弊端。
郭家是武将出身，尤其以她血缘上的舅舅郭少程和其儿子最为出名。
从历史的大势所趋来看，我们知道权力越大，就要越会去敬畏权力。郭家父子很好的做到了这一点，他们常怀渊深履薄之惧，从来并没有做出很过分的行为。
绍兴帝到底是从何时开始改变了对武的态度呢？
恐怕当属“刘苗兵变”（1）
是得他深深地意识到，自己应该将权力抓到自己的手里。
和历代所有的帝王一样，心中权力病的作祟，让他对武将越发的不信任。
但最大的问题就是放权容易收权难。
他要找一个很合适的度
郭婠便是那个度之一。
然他对她曾经有真情在，但是在这一日复一日精神的痛苦折磨底下，也会渐渐的殆尽。
他对她更多的是怕。
因此，他会想去制衡他，并且去利用他她的儿女去找寻他心中所谓的那个安全感。
所以他有可能因为这件事情同郭婠发生了矛盾。
里间又传来了郭皇后的断断续续咳嗽声。
她匆匆忙忙走了进去，用灯挑将灯点亮。
“娘娘”
她将她扶起来坐好，并为披上外袍。
“来喝些水吧”
郭皇后点了点头。
前些晚上发现的事情，她最终并没有向郭皇后以及那些宫人询问。
既然郭皇后不说，必定也有她的理由，她不会以爱她的名义去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巴。
郭婠具有这个时代的女子所具有的懦弱性。
她当下只管一心一意照顾好她。
…
朝堂
随着钟声的响起，早朝也正式开始了。
今天的大臣们个个精神沸腾。
因为郭将军在前线打了胜仗。
他们的脊梁骨不再是弯的了。
在进行完繁琐的流程之后，他们开始论如何去处理与大金之间的关系及郭氏父子的功过行赏。
绍兴帝脑袋有些乱乱的
他一直想到那个人。
那个晚上他正为她涂着丹蔻，只见那人迟疑了一会，轻轻启齿道
“阿鱼”
“嗯”
“你还记得阿趾出生那会吗”
他当然记得啊，他当时还不是皇上，只是康王。
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朕记得”
他难得笑笑
“朕还说，要许她最好的一切”
说完这句话他沉默了
“陛下”
“臣妾…”
“您放过孩子们吧”
他听了这句话，有些冒火，用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郭婠”
“你要知恩”
他将这句话说的很决绝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他记不清了。
“陛下，陛下”
“嗯”
绍兴帝回过神来
“您看看对于大金”
绍兴帝想了一会，很不耐的摆摆手
“同先前讲的方案一样”
“先将军队撤回来，然后派人议和”
此话一出，大臣无一不哗然。
陆汀洲对这个结果并没有很意外。
他们要的是尊，皇帝要的是权。
毕竟，所谓的正主儿还被压在别人的手里。归还中原失地，在百姓与家人重新团聚的同时，也难免会牵扯出先帝父子的去留问题。
绍兴帝不会放弃皇位，更不会放虎归山。
“那…郭氏父子”
有位较年老的大臣斗胆开口道。
“再说吧”
臣子们又不免议论一番。
陆汀洲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
皇帝对老师的态度很不明朗，这让他也不由得想到那个人（她）之后的处境会不会很不好。
这时，黄兴道
“陛下！”
陆汀洲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子扬，冷静”
他低声道
让黄兴又怎会听他的话，他很是厌恶的瞪了他一眼之后便出了队列
“爱卿有话讲”
“臣斗胆”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臣以为要猛追穷寇，以绝后患。”
“爱卿”
绍兴帝眯了眯眼，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案。
“朕记得”
“爱卿乃御史大夫”
“并非谏官”
这其中警告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官家”
黄兴还想再说些什么。
“够了”
绍兴帝打断了他的话语。
“今天就到这吧。”
他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
早朝便这样结束了。
路上陆汀洲不免听到有些谏官在言语。
大概便是皇帝不听劝谏之类的一类话
黄兴的声音尤为突出
“那便继续”
“子扬！”
陆汀洲快步走了过去，严肃的看他
“如今还在前廷”
“子扬身为文官不能不畏人言。”
黄兴只是愤愤的看着他，咬牙切齿道
“不许叫我子扬”
“好，我不叫”
陆汀洲沉了沉气
“你们要直谏？”
“用你管！”
陆汀洲抿了抿唇
“子扬，你赢不了”
“那也不用你管”
“激切率直的谏言难道一定能达到大道施行的目的吗？”
黄兴被陆汀洲盯的有些发毛
“都说这直谏是最下等的”
“最下等又如何”
“黄兴…你”
“难道想覆陈氏（2）的下场吗"
原先一开始，即使文人再让皇帝讨厌，也不过轮到了被流放至天涯海角的下场。但是从绍兴帝这边开了一个很坏的头。
对于士人可以见血。
黄兴咬了咬牙
“我自有我的主见”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如今进入了梅雨季节，书一类的东西容易发霉，他刚刚晒完书回来，这前几日小雨断断续续的下，今儿好不容易放晴了，她如今得浮生半日闲，便将书房里的书批次拿出去。
她刚回来，便看到胡院正来给郭婠请脉。
“院正，娘娘的情况有和缓吗。”
“同先前和缓多了。”
他捋了捋发白的胡子
“公主的方法很好用。”
“建议给臣讲讲吗？”
原来便是在这等她。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法子，那是她先前自个儿研究出来的法子，其实大变不离其宗，总少不了阴阳滋补的那一套。
“胡院正莫怪我搬门弄斧便好。”
她走到窗前将窗开了一小道，而后返回坐到了郭婠的身边。
“除了药膳，我将娘娘的茶饮做了调整。”
“天气燥热，娘娘惯喝素茶。”
“素茶性凉，已是五月天了，那茉莉花（3）也在街上开始叫卖了起来。”
“我便吩咐了人买些去同茶叶窨。”
“窨好了便裁些纱袋封包。”
胡院正点了点头
“公主有心了。”
“对了。
他到底想到了一件正事。
“如今降燥的药也要给各位贵主发下去了。”
“皇后娘娘，您瞧您什么时候得空闲。”
郭婠笑了笑，拍了拍赵鳞趾的手。
“我身子不好了，如今中宫为公主料理。”
她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太医院的人大多是人精，胡太医已经听出了。皇后病的这段期间，有些人蠢蠢欲动的，如今她这般便是告诉他们，尽管，是如今现在这般情况，中宫也不可能倒下去，公主虽年纪轻轻却是中宫门面，皇后娘娘是在用中宫的威严撑住了公主的门面。
“好，老臣会择好日子。”
胡院正还未走出院门，赵鳞趾便跑了出来。
“胡院正，本宫一事相求。”
“公主尽管说便是。”
“你那有没有祛疤的好药。”
他见她这么问便说
“暂时缺着”
“公主急吗？”
“若是不急臣晚些配好了再给您。”
她正胡院正没再多问什么不由松了口气。
“麻烦了。”
“我送院正。”
她将人送出去后便回郭婠身边了。
“阿淮还没回？”
“快了，我遣人去看看。”
赵鳞趾轻声道
“蛮蛮，坐吧。”
“娘娘是有什么话同儿臣讲。”
“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有些感慨道
“蛮蛮同先前不一样了。”
赵鳞趾心中咯噔一下，却听郭婠继续道
“自病后，蛮蛮便稳重了许多。”
她似是犹豫了会，而后才开口问道
“蛮蛮。”
“你还是蛮蛮吗？”
也许是郭婠的眼神太过犀利导致赵鳞趾有些不敢去直视。
她不是一个很会扯谎的人，但是她总不能跟他她她这样一个孤魂野鬼早已侵占了他女儿的身子吧。
“娘娘…”
“罢了…许是我多心了。”
语毕，门外便传来了一阵稀稀疏疏的脚步声。
“想必是平淮回来了。”
“用膳吧。”
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赵平淮今天一整个吃饭的过程中都很安静不同往常一般的叽叽喳喳。
用过饭后也只是说要去温书，便回到房里了。
“今天淮儿怎么了。”
“我去瞧瞧。”
赵鳞趾说着，便去了赵平淮那。
只见他正趴在书案上有一笔没一笔的写着什么。
“阿淮”
“嗯”
他有些没精打采
“娘娘今天怎么样”
“胡院正说好多了。”
问完话之后，他便伏在了桌案上
“怎么了呀？小孩子不要这样皱着眉头。”
“呀呀，要变成小老头了。”
她说着便去挠他的胳肢窝。
“阿姊…阿姊”
赵平淮笑着求饶。
他趴在她的怀里
“阿姊。”
“嗯”
“平淮…”
他斟酌了一下言语
“社稷得人好吗？”
“当然好啦”
“怎么那些臣子夸你？”
“嗯”
“那为什么还不高兴”
赵平淮抿了抿唇
“父皇听后便要考我。”
“他考我…”
朝中的事，他大抵不太好跟她说，但是她心下已经能猜到几分了。
“那阿淮怎么答。”
“我同父皇讲薪不尽，火不灭。”
“然后呢？”
赵平淮的声音颤抖
“父皇讲老师年老，难担教育皇嗣重任。”
“父皇要给我换老师。”
他的身子颤抖着
“阿姊，平淮不该答的。”
“是平淮不好。”
社稷得人，代表着外臣同绍兴帝对他的态度。但这不代表着…
他现在也才四岁，那会懂得这样的道理。
小孩的世界往往是最纯善的。
他们用心同花鸟言语，用心去感知善恶。
但太子终究不能是寻常孩子，不，生在皇家便可以注定了。
所以曾经很多皇族跪佛立愿：
“来世不做皇家人。”
太子制度从秦建立时期一直延至清中叶废太子制度改秘密立储，自此才从一定程度上去减轻了皇室纷争对于年幼太子的伤害。
他还小，承担了这个年纪不该去理解的责任和包袱。
“没事，不怪阿淮。”
“阿淮现下只要好好读书。”
“不要去为难自己。”
她有一下没一下拍着他的后背轻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