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功课散的早了些,诸葛亮一件一件收拾着墨盒、毛笔等物件,卫弘合上书简说道:“亮儿,今日同我们一道用晚膳吧。”
诸葛亮刚欲推脱,卫舒抢过他的布包:“不用客气,走走走,去吃饭了。”
“舒儿,不得无礼!”卫弘说罢也笑了,拉起诸葛亮的手,“走吧。”
师傅的话,诸葛亮不敢不听。
卫弘说完后,伸手摸了摸诸葛亮的鬓发,小小年纪即失孤的孩子,也是可怜,昨日卫舒从诸葛家做客回来,喋喋不休地讲着自己的见闻。
“父亲,我不喜欢玄叔父和婶婶。”她把卫弘敲碎的核桃仁拿起来吃。
“是他们对你不好吗?”卫弘不解。
“他们对我是极客气的,但对诸葛哥哥也是这样客气,倒显得不像一家人了。”卫舒昨日看到诸葛亮的婶母抚其亲子,却对诸葛亮十分疏远,她颇有些愤愤不平的同时,觉得这个事可以利用一下,说起来,卫舒这是从刘备那里得到的灵感,既然废物大学生做不到让诸葛亮佩服她,那就感化他。
“毕竟亮儿不是她亲生,情有可原啊。”卫弘感叹,“倒是亮儿这孩子,年幼丧父丧母,寄人篱下,怪不得如此少年老成。”
“孟子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父亲,你把诸葛哥哥当成自己的儿子吧。”卫舒眼睛里闪着光芒。
“喔?看来舒儿的书没白读,也是有一些能记得住嘛,好,为父答应你。”卫弘摸着卫舒的头,欣慰地笑了。
三个人坐定,卫弘把案上的鸡腿扯下来,一人一只放在卫舒、诸葛亮碗中:“一人一个,快吃吧。”
“还是给卫舒妹妹吃吧。”诸葛亮推让。
“我不爱吃鸡腿,都给你了,”卫舒把自己的鸡腿扔到诸葛亮碗里。
“吃罢。”卫弘说道,“舒儿打小古怪的很。”
“哥哥你多吃,吃得多才能长得高。”卫舒笑嘻嘻地喝着豆腐汤,既然现在还啥也做不了,不如先把丞相的身体搞好。
诸葛亮看了卫舒一眼,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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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春时节,卫舒家中只余卫弘与卫舒父女二人,其余亲戚皆因战乱失联,难免萧条了些,除夕过后卫舒便求着卫弘去诸葛家拜年,他家小孩子多些,也热闹些。
“卫舒妹妹,祝你静宁见春,祉猷并茂。”诸葛亮目不斜视,说的一板一眼,倒不像在念祝词,像在念公文。
“祝兄长日有熹,月有光,富且昌,寿而康,新春嘉平,长乐未央。”好长一串词卫舒总算倒出来了。
煞有介事地祝福完毕,长辈们一声“去院子里玩吧。”孩子们立刻没了正形,轰得一声跑出去,分组做游戏,卫舒当然死死抱住诸葛亮这个大腿,诸葛亮没什么异议,二人战无不胜。
诸葛岱输急了眼,嘲讽起他们二人来:“我们自然不比你们做夫妻的心意相通,我们输的心甘情愿。”
登时卫舒和诸葛亮的脸涨的通红。
“兄长!做游戏输便输了,扯些不相干的做什么?”打抱不平的是诸葛均,平日里他即为诸葛亮的脑残粉。
“怎么?我又没说错,早就听母亲说他们是订了娃娃亲的,前几日卫舒妹妹还给亮兄弟做了护膝,我都看到了,我都看到了!”诸葛岱嚷嚷。
前几日家里的婆子教卫舒做针线活,卫舒缝的乱七八糟,诸葛亮接过来都还迟疑了一会才缓缓开口:“这是一个…护膝?”
“是啊,哥哥!你看我的手!”卫舒掏出自己的小手,细细的手指上有一些红点,一看就是被针扎得不轻。
“卫舒妹妹,你...以后这些事不用做了。”诸葛亮的耳朵尖变红了。
小孩子们听了诸葛岱的话起哄起来。“我不和你们玩了!”卫舒独自跑开了。
诸葛亮找到卫舒的时候,她在凉亭一个人坐着。
诸葛亮立在她身前:“我代兄长他们给妹妹赔罪,还望妹妹海涵。”
“哼,我才不原谅他们呢,一群爷们还玩不起。”卫舒抱起胳膊,头一横再不说话。
“...”诸葛亮虽然胸中韬略万千,辩起机锋来有三寸不烂之舌,但此时嘴巴像个锯了嘴的葫芦,不知该如何说话,只能连连作揖。
“他们说的混账话,又何必让你来替他们赔罪,你且随我来。”卫舒径直走回去找到诸葛岱他们。
“岱哥哥,圣人云,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你说这话对不对?”
“圣人说的当然是对的。”诸葛岱一脸茫然。
“现在我要把你刚才说的话告诉玄叔父去,如若对质,希望到时岱哥哥要诚实作答啊。”卫舒抬起脚来便要走。
“我没...”诸葛岱的话还没说话,又想起自己不能打自己的脸,只得拱手求饶,“卫舒妹妹,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
“饶你也容易,你学两声狗叫我听听。”卫舒扬起下巴。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诸葛岱握紧拳头。
“哼,我这就去告诉叔父咯。”卫舒脚一抬,顺势要走。
“妹妹妹妹,好妹妹,你要是说了,我皮都要被剥一层了。”诸葛岱拉住她,脸上尽是为难之色,扭捏了半天,发出来两声“汪汪。”
“好狗!好狗!”卫舒拍着手叫嚷。
“好狗,好狗!”周围小孩子们都哈哈笑,诸葛亮也笑着摇了摇头。
及至用过午饭,卫舒和卫弘回家,诸葛玄一家从院内一路送出来,卫舒趁无人注意走到诸葛亮身边,这小小少年,在雪地里腰板还是挺得笔直,卫舒心里涌出一种异样的感情,她忽然很心疼这个从小父母双亡,总是故作老成的小孩子,诸葛亮看她神色复杂,面露疑惑,卫舒笑了笑,说道:“新的一年,希望哥哥天天开心。”
未等诸葛亮回答,卫舒跑回卫弘身边,大雪如絮,模糊了一大一小两件红色斗篷的背影,留下一串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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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舒妹妹在哪?”诸葛亮将灰银真丝外氅脱下递于仆从,脚步声渐近,卫舒从被窝里爬起来,见他身穿淡黄色右衽月灰领,手执羽扇,换掉繁重的冬衣,愈发显得风度翩翩,窗外黄鹂声几许,原是冬去春来。
“诸葛哥哥,你起的好早。”卫舒揉着眼睛,好不容易休息,她是一定要睡到晌午的。
“卫舒妹妹,我来是要告诉你,我叔父请了一胡人教骑术,过几日便要开张,你想不想来?”诸葛亮问道。
“想啊,我这就去求父亲。”卫舒一骨碌从榻上跳下来,跑出屋外,差点在门口绊了跤。
“别着急,哎,别摔了,我同你一起去。”诸葛亮在后面追。
“父亲,父亲,我要去学骑术。”卫舒摇卫弘胳膊。
“不可。”卫弘拒绝道,“士族女子皆坐车,哪有骑马的?”
“求你了父亲,我偏要去,我就要去。”卫舒跪下磕头求,“我不做士族小姐,我将来定要上阵杀敌。”
“咳咳,”卫弘咳嗽两声,卫舒走上前去给卫弘拍着背,古代咳疾可不是什么好事,她心里隐隐不安,初有此症时便劝卫弘看郎中,现下一直吃药,缓解不少,“你去了岂不惹人笑话?”
“若我不学骑马射箭,在这乱世之中,哪有什么立身之本?小命都没了,还顾得上惹人笑话?”卫舒理直气壮地反驳。
“那。。。”卫弘若有所思,似乎有些松动。
“父亲,你是天下最明事理的父亲。”卫舒说完,一个劲地冲诸葛亮使眼色,她本不抱什么希望,但是...
“先生,你就让妹妹去吧。”诸葛亮竟然下拜恳求!
“好吧。。。”卫弘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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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天开始,由我来教你们骑术,”黑齿常芝的汉文尚不熟练,他肩上停驻一只眼恶藏蜂的鹰赞,手执铁链拴着吠犬,卫舒感到迎面而来的黄沙漫天、浩浩渺渺的戈壁气息。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开动物园呢。”又有一小鹰停驻于另一肩头,卫舒独自嘀咕。
“好了,大家先上马吧。”黑齿常芝一声令下,众人踏上马凳跨坐上马。卫舒的马躁动了一下,但是比之前乖多了。
“喔,喔,法拉利,安静!”卫舒反复拉着缰绳。
“这马黑黢黢的,再加上这怪名,啧啧。”诸葛岱笑道。
卫舒并不理会,来此已近十载,她害怕自己会逐渐淡忘曾经那个科技发达,天天吃肉的时代,才取了这个名字。
“驾!”卫舒腿夹马肚,法拉利冲了出去,红衣烈马,风起发扬,一马当先,率先敲了响锣。
“今日那红衣服的小女娘又赢了,她是谁啊?长得可真好看。”休息时有一小公子向旁边的人悄悄打听。
“步公子,那是卫家独女,名唤卫舒。”另一小公子回答。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步圮叹了一句,“不知可曾许配人家?”
“听说已经许配诸葛家二公子,诺,就是她旁边那个,真真一对璧人。”
“哼,我看未必,”步圮不服气道,“若是他成为我的手下败将,卫舒不一定还心悦于他呢。”
“卫舒妹妹,自从你练习骑术,每日起早贪黑,竟比读书更勤奋。”诸葛亮和卫舒聊天。
“害,为了日后逃跑方便。”卫舒不以为意,将来他们得有好一阵在跑路,“我建议哥哥也应该多加练习。”
“喂,”卫舒和诸葛亮看到一公子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你敢同我赛马吗?”
“步公子。”虽步圮无礼在前,但诸葛亮还是作揖行礼。
“少废话,你敢同我赛马吗?”
诸葛亮摇摇头,他才不愿做这种少年意气之事。
“胆小鬼,卫舒,你看到了吧,他如此怯懦,怎能与你相配?你考虑我吧。”步圮冲着卫舒嚷嚷。
“卫舒妹妹的心意,仿佛应该她自己做主,并非你我游戏之争。”诸葛亮不紧不慢。
“诸葛哥哥说的对,”卫舒气愤于步圮的不尊重,“你要赛马,也理应我同你赛,我若是输了,那我自去和父亲说嫁给你。”
卫舒上马,诸葛亮这时却拦住了她:“我来。”
“放心吧,我是拼死也要赢的。”卫舒调转马头,并不听他的话,等待发令一瞬,说时迟那时快,手下扬鞭,双腿陡然夹马腹,法拉利长嘶一声飞奔起来。
那步圮紧随其后,卫舒本是游刃有余的心态登时紧张起来。
“卫舒,你可要记住你说的话啊。”步圮竟能与她比肩。
“啊啊啊啊!你长得那么丑,我死也不嫁给你!”她狠抽了法拉利几鞭,马儿吃痛,终于拉开距离,可法拉利也彻底受惊,不受控制地向前奔去。
“师傅,师傅!”卫舒在马上大呼救命,黑齿常芝追上去,颠簸中看准时机,跳上马去,二人合力,法拉利前蹄腾空而起,几乎站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我赢了。”卫舒下马时尚且心有余悸。
卫弘听说了今日赛马的事,他先是查看卫舒身上有无受伤,随后又问:“舒儿今日这般拼命,可是那赌注的缘故吗?”
“是也不是,”卫舒答道,“不是为了非要嫁给诸葛哥哥,而是实在不想嫁给步杞。”
“亮儿那孩子平日里虽然不言不语,其实他木人石心,你如此行事,却又不是心悦于他...”卫弘也看不明白了。
“再说罢,父亲。”卫舒没有再解释什么。
“今日之事,也是我之过失。”晚饭毕,卫舒回到卧房,对着青铜镜,看着自己的脸,“这脸若是在军中,又不知会引出多少事端呢。”
东汉也有女子从军的先例,可现在正值乱世,女子被掳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将来蜀汉之中清一色的男子,也不方便。
卫舒拔下发钗,青丝滑落,她拿出匕首,用手比划着,刀落之处,未有一丝犹豫,正好是男子束发戴冠的长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