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主公救我!

    红黑彩漆流云纹屏风下的卫舒擦着案几,脸色比身上缟衣更惨白一分,身旁的管家仆从来来回回,她似乎有些呆滞,完全没注意到身旁站着一人。

    “卫舒妹妹,我们该走了。”诸葛亮不忍叫她。

    “哦?”卫舒大梦初醒般站起来,双眼肿胀的她挤出一丝笑来自嘲:“反正也不会再回来了,白擦一上午。”

    “走罢。”诸葛亮回头再望了一眼他们曾经日日念书的地方。

    诸葛亮感觉身旁的卫舒几乎要跌下去,赶紧扶过她的肩头。卫舒恍惚间想要上马,诸葛亮拦住她:“马我替你牵着,快上车吧。”

    现在她这种状态,怎能骑马呢。

    马车摇摇晃晃,把卫舒的眼泪又摇出来,她看着手上的银戒,卫弘临终前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

    那日管家从门外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帛书:“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

    卫弘接过来看,神情由凝重转为愤怒,继而转为悲恸,握着帛书的手几乎抖成筛子,一口鲜血吐出来,白布尽染:“曹贼!我与你势不两立!”

    说罢手捂胸口瘫坐在地上,卫舒和诸葛亮跑过去疾呼:“父亲!”

    “先生!”

    卫弘将帛书递给他们,卫舒看去,乃是卫弘的莫逆之交边让一家老小被曹操杀害,只因边让写过曹操的檄文,信中言及曹操直奔徐州而来,已屠一城,让卫弘一家早做打算。

    “兄长身处囹圄面临极刑,仍不忘告知于我,何以报哉!”卫弘捂着胸口,哀哀戚戚。

    “边伯父!”卫舒眼眶湿润,虽然卫舒从未见过这位伯父,但是他知道卫弘只有一个掌上明珠,每年差人送了卫舒许多礼物。

    山雨欲来风满楼,曹操大军的阵阵铁蹄,终究踏碎了卫舒沤珠槿艳的童年。

    自从知道边让被杀,卫弘吐了血,旧日咳疾一并发作,竟缠绵病榻,奄奄一息。

    “舒儿,我知道我已时日无多.......唯一不放心的只有你......”卫弘挣扎着坐起来,卫舒紧握其手,早已泣不成声。

    “我去后,在这乱世中......你一个孤女,又该如何过活呢......虽说此后你再无家族依傍,可亮儿那孩子......我看不是向火乞儿......你与他定能琴瑟和鸣一辈子......我也放心.......为何每每提起,你总是执意不从呢......”

    卫舒泣曰:“父亲,我不愿再瞒你,我来这世间的目的便是为天下人选一位明主,南征北战,嫁娶生子只会拖累了我,我也不愿白白耽误了诸葛兄长;兄长那样的人,我实在不堪相配!惟愿当他的左膀右臂,分担杂俗之事足矣。再者,他日若同朝为官,我若有权柄,也可有个照应。”

    “罢了,”卫弘叹道,“我知道你从小和别的姑娘不一样,把它拿去吧,不过现在你孤苦无依,还是随他们南下,我也放心。卫府家财我已作为嫁妆,托付于诸葛玄,他是个君子,你成年之前也算有个依靠,必不会使你啼饥号寒。”卫舒接过素帛,是卫弘亲笔的解除婚约的手书,父母之爱子必为计之深远,一时之间卫舒铭感于内,泪如雨下。

    “还有……长乐出廊璧你戴在身上,或是换些钱粮保衣食无忧......或用于你和亮儿的大业吧。”卫舒接过卫氏的传家宝,“这银戒是你母亲的遗物,留着当个念想吧。”

    “先生!”诸葛亮从诸葛府赶来,哭着拜倒在床边。

    “亮儿,弘不才,却有幸做了你的启蒙先生,还希望你能看在这几年的情分上,多多照拂舒儿……我实在是,不放心啊。”卫弘眼神暗下去,不再言语,不再呼吸,卫舒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就此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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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队伍一刻也不敢从徐州地界上耽误,一路上风尘仆仆,后有官军,也要防山贼,未曾有一天歇息。

    这日行在山野中,卫舒等人更是快马加鞭,不敢有一刻耽搁,接近晌午才敢稍事休整。

    卫舒吃着诸葛亮递来的干巴巴的锅饼,味同嚼蜡,粗粝的质感像磨砂石一样磨着嗓子,可她不敢不吃,一路上白骨累累,都是饿死的流民。黑齿常芝送她的鹰赞啄光来回飞着,嘴里叼着白色的小球,卫舒仔细一看,几乎跳起来,白色浑浊的球体上浮着绿毛,是路边人尸里还未腐化完全的眼珠。

    “呕。”卫舒不可抑制地呕出来,诸葛亮凑过来看,她赶紧一脚踢开,“不要看。”

    “唉。”诸葛亮大概猜到了是什么,逃难的路上,这样的情景几乎每天都在上演,他的马曾不小心踏过人尸的头颅,软烂的头皮被马蹄踩塌碾碎,他差点把三天前的饭都吐出来。

    二人沉默了一阵,对于这一切见闻,似乎说什么都太轻飘飘了。

    “卫舒妹妹,百姓不应该过这样的日子。”诸葛亮想了想说道,“天下之主也不应该是曹操这样的人。”

    “兄长,你是我见过最聪颖的人,我相信你可以做出点什么来改变这世道。”卫舒抿了抿嘴唇,苦涩的胆汁让她鼓起勇气,“我也应该做点什么,我们是有这个责任的。”

    像诸葛亮这样的天才,或者像卫舒这样未卜先知的穿越者,应当承担天下苍生这四个字的责任与使命。

    吃罢午饭,卫舒等人站起身来,准备继续赶路,正在这时,从山丘上冲出几个骑马的人来,手执兵器,有身手的家仆边挡众人边上马逃窜,家仆与山贼打作一团,却不曾想那伙山贼身手敏捷,家仆抵挡不过,眼看有一山贼逼近诸葛亮的马,待要射箭,卫舒大叫一声:“琢光,快!”

    琢光扑向那山贼的脸,诸葛亮趁此时机快马加鞭,山贼吃痛大怒,搭弓打鹰,卫舒急忙叫回琢光藏于斗篷内,腿急夹马肚,法拉利长嘶一声,急速奔驰而去。

    行了一阵,卫舒回头一瞥,山贼竟紧随其后,是时已不见诸葛府的马队,她两股战战,手脚冰冷,气的在心里大骂:“武艺这么好的山贼怕不是赵云!”

    心神稍一迟疑间,山贼的枪头已刺过来,卫舒急得低头,闭眼大喊:“吾命休矣!”

    却听叮当两声,自己并无疼痛,反倒安然无恙。

    “公子,你的冠掉了。”

    她睁开眼,面前那人骑着战马,身穿铠甲,手执双剑,眉峰聚处犹如五岳峥嵘,眼底盈盈却似江河滔滔,横眉冷面时尽显汉家威仪,掬笑展颜间宛若春和景明,玉山上行,萧萧肃肃,龙章凤姿,天日之表。

    再看看身旁二人,一个面如重枣,凤眼微睁,另一个豹头环眼,燕颔虎须。

    卫舒热泪盈眶,滚下马来拜倒在地:“主...多谢刘使君救命之恩!”

    刘备下马去搀:“公子快快轻起。公子怎知我乃刘备?”

    “呃...”卫舒语塞。卫舒心里暗想,三个人,还都长成这样,不是你是谁。可刹那之间也想不到什么理由,懊悔自己太过激动,一时失言。

    刘备并未追问,倒是张飞哈哈大笑:“你这鹰不错!借我瞧瞧!”

    卫舒吹声口哨:“琢光,去,给张将军瞧瞧。”

    琢光飞过去,和张飞大眼瞪小眼,头歪到这边又歪到那边。

    “哈哈哈哈哈好鹰!”张飞说道。

    “三弟,赶紧还给人家吧。”关羽催促道。

    “只是现在这鹰我还有用,不然借给他玩几天也无妨的。”卫舒心想,她接过鹰,往空中一送:“去吧,找到兄长后回来找我。”

    琢光扑棱棱飞走,卫舒暂时先跟着刘备的队伍行进,但见他队伍中人马凋敝,装备简陋,不过几千人,心中连连叹气。

    “备好像还不知道公子姓名表字...”卫舒知他是刘备,他已经十分纳罕,现在他迟迟未听到卫舒自报家门,忍不住问道。

    “我名叫卫舒,字子逸,琅琊阳度人。”

    “早年跟随师傅求学时,听说他的金兰之交,卫伯宁老先生,似乎也是琅琊阳度人......”刘备口中的师傅大抵是卢植。

    “正是家父。”听他提起父亲,卫舒一阵伤感。

    “哦?既是恩师故交,那备理应跟随公子前往拜谒。”

    “不必了......家父听闻曹操杀了边伯父,一病不起已经......已辞世数月了。”卫舒掉下泪来。

    “唉...”刘备长叹一声,“公子节哀顺变。”

    “曹操那狗贼,杀老百姓杀读书人,我早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张飞嚷嚷。

    “呜-----”琢光飞回来,盘旋着连叫几声,卫舒知道它已经找到诸葛亮他们了,向刘备等人作揖告别,走了几步路又折回来。

    她从怀中掏出长乐璧,递给刘备:“走失时未带钱物,这璧还值点钱,使君拿去以充军用吧。”

    “这怎么使得!”刘备见这璧通体雪白,雕文刻镂繁复细腻,上嵌宝石镶金边,知道是宝物,赶紧推辞。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长乐璧算是我一点心意,使君勿复再辞!我留着也不过是使其白白蒙尘,不如物尽其用。”卫舒强塞到他手里,扬鞭而行。

    “多谢!”刘备遥望残阳如血中卫舒剪影,抱拳拜谢。

    “再会啊!刘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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