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

    “近来商家军改制,番号编制大有变动,军中亦有新入营者八千,言聿凑齐这两万人,愿你重整羽林卫。他说,这是你心里的念想,也是左羽林卫精神的延续。”商遣岚说完这些,怕星沈情绪太过凝重,又调笑了句,“左羽林卫的军旗也是他亲手绘制的,今早上上面的墨痕才干。”

    “他怎么不自己来?”星沈兜着情绪问了句。

    商遣岚失笑,这丫头,总算有点孩子气了,他悠悠叹口气,故意逗人,“怎么,我陪着你不行吗?”

    星沈不答,只是用眼睛看他,商遣岚招架不住先投降,“言聿还在为明日的仪式做准备,纵然你不计较,我看他可是计较的很。而且,”商遣岚顿了下,才接着道,“军中之事,我来比他对你更有利。”

    “他可是说了,这两万人交到你手里,将来便可当二十万人用。”

    星沈明白商遣岚的好意,笑着点头,“他说得不错,大战将至,我来做他的先锋。”

    商遣岚看着星沈远走的背影,想着这几日二人所作所为,心中无限感慨,若论情分,还是少年夫妻最笃。

    既难求长久,不如畅然当下。

    十八日夜,星沈便安顿在燕青从前为许月落煎药的那间屋子里,燕青前两日便向众人辞行,将手头事都交代给了一众军医,只待观礼结束便启程西行。

    自打燕家出事,自在畅然于世就成了她唯一的挂念,所以这么多年一直选择在外行医游历,即便是许月落,除非她主动联系,也很难找到她。这次停留这么长时间,是因为担忧好友的身体,此番星沈已经回来,再要她停留就有些勉强。

    屋中桌案摆了不少女儿家装扮的饰物,白日里许月落差人送来这些,让她挑喜欢的。星沈拾起一枚玉佩看了很久,又去瞧玉佩旁的一对耳坠,她伸手扯出胸前的坠子,指尖轻捻,笑意粲然,满室生辉。

    原来如此,这么些物件,怪不得这几日都见不着人呢。

    她没了装扮的心思,目光直白穿风过廊,附在那一点薄纸透出的暖黄荧光上。还有六个时辰,她会拥有一个新的家,拥有一盏属于自己的烛火,一份属于自己的责任。

    两扇窗棂,半院夜风,许月落亦不成眠。这一路太过波折,几经起落,眼下这一刻静谧,他眼前浮现最多的竟是初见星沈的模样,倔强,伶俐,胆气过人。她立于阶下,眸光清峻,纵使漫天繁星,你的眼睛也只能看得见那一颗。

    唐星沈何其耀眼。

    从一开始,就是她主动站出来,成为了他最好的同伴,因一副早慧的心肠,家国有难,往后数年的颠沛流离,他没有听她说过一个苦字。他爱上的便是这样一个钢筋铁骨的姑娘,她说他们绝无后退之机,他心中自然也明白。明日不是他们的结局,却是他们今生最好的结局。

    临近天亮的时候,星沈听见外面的声音,舀了半瓢清水洗漱,正要开门,却被人抵着腰推了回来。她辨清了那人身上的气味,没有反抗,顺着她的意思坐到了铜镜前。

    星沈对着镜中自己身后的女子眨眨眼,“若姝,你做什么?”

    若姝转身将手中食盒放下,笑容和煦,“星沈,可是有人拜托我了,请你在申时前暂且待在这间屋子。”

    星沈挑眉,唇畔噙笑,若有似无,她眸光太盛,好端端的眉眼便多出几分妖冶。若姝耳根微红,忙偏头去开食盒,“言聿让我给你带了早食,快过来吃饭吧。”

    星沈本来就没有问到底的打算,见若姝面皮薄,摸摸鼻头不再逗人,乖乖坐下来吃了饭。

    此刻距申时还有很久,星沈原本打算同她下棋消磨时光,却没想到若姝摇头,从腰间摘下挎包递到她面前,星沈接过东西,才仔细打量了一番她今日的装扮。

    “若姝,你今日看起来好飒爽。”

    若姝抿唇浅笑,眼神却落在星沈手中,暗藏期待。星沈于是打开布包,从里面取出了一对精致的护腕,在小臂内侧处刺着一朵火红的木棉。

    星沈珍惜地轻抚精致的纹路,眸中漾起柔意,“若姝,你有心了。”

    若姝握住她的手,轻声慢语,“星沈,我知道你的志向,但是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星沈用力回握她,“若姝,我一定会的。我会带着你的心意一起,奋勇杀敌。”

    “好啦,今天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些了,我今日来还有一个任务呢。”

    若姝催促着星沈将东西收起来,又拉着她坐到铜镜前,自己拾起木梳,轻抚星沈的发尾,“女子出嫁,当有喜娘盘发,三梳到尾,梳的是和和美美。商帅说你不愿意在这个当口铺张,言聿于是托我为你盘发。他心里处处记挂你,一分福气都不想少给你。”

    星沈敛眸,神色温柔,“我知道。”

    一切都装扮好,若姝问她要用哪支簪子,星沈从柜中取出两支递给她,若姝接过,只看了一眼便替她簪上。

    “好了,站起来看看。”

    星沈起身轻提裙摆,甚至配合地转了个圈,弯眸灿笑回视。若姝一眼扫去,没防住失了心神。

    美人艳极,反生冷意,仿佛一箭钉穿滂沱雨幕裹着风擦过你颊边,恍惚的雾影驱得七零八落,只余一抹雪白尾羽铮铮,不可一世的夺目,但你若敢攀扯,那铁铸的箭镞又泛着泠泠弧光。

    星沈便有这样一副秾丽明艳的面皮,眉眼漆黑的浸过冽泉泉底水一般,肌肤雪白,若非唇色深些瞧上去便很失气血,今日点了胭脂,那抹朱色浓的实在撷尽了百花之艳。美的不似凡尘中人,要么成仙,要么幻妖,眼前这位灿灿笑着,眸底眼尾饱蘸鲜活的情意,挂着红尘,便是湖泽大川倾尽灵秀呕心沥血喂养的宠儿。

    她定了定神,慨叹道,“流风回雪,耀若春华,美人如斯,一眼万年。”

    “好个一眼万年,当真是贴切无比。”

    星沈回眸去看,周稷宁从门后走出来,双手环胸,面上尽是调侃笑意,星沈又惊又喜,几步走到人跟前抬手抱上去。

    “将军,好久不见。”

    “这话该我来说才是,”周稷宁拉着星沈坐下,伸手去抚她的鬓发,“西南一别,险成诀别,稚实,你受苦了。”

    星沈只是笑,拉着杜若姝为她们介绍,“杜若姝,小字识书,许清汝先生的学生,从前翰林院的女官,如今是西北育学司的司长。”

    “这位是西南神策军的将军,周稷宁,小字安翊。”

    周稷宁同杜若姝对视,都从对方眸中看出欣赏之意,周稷宁接过若姝递来的茶,小声道了句谢,目光重新落回今日的新娘子身上。

    “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盘发。”

    “看不习惯吗?”

    “倒也不是,”周稷宁抿了口茶水,轻声道,“只是我没料到你们的婚事这样匆忙,但细细一想,又替你们觉得不容易,尘埃落定也好。”

    星沈眼眸温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笑道,“好啦,大喜的日子,都这样伤感做什么,我不是好好的,往后的日子,咱们还要并肩往前呢。”

    “时辰差不多了,出门去吧。”

    星沈要起身,却被周稷宁伸手按住,她垂下目光去看,对上周稷宁的眼睛,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将军,你今日来,不是为了贺新婚。”

    周稷宁并不否认,从腰间取出巴掌大的物件塞到星沈掌心,星沈盯着那东西出神,玄铁铸的令牌,沾了前人的体温,躺在手心里暖烘烘的。

    “稚实,一年已过,明则根基初定,白川野心昭昭,诸邻国各怀鬼胎,四境守军到了该表态的时候了。”

    周稷宁站起来直面星沈,她裹着星沈的手将虎符握紧,“这便是神策军的态度。父亲说,你为万民死过,他信你的道。普天之下,能调动神策军的,除了我周家人,就只有这一块虎符,现在它属于你,唐星沈。”

    星沈并没有用力,可那刚硬的棱角抵在肉上,让她无法忽视,她深深地回视周稷宁,眼神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平静。风暴潜藏于海底最深,狂浪骤起,暗流涡旋里亮着刀刃,海面所见峥嵘,不及冰山一角。

    “星沈定不负所托。”

    申时已至,暮色苍茫,天边远山相接一线洇开灰蓝色的弧光,越往前蔓延夜色越深重,像一方倒转的墨台,浓稠的汁液摇摇欲坠,月亮西悬,银晖倾洒,轻薄铺展如纱衣,星迹本来寥落,却在她踏出门的刹那间,明光漫天。

    百盏孔明灯扶摇而上,荧火暖光游出她的眼底,遥遥远去,参差错落,灯密如棋布,人间璀璨烟火能令死寂深海为之哗然,绚烂的像一场盛大而永恒的美梦。

    星沈的目光很安静,直到明光升起,游鱼入海,爱人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她的目光永恒而执着地停留,一点一点描摹过那双深植骨血的眉眼,纷杂浓烈的情绪堵得她不得不张口去调整呼吸,心口的跳动伴着隐秘的痛。

    她看着他漆黑透亮的瞳孔,看他微红的眼眶,看他潮湿的眸,看他一步一步走近她,向她伸出手。

    走了好久,从第一次见到这个人,走到今天,他们都走了好久。

    星沈眼中只容得下面前的青年,她毫不犹豫地回握他的手,许月落便笑起来,眸中闪着细碎柔亮的光,他伸手从背后取出木棉编织的花环,郑重而珍惜的为她戴上。

    星沈看着他,从袖中取出黛蓝锦布的香囊,细细替他系在腰间,继而又同他执手,“兰之猗猗,扬扬其香,采而佩之,奕奕清芳。阿落是君子,如玉之姿,佩兰定情,最好。”

    “你说最好便是最好。”

    他们被众人簇拥着往院中走去,商遣岚在那里摆了十桌酒,星沈在席间看见了许多熟人,挚友,同僚,还有家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杜若姝帮忙举着婚书,柳愿思欲开口,星沈喊住了他,“蓝田,今日之事,我还想请一些人见证。”

    许月落握着星沈的手一僵,去寻她的眼眸,却只看到了一片坦荡明亮的柔光。他心中一暖,顺着她的意思对众人道,“子女成婚,当告知父母亲友。我与阿沈虽然亲人皆故去,也不愿他们心中惦念,故而今日这第一杯酒,劳烦诸位同我移步共饮。”

    星沈来西北几日,尚未来过此处,此时直面望不到尽头的白练土包,立刻便觉得哀切入骨,她用力将手指挤进身边人的指缝,牢牢扣住他的手掌。

    这一次,我在。

    许月落回握星沈,眸光虽黯淡,但总归能看出一点心气,他撩袍跪下,星沈便跪在他身侧,许月落抬眼看向柳愿思,“蓝田,有劳了。”

    青年点头,音色从容清雅,一字一句,告慰逝者魂灵,鼓舞生者精神。

    “山高水阔,同证三生之诺;

    草木峻茂,祝祷十世之好。

    曾经沧海岂偶然,生死相许情几坚。

    伏愿挚友言聿,挚友稚实:

    琴韵同谱,夙定嘉盟;

    结青丝之杳杳,凤翥鸾翔。

    瞻日月之变幻,福禄攸归。“

    许月落将一捧酒洒在眼前,沉默半晌,终于还是扯出点笑意,“爹,娘,言一,我成婚了,和我最初就倾心的女子。她叫唐星沈,你们一直都知道的,爹很喜欢她,我知道最后娘一定也很喜欢她。往后,你们就不用对我放不下心了,我会好好跟我的妻子一起生活,将我承诺你们的事情都做到。”

    “爹,娘,儿媳来拜见你们。阿落不知道,我早就喊过母亲了,以后我会跟阿落好好生活,彼此支撑,彼此照顾。言一,我会替你守好你的小殿下,绝对不会再让他一个人了,你们放心吧。”

    许月落牵着星沈站起来,从顾劼手中接过第二杯酒,二人相视一笑,既是对身前亲友,也是对身后亲友,夫妻高举酒杯,“请。”

    “请。”

    喝完这杯酒,众人都笑闹着往前院走,许月落与唐星沈也随着人群走,被左右好友拉着喝酒,顾劼门神一般贴着许月落,凡是递到许月落面前的酒杯都被他不动神色地接了过去,也有一部分是冷脸恐吓抢过去的。

    许月落有点窝心,手上却没动作,任由兄弟挡酒,一个不够再拉俩来凑,连十七都喝的满脸通红。倒是没人来灌星沈,她站在周稷宁身侧任由众人笑闹,不知不觉间连身边换了个人都没发现。

    “卢教头。”

    星沈被喊得一愣,侧首去看,意外瞧见个熟悉的人。

    “裘嵘?”

    星沈喊得有点不确定,倒不是因为她不记得面前青年,而是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他。

    裘嵘眼中迸出光彩,“您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你于箭术极有天赋。你今日是跟着周将军来的?”

    裘嵘被夸的俊脸一红,伸手挠挠头,应道,“教头缪赞了,我的箭术比您的那根本就不够看,我现在在昭武卫给将军做副手,所以这次同她一起过来了。”

    星沈笑起来,“昭武卫可是将军亲卫,裘将军不可妄自菲薄。箭术从来都是厚积薄发,我修习了近十三年的箭术,你参军却不及三年,有这样的成就,已经很了不起。”

    裘嵘被那漂亮的一笑晃得有些默然,他眼神向下瞟了好一会,才下定决心似的从身后摸出一把短刃,刀身细窄修长,刀柄略短,女子使起来更省力。

    “这是…”

    青年抬眸看了眼唐星沈的神色,忽然放下心来,他心悦和崇拜的这个人,一直都是明亮温和的,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糟践别人的心意。

    “教头,您曾经点醒过我,让我明白身为男儿应该做什么,我心里一直很感念您。今日您大喜,我没什么别的东西,这一把短刃,希望您能收下,防身杀敌都用得着。”

    星沈接过那把匕首,回眸却同许月落对上眼神,她弯眸朝爱人笑了笑,神色自触到他的视线那刻起便是截然不同的温柔缱绻。

    星沈回眸重新看向面前的青年,裘嵘看着她,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什么,星沈也没有再多说,只是道,“多谢你的礼物。我娴熟射艺,略有几分心得,从前闲来无事也誊写了下来,稍后差人取给你。”

    “多谢教头。”裘嵘神色可见的激奋,又想起什么,支吾道,“教头,往后,我该如何称呼您?”

    星沈愣了下,“卢是我母姓,自然亦为我姓,稚实是我父亲为我题的小字,自你我初识,从未有过欺瞒,不必介怀。”

    “明白了,卢教头。”

    星沈笑笑,“裘将军,从军之路多艰险,你能走到今天每一步靠的都是自己,希望你日后亦能百战百胜。”

    裘嵘点头,默默站在原地看着姑娘穿过人群一步步走到那人的身边,他就好像一个光源,一面军旗,什么都不用做,就吸引着他求而不得的人心驰神往。

    她之于他,他之于她。

    不过她比他幸运一点儿,他看的出来,那个人对她的爱一点也不少。他垂眸长舒了口气,轻轻笑了笑,怎么着这一遭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裘嵘偏头要去喝酒,却猝然看见了周稷宁的眼神,他心一颤,顺着那道视线望过去,然后看见了那位朱袍玄冠,丰神如玉的新郎官。

    裘嵘瞪大眼睛愣了两秒,回神便撞上了周稷宁暗藏玄机的目光,他立刻做了个以手封嘴的动作,抢占活命的先机。

    周稷宁笑了下,偏眸不再看他。裘嵘方才吐出去的那口气又不上不下哽在了胸口,他小灌了半口酒,心中叹息,情之一字,何解啊。

    这边星沈一路回到许月落身侧,从顾劼手中拦下不知什么人递给许月落的酒,稍微拔高了音量笑吟吟道,“我与言聿今日成亲,感怀诸位前来观礼,谨以此杯敬祝诸君平顺安宁。府中另有美酒无数,诸位尽可畅饮。”

    “只是,今日的新郎我可要带走了。”

    宾客们一愣,齐齐望向红裙胜霞的姑娘,少女的笑意如盛夏清晨的日光,逸散着淡淡的温馨香气,不浓烈,却能透过人的眼睛暖至心扉。

    少女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手腕翻转给众人看,另一只手却已经悄悄牵住了许月落,宾客们一齐笑起来,星沈也不犹豫,丢下碗便拉着人跑出了院落。许月落由着她的动作,跟着一路小跑,甚至还分出几分心思欣赏自家夫人的背影,绯色明媚,裙摆飘摇,当真是奔逸绝尘,天下无双。

    “嗯,怎么不跑了?”

    唐星沈停下来便见自己的新婚夫君正睁着一双晶亮亮的眼睛瞧自己,她低笑出声,扯着他的袖子低声软语,“累了。”

    许月落一听她的语气便知她要做什么,情愿配合道,“那夫人要如何?”

    “你背我回去吧。我们认识这么久,你还没背过我呢。”

    许月落没有二话,矮身蹲在星沈面前,“上来。”

    星沈将脸贴在他的背上,青年身形比从前单薄一些,养了一年多也没养回来,幸而底子不错,身体机能没出什么大问题。

    他就这样背着她慢慢走,星沈意料之中感到心安,那些从金陵一别后就沉积在心底的茫然无措,忧惧愧疚渐渐浮起来,然后跃出体外凝结成一个个透明无形的泡泡,星沈双手环抱许月落的肩膀,眼睛却认真盯着虚空,然后将它们一一戳破。

    待在许月落身边的每一刻,纵使面对的是死局,她好像也从来不会感到无力,这个人于她而言,是活水之源。

    “阿沈,到了。”

    星沈抬眸看了眼房门,伸手推开,许月落于是背着她坐到了床边,星沈挣扎着要动,许月落却握着她的手将她按坐回去。

    他转身端来了点心,用手捧着给星沈吃,等她咽下一块,又递了温热的水到她嘴边,星沈一瞬间觉得自己回到了最年幼的那段日子,母亲照顾自己也是这样无微不至。

    星沈用眼神拒绝了更多的食物,许月落将东西都放回去,又用清水洗了手才回到她身边,温柔地注视她,“阿沈,你知道我听不见了。”

    星沈心口一酸,伸手捧上爱人的脸,“小殿下,你这是刻意在招我心疼吗?”

    许月落没有反驳,漆黑的瞳孔仍是一瞬不瞬盯她,“所以,你如果有什么想说给我听的话,一定要看着我说。”

    星沈面色微滞,玩笑道,“殿下还会算命啊。”

    “只算你一个人的。”

    “那劳烦殿下帮我算算我是什么命。”少女双手撑着脸,皓齿明眸隐在烛火跃动的浓影中,眸底浮着一层影绰雾气,许月落深深看她,“阿沈的命,重不可言。”

    唐星沈眼睫抖了下,抓着许月落的手,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她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声音掺着哑,“阿落,以前有个人也说过我的命,他说我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许月落眉眼已生隐怒,他回握自己的妻子,静静等她把话说完。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吗?我确实是跟明则谈了交易,不过筹码除了一个人声鼎沸的金陵城,还有我。”

    唐星沈察觉到许月落握着自己的手有些失控,凑上去在他脸颊轻吻了一下,“别紧张,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许月落收敛气息,“你继续说。”

    “我当时忧心战局,更恐惧守城将士的结局,所以主动要求吞下了三日最,但是我手里有解药。”

    这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只有从唐星沈自己嘴里说出来,才不至于在将来更千钧一发的时刻成为对许月落的致命一击。所以再难,星沈仍旧选择开这个口。

    “你…”许月落眼前白蒙蒙的一片,心口燃起的火灼焦了他的神经,烧干了他的血,连他的血肉都炼作稠浓腥腐的蜡油,搭在爱人腰间的手忽然卸了力,相隔半寸虚虚环着,如同拢着满怀碎瓷。

    星沈拉着他的手落在自己肩膀,又顺着一路滑过胸口,腰腹,最后收拢在掌心,皮肉紧贴处灼热发烫,“阿落,我回来了,让那些事都过去吧,好不好?”

    过去?

    怎么过去?

    凭什么?

    不好,一点都不好!

    许月落痛极,亦恨极,可唐星沈终究是回到了他的身边,她嫁给了他,做了他的妻子,那他就要做好她的依靠。

    “阿沈,都过去了。”

    许月落偏头轻吻爱人的发丝,顺着她的脊背轻拍,像大人安抚受惊的幼童一般,“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以后我守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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