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血

    暗牢里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四人立即警觉起来。过了一会儿,几只小鬼便出现在门前,一边开着门锁一边看着他们。

    其中一鬼道:“将军有令,命我们几个请你们前往府中一叙,自你们到来,将军可恭候多时了。各位可是仙家,恕我们招待不周,怠慢了各位了,还请勿怪呀。”

    那鬼语气虽说客气,脸上却渗着一丝笑意,眼神狡黠,分明是在嘲笑挖苦。他说完这话,也再忍不住,顾不得装装样子,直接哈哈大笑出来。

    另一只鬼道:“瞧瞧你说的这话,惯会唬人的,仙界讲究规矩,你这样话里有话,可是失仪,他们该说我们鬼界不懂规矩了,哈哈哈。”

    两只小鬼闹在一起,其余的也跟着笑着起哄。

    阿契抬抬眼皮,扶了扶额,心上隐隐有股火气作怪,“我说你们几位死鬼,待在白无伤身边久了,说些话还得弯弯绕绕、暗损几句,净学会他那一套了,怎么不敢光明正大地说啊?怕我们一生气,摘了你们的死鬼头么?”

    那鬼一听也笑不出来了,争着踹开牢门,便涌了进来。最前头那只趾高气昂在他们面前一站,目光自上而下睨视,一副高傲的姿态。

    “不过是即将上路的死囚,如此跋扈!你以为将军召你们干什么,还不是叫你们前去送命啊!死到临头嘴还如此硬,是个有骨气的,只是不知道上了祭台,你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那鬼双手一伸,抓在阿契肩上,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鬼爪钳制双肩,让他悬在空中。

    “阿契!”

    花不杀走上前来,却在半道被其余小鬼拦住。她试图打退他们,却发现力气突然变得很小,连推开他们都办不到。

    花不杀道:“白无伤给我们下什么药了,为什么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你们打不过我们,就只会耍手段了么?鬼界原来已经如此卑鄙不堪。你们敢与仙界叫嚣,却原来连个光明正大的招数都使不出来,叫人不齿!”

    “瞎说什么,将军好心救了你们,用咒术将蛊虫杀死,才让你们苟活至今的,这几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还成我们的不是了?至于无力么,那不过是软筋散生效了罢,将军如此做,也只是不想献祭的时候多生事端,封住灵力,你们才能好好配合,怎就不齿了?你们仙界就多高明、多光明正大么?我还瞧不上呢!”

    “就是就是!”另一只鬼道:“他仙君的手也没多干净,你们也只不过是他的棋子,拼死卖命,却蒙在鼓里,不知道他是个多狡诈的人,你们才可笑!”

    那鬼迅速抓住花不杀的两只手腕,将她身子一转,两只手交叉背在身后,牢牢钳制住。

    “我不与你争,即刻便要死了,还争个什么东西?将军等着要你们呢,我们可不敢耽搁,即刻上路吧,你们可别想挣扎,到时候痛的可是你们自己!”

    那鬼偏了偏头,指向牢门,其余小鬼便会意,一拥而上,押着他们出了牢房,沿着廊道向白庭狱的大门走去。

    廊道隐在黑暗中,只有两侧牢房里的光火微微照亮了路面。越往外走,空气中的恶臭味道便也越重,廊道两侧少不了尸骸白骨随意撒在地上,大量蛆虫一团团围聚,踩在脚下也要爆裂成汁水。

    花不杀一阵犯呕,气味刺激着鼻腔,直逼得她想开口骂人,但也只能暂时屏住呼吸,不想多吸入一口。

    不时踢到一两根白骨,踩到几块软肉,阿契起初还厌弃得很,但踩得多了,也渐渐麻木下去。只是心里怨怪,他们也不知道收拾收拾,鬼果然都是不爱干净的!

    一只小鬼将大狱的正门打开,一片夜色便融了进来,与牢内相比,着实亮了许多。不是因为天时好白月高悬,只是远处天边十余颗星子银光闪耀,将全城都照亮许多。

    城主府于白庭狱几里之外,小鬼羁押着他们穿过长街,不多时便也到了府外。府内灯火通明,一座木塔高出大殿数丈,倒是惹眼。

    花不杀视线不自觉就被它引了上去,抬头只见那木塔顶上是约莫一丈的站台,几杆长旗插在其上,旗面画着奇怪的图案,倒像是排开的旗阵。

    小鬼将他们带入府内,白无伤正站在殿外的石阶上乜眼睨视着他们,一手摇着逸羽扇,神情悠闲。

    他们被押着带到白无伤面前,小鬼突然一踢他们小腿,让他们跪在地上。小鬼力大,他们一时挣脱不了,直气得满脸通红。

    花不杀道:“白无伤,你又想做什么?你那么有本事,还下什么药?你不是怕了吧,怕了就别出来丢人现眼。”

    白无伤脸色顿时冷肃下来,摇扇的手臂一顿,眸子也深了些许。

    “花不杀,你果然倔得很啊,每回到了要命的关头,你都还能如此嚣张跋扈,我着实佩服。也不知道是该说你不知天高地厚,还是死鸭子嘴硬,你看看清楚现在的形势好不好?你的命都在我的手中,你拿什么嚣张啊?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叫嚣?”

    商雪道:“呸,不要以为你抓了我们,便可以为所欲为,邪不胜正,你注定是败的一方,注定万劫不复!你等着吧,你今天要是敢动我们,他日必定十倍百倍地奉还给你!别说我们都还活着,就是死了,也要化成厉鬼索你的命!”

    商雪狠狠瞪着他,想到近日所受之苦,想到商决中了蛊毒被折磨的样子,想到暗牢里他身体虚弱的样子,他便一阵心疼。商雪难压怒火,他恨不得冲上去将他撕成碎片。

    白无伤嗤笑一声,勾了勾嘴角,一步一步慢慢走下石阶,来到他的面前。他弯下身子,一只手捏住他的下颌,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你也如此不将我放在眼里是么?死到临头,还妄想有人会来救你么?可是谁还能来救你啊,你的父君么?哈哈哈,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他此时正在西域王宫忙着结阵炼尸呢,哪有工夫赶来救你啊?

    说起你的父君,上回在芙安城我便透露过一句,道他与平山城案关系密切,只是你们却还不知道,他背着你们暗地里做的那些事。那我今天就来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吧,其实平山城灭城的帮凶,也有他的一份!”

    白无伤五指紧箍着他的下颌,将他的嘴部都掐得变形。商雪表情狰狞,眼睛的血丝似乎都要渗出血来。

    白无伤一脸笑意深沉,眼睛微弯,眼眸却愈加深邃起来,好像一个黑洞,要将他吞噬进去。

    他继续道:“山飞夜是从他手中取得通界令牌的,才破了仙凡交界处的结界,才能潜入凡界弄来活人。你以为他为什么要将通界令牌借给他呢?不过是想借他的手得到一些东西罢了,至于这东西——便是千具凡人死尸!

    哈哈哈哈,你们不知道他要此作甚吧?那死尸被他藏了起来,原是要炼化的。不仅如此,月霓城、芙安城,乃至蓝城,他都插了一手,从我和青无妖手中拿了些东西去。

    你以为我们为何要给他?因为他早先便和鬼君暗通,鬼君给他东西作为交换,他才肯通界令牌与山飞夜的。想知道交易的东西是什么么?哈哈,便是一千具月霓城的仙尸,一千具芙安城的妖尸,还有一千只蓝城的死魂!”

    白无伤的笑声听得骇人,商决和商雪的大脑突然间好生混沌,白无伤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在脑海里重复说着,将他们即刻都吓得傻了。

    商决拼了命地摇头,几乎是咆哮着冲白无伤怒吼:“不可能!不可能!白无伤,这一定又是你的奸计!你休要挑拨我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你休要诓骗我们!我不会信你的!这不可能!”

    白无伤兀自嘲笑一声,视线转向商决,“诓你?你说我说这些话就为了诓你么?你若不信,有命从我这离开的话,就去你西域王宫后面的假山看看,看看那假山下的地道里都藏着些什么。从你们记事起,你们父君便不许你们接近那处,可有此事?实话告诉你们吧,假山之下是个巨大的密室,那几千具尸体便藏在里面,你们的父君便是要在那里用秘术炼制尸体啊!”

    商决一下子愣在原地,双眼怔怔无神。王宫之内确有处假山,地下也确有条通道,小时候父君便道那是禁地,从不让他们靠近那片,却原来是因为里面藏着东西么?

    那地道自他们出生便有,数百年间一直是禁地所在,父君的秘密,除了尸体,还会有些什么?

    花不杀回忆当日情景,那日在西域王宫醒来之后,她跃上屋顶,无意瞧见一蓝衣女子鬼鬼祟祟避着什么人,进了宫中的假山后面,便消失了。她追了上去,瞧见假山下的密道,便走进去,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冲了出来。那假山之下果然藏着秘密么?果真如他所言,西域域君其实也是鬼君的帮凶么?

    “可笑你们自诩清高,却连自己父君做的那些事都不知道,一个个蒙在鼓里,却还敢理直气壮地诋毁我?你们的父君手下沾染的杀孽可不比我少,他早就是个罪人了,罪不容诛啊!哈哈哈!”

    白无伤用力一推商雪的脑袋,直接让他的脖子都要折断,他的身子迅速向后倒去,所幸在抓他的小鬼腿上一撞,才没有直接摔在地上。

    “白无伤!你怎么不去死啊!”

    商决双眼圆瞪,一个劲地向他冲去,可是身子被小鬼钳制住,他也没有力气反抗,纵使再恼恨、再不甘,也终究近不了身,伤不了他分毫。

    他说的话,一桩桩一件件都将他的理智摧毁,将他的心绞烂。他拼了命也要守护的人,在他眼中却那般不堪,他如何能够承受?

    “白无伤,你骗我!父君不会这么做的,一定是你耍的诡计,一定是你在骗我们!一定是你无计可施了,才编这些话诋毁父君的,你卑鄙无耻!你要做什么就冲我来啊,你要杀要剐我也毫无怨言,但我绝不许你说父君坏话,不许你污蔑他!”商决两眼通红,眼眸都要烧出火来,他像只猛兽一样咆哮,杀气四溢。

    白无伤在他身前蹲下,逸羽扇收拢挑起他的下颌,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怎么就不信呢?你都要死了,我还需要骗你么?不过想在你死前帮你弄个明白,你却不领情,着实是我自作多情了!”

    白无伤一抬扇子,将他脑袋推向一边,颇惋惜地长叹一口气,故作一副忧人之态,“你不肯信,我也无可奈何,就当他还是你们心中那个完美的父君吧。我一向不是个心狠之人,就不同你们扯那些话了,不污了他在你们心中的声名,算是对你们死前最后的仁慈,来世再为人,可要记着点我的好呀。”

    白无伤站了起来,走向花不杀,一只手一伸便抓住她的肩膀,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你又要做什么?放开姐姐!”阿契急得想冲上前,但被控制动弹不得。

    白无伤一脸莫名的笑意,看得花不杀心寒,他的眸子更加阴冷深邃,叫人生出惧意。

    他也不理她,只是手臂突然用力一提,让她的双脚离开地面,他再迅速击出一掌,花不杀的身子便直直向上飞去,飞向木塔之上。

    白无伤也紧随其后飞跃而上。

    “姐姐!”

    “大人!”

    他们眼见着她离开视线,却还来不及喊他住手,身子被制住,他们也根本没有办法阻止,只能提心吊胆,担心她的状况。

    花不杀在木塔顶端的台面上站了起来,白无伤却又一手抓住她的肩膀,将她往台面边缘一推。

    “看见那星子了么?看见那光阵了么?你不是一直担心你的冷山月么,她却是个命大的,蓝城一战叫她捡得一命,养伤几日,却又杀到我的白庭城来了。哈哈哈,不过你也不用高兴得太早,青无妖杀不死他们,我倒有办法。你可认得那天上的星子?”

    花不杀方才出了牢门便瞧见那星子,过了这会儿,它们却更加耀眼起来,银光熠熠,犹如十几个白月亮。

    在它们的下方,是一片散射的异光,好像有一道巨大的光阵布在那处,照得峡谷之内都如日出时亮堂。

    空中有风作怪,好像是突然之间吹起的,将城内的沙尘都吹向那处,一时间模糊了视线。

    “白无伤,山月是不是在那处?你要对她做什么?我警告你,你要是伤她毫发,我也要你鬼命!你听到没有!”

    花不杀在他手下剧烈挣扎,却被白无伤抓得死死的,挣脱不了。

    “大人稍安勿躁,天上那星子,名唤南庭十七星,乃是南方诸星阵之首。你可知道它们为何会在此处么?因为我早便料到蓝城之战未必能杀死他们,于是便用幻影术从南边将它的虚影挪了来,便是要用它们布下星罗鬼门阵,阻拦你的小丫头进城啊。我瞧着眼下这场景,阵法已经启动,他们应该也被困在阵法里了吧?”

    “大人可还记得上回我和你说的仙魔往事啊?当时仙君联合几界之主杀入魔界,便是用的这道阵法将魔君击溃了的。你可别看这魔君刚刚继位,便以为好对付,他手上有一条诛魂索,可诛仙鬼,可灭万物,可是天下至绝的法器。仙君也要顾忌的,于是他便想用星罗鬼门阵与之一较,便从南天移了这十七颗星子来。

    不过他移的可不是虚影,而是它本身。没错,便是用咒术将星子从南天移到魔界了,天下大概也只有他有如此力量了吧。

    你看那星星,此刻好生耀眼啊,虚影威力不及真身,但只要开了阵法,十个山飞夜也不够杀的,只怕再过一小会儿,你的小丫头便要被碾成碎末了吧?心疼了么?”

    花不杀整个身子都在发颤,气血上涌,“白无伤!!你怎敢如此!”

    花不杀攥紧拳头,一下子挥了过来,却因背对着他,又被他钳制,挥至半途便被白无伤的手掌抓了下来。花不杀便又一脚向他跺去,白无伤却也及时躲过了。

    “好歹毒的心肠!山月要是死在这里,我必定永生永世将你诛杀!今生杀不了,来生也要杀,直到将你诛得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花不杀用力向后一仰,整个脑袋便迅速向他头部砸去。白无伤一时不察,反应过来下巴已被她磕得渗血。她也没好到哪儿去,头皮被他牙齿一顶,直接裂了道半寸长的口子,鲜血直接沿着脸颊划下。

    “你疯了啊!!你不要命了啊!!”白无伤将她身子一拽,再踢一脚,让她摔在台面上。

    花不杀狠狠瞪着他,咬牙切齿,恨不得食他皮肉。

    阿契、商雪和商决也吓了一跳,又在小鬼手下挣扎起来,只是她尚远在塔顶,他们连挣脱都办不到,哪里又能帮得上她。

    “姐姐,你别逞强了!白无伤,你住手,你放过她冲我们来啊,你别伤她啊!”

    白无伤理也未理他们,一步步靠近花不杀,又将她提了起来,却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

    “你给我老实一些,敬酒不吃,你偏要惹我是吧,好啊,来啊,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啊!你以为还有谁能来救你吗?我动动指头的功夫你便要人头落地,你嚣张个屁啊!”

    花不杀又被他用力一推摔在台面上,所幸这塔不是石头做的,不然三番两次,怕也得伤筋动骨。

    “白无伤,你不得好死!”

    白面鬼呸了一声,召出逸羽扇,对着几杆长旗拂了拂手,那旗子突然翻腾起来,旗面上的图案也顿时流光闪烁。

    身旁空气骤冷,原是刮了阵风。

    “狠话都留着下辈子说吧,今天我便要将你杀了,你不是担心小丫头么?她注定逃不出那阵的,你就等着和她黄泉相见,下辈子再作伴吧!”

    白无伤一扇逸羽扇,每道旗面便都射出一道光来,聚在花不杀身上将她包裹,而后她的身子便慢慢腾空飘了起来。

    白无伤召出佩剑,飞到花不杀头顶,突然向下一刺,径直穿透她的腹部。

    一股血液即刻沿着剑身流了出来,花不杀却顾不上喊疼,只是眼睛直直瞪着白无伤。

    “你一定……不得……好死!”

    花不杀嘴角也流出血来,眼珠也红红的快要渗血,她一只手伸向白无伤的方向,狠狠攥成拳头,攥得骨节直响。

    “我不会……放过你的……就算做……鬼……也要……杀你……”

    血液随着每一个字音溢出口外,说一个字便呕一口血,然后沿着她的下颌,将她的脖颈都染成了鲜红。

    白无伤只可笑地扬了扬嘴角,微微眯眼,悠闲拂动扇子。

    “姐姐!”

    “大人!”

    阿契、商决和商雪再冷静不下来,疯了般挣扎起来,即使衣裳叫鬼爪划破了,小鬼却还是不肯放过他们。

    花不杀意识渐渐模糊,偏头看向峡谷那头。天上的星子又亮了些,地上的光阵也愈加耀眼。

    黄沙在那周围卷集,烈风也在那处吹袭,隐隐可见一大片黑色的鬼影自空中袭向那处,阴煞之气倒成龙卷汇入光中,阵法愈来愈强了。

    花不杀眼角的泪如刀片划在脸颊上,她只是担心冷山月。

    台面上光芒闪烁,却不知何时连成了一道阵法。那血液滴下之后,却在阵眼慢慢融合,却是要生成一颗珠子的样子。

    “别看了,还不知道谁先走一步呢,你的小丫头会陪你去的,黄泉路上也不至于寂寞。待放干了血,你也解脱了,我也完事了,两不相欠,下辈子的事下辈子再说,我还等着你来找我呢。”

    白无伤转身飞下木塔,落在殿外的石阶上。阴风阵阵,血腥气也散了开,白无伤嗅了嗅,心情自快,脸上漾起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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