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敲门声响起时，森鸥外正像模像样地翻着行医手册。
听到动静停下了动作，他一手摸向放在一旁的手术刀，警惕地看向门口。
见没有人开门，敲门声又有规律地响了三声。
森鸥外这次站了起来，向走廊走去。
“吱呀”一声门外过于明亮的光沿着缝隙跑了进来，那里站着一个陌生的少年。
少年穿了一身灰色的和服，唯一能显露肌肤的左手手腕都被白色绷带紧紧地裹着，仔细看有红色的液体缓慢往外渗透。
他发色偏黄，很柔软，衬得苍白的脸更令人无法忽视。
见门开了，黑色眼眸慢慢抬起看向森鸥外，嘴巴微微张开，稍稍向前半步，还未说话就晕了过去。
准确来说，晕倒在本来没想伸手接的森鸥外手里，因为不接就直接倒进了怀里。
感觉就像故意往前走了半步怕倒在地上。
森鸥外一手拎着晕倒的少年，有些惊讶地又如何掂量重物一般上下晃了晃。
这也太轻了。
拎起来像是一个幼童的体重。
要带进来吗？
森鸥外低头看了眼晕倒的少年，对方的心脏正好对在他手心的位置，甚至能感觉出微弱的跳动。
和服并不厚，在这样刚刚结束的冬天，称得上是单薄。
在横滨这样的穿着，大概率是老旧家族的小少爷，说不定有可能是被绑架后跑出来寻求帮助，不小心跑到了他这里。
如果对方醒了极有可能把自己当成救命恩人，甚至还会有大额的感谢金。
他可是一个缺钱的医生。
怎么可能会不心动。
想到这里，森鸥外甚至动作都轻了不少，将少年放在房间内的单人床上，检查了一遍他身上的衣物。
而后，可悲地发现，一分钱都没有。
电子设备也没有，更不要说是能证明身份的证件。
他好奇地拿起少年的左手。
因为过于的瘦，绑在手腕上的绷带都清晰地展现了他的骨头轮廓。
绷带也从内到外渗了三分之二的血。
见对方还没醒，森鸥外打开了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
和想象的受伤情况完全不同，或者说压根没有受伤，被缠绕着不见天日的小臂异常白皙。
他又看了眼绷带上的血，确实是从内到外渗出来的。
所以，血是怎么来的？
森鸥外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兴味，这次终于真心诚意站起来，拿了一支营养剂。
…………
加茂树是被饿晕的。
迷迷糊糊醒来后，他还是觉得有些饿。印象中他好像是敲响了一扇医生的门。
紧接着？
加茂树眨了眨眼睛。
头顶上是偏暗黄的天花板，空气中有消毒水的味道。
而他的左手也没有太多被血液包裹而变得粘腻的感觉，看起来被人换过了。
他侧过头，看向房间斜对面的桌子，那里有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坐着。
“你醒了？”
像是听到了动静，森鸥外转过身，走了过来。
加茂树也坐了起来，打量了一眼男人，又不太在意地垂眸，“你救了我？”
“是哦，你没有当时记忆了吗？”森鸥外很有医师品格的贴心回复，紫色的眼眸则是专注地审视着面前少年的每一个动作。
“好像有吧。”加茂树语气含糊，他也好像不太记得了，“忘记了。”
“这样啊。”森鸥外丝毫不信，点了点头，“你还记得你叫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我饿了。”
加茂树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森医生贴心的笑冻在脸上，“嗯？”
“您这里有吃的吗？”见森鸥外没有听到，加茂树也贴心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不吃东西，我会饿晕的。”
森鸥外：“……”
不吃东西，是个人都会饿晕吧。
这是有什么可强调的？
虽然这么说，森鸥外还是从柜子里面拿了两个面包递给加茂树。
还没有打探出来什么结果，再等等。
加茂树说了声“谢谢”，接过森鸥外递给自己的面包，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
森鸥外打量着加茂树的吃相。
虽然动作快到完全看不出这面包是怎么放进嘴里，但是姿势很优雅，像是受过长期的训练。
更不用说从一醒来后，少年那丝毫不加掩饰的京都口音。
被绑架到横滨的京都小少爷？
最近的地下情报也没有听到哪个黑手党成员突然做了这样一笔生意。
那道目光锐利地落在加茂树的身上，像是审视着他身体的每一处刻意暴露出的陷阱。
他不太在意，吃了两个面包才觉得有了饱腹感，这才看向森鸥外，“你姓什么？”
“鄙姓森。”虽然不知道少年想做什么，森鸥外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加茂树点点头，表示了解，说出自己的名字，“我叫森之树。”
森鸥外表情一僵，要说他们两个姓氏一样就莫名太巧合了。
想到刚刚对方问自己姓氏，他突然有个猜想，“你是在问了我的姓氏后，才想的名字？”
少年有些长的发丝贴在脸颊上，哪怕吃了东西，依旧还是苍白。
他点了点头，眼珠本就黑质更多，注视着别人时会让人下意识觉得阴恻恻的。
配上美丽的脸，更像是鬼怪小说的存在。
森鸥外第一次遇到这么反应奇特，或者说完全让人猜不出下一句会说出什么的少年。
“为什么要改成我的姓氏？”
“因为你救了我，不是你说的吗？”加茂树反问森鸥外，甚至有些不太理解对方刚刚还说救了他，下一秒就忘了。
因为自己救了他，所以他就要改成和自己一个姓来表达谢意。
嘛，听起来是个感恩的少年，逻辑也没什么问题。
等等，逻辑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吗？
森鸥外思路一顿，他的问题原本不是这个吧，怎么会就这么被绕进来了？
“名字先放到一边，少年。”森鸥外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饿晕了。”加茂树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一直在问他明显能看出来的问题，不太理解地看着森鸥外。
森鸥外，地下情报贩子兼地下医生，游刃于无数势力之间毫发无伤，第一次遇到这么让自己棘手的存在。
这种感觉，就像是人机对话。
所有的回答都很合理，又很不合理。
“你为什么会来横滨？”森鸥外故作耐心地微笑，声音却仿佛从咬着的牙中蹦出，“听口音你像是京都人。”
加茂树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和服，想了想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疑惑，“我有口音？”
他居然有口音吗？
森鸥外：“……”
“其实很多地方的口音都很明显，只是大家习惯了，所以会觉得自己说的才是标准日本语。”
语气软而微微上扬，偶尔用词还掺了几个现代都不会用的古语，这不是京都人，还会是大阪人？
还是第一次被说说话有口音，加茂树有些新奇，耐心地一句话解释。
毕竟从刚刚开始，这位森医生就表现出不太能听懂他说话的样子。
“因为被家里人讨厌了，所以就被抛弃了。从京都扔到了横滨。”
从小睡在杂物间，吃饭就吃两顿，和家里的叔父们关系不和。
这算是被讨厌了吧？
这次是解释了。
但是还是完全没有前因后果，找不到任何价值的答案。
森鸥外有些泄气，却见自己给少年换的绷带又开始被血浸湿。
“你为什么会一直流血？”
“你还是单身吧，收留我，我可以当你养子，就当我爸死了。”
两个人的声音再次同时响起。
少年爆炸般的提议在房间内仿佛有了回响，森鸥外眼眸微滞。
他没听错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