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

    生日宴结束后,秋意愈发沉浓。庄园外枫树叶已枯黄,随风而落,如同旧日恩情般无声凋零。林间的薄雾缠绕着地面,小径边的雕塑被雨水冲刷得斑驳。乌鸦落在钟楼顶端,用嘶哑的嗓音预告着不详的客人的抵达。

    门房通报,有一位客人想要拜访哈特菲尔德庄园——托马斯·西摩。

    艾什利夫人忧心忡忡,“殿下还是不要见他为好。可以给他写一封表示哀悼的信,也算是礼貌回应了。”

    “哀悼?他可一点儿都没有哀悼的意思。”伊丽莎白冷笑一声,“匆匆办完葬礼,就盯上我了。”

    “那就婉拒他吗?”

    “不。我要见他。”

    卧室里,香炉升起缕缕白烟。伊丽莎白端坐着,侍女为她挽起发丝,小心地将铅粉拍匀,又蘸上朱红描唇。她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像战士穿戴盔甲一样,慢慢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

    罗伯特说他想在比武大会上为她复仇,可她想在自己的领域里布下杀机。

    当托马斯·西摩推门进入会客厅时,一眼便看见布置精致的陈设:墙上挂着阿尔勒风格的织锦壁毯,软垫上铺着一条粉色丝绸,水晶果盘里盛着熟透的桃子,东方瓷瓶里插满了半开的玫瑰。空气中弥漫着茉莉与檀香交织的香气,如梦似幻。

    正当他浮想联翩时,门口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他转身看去,伊丽莎白公主已经出现在会客厅的门口。今天她粉嫩的脸颊像大人一样上了妆容,既有少女的青春,又有了一丝成熟女性的魅力。红色的衬裙伊丽莎白穿着白色缎面裙装,裙摆用金线绣着花纹,裁剪出婀娜腰肢。一头红发盘了起来,缀着细小的珍珠。她的颈间点缀着一颗红宝石吊坠,引诱人的目光往下,看到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

    当她走近时,可以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薰,令他心神荡漾。

    托马斯·西摩由衷夸赞,深深地鞠了一躬,“殿下的风姿,比记忆中更令人动容。”

    公主娇羞地低下头去,左手抚摸着一缕垂下的发丝,“很久没有见到您了,托马斯。”

    “是的。自从上次分别之后,我就一直在思念您。”

    “您一定是在打趣我,把我当小孩子逗弄呢。”

    “不不,上帝为我见证!从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就被您优雅的气质深深吸引。”他殷勤地称赞她的品味,说她的礼仪、她的谈吐、她的眸子比英格兰任何一个贵妇都更令他倾倒。

    公主抬起来了她美丽的面庞,杏仁色的眼睛欲说还休地看着他,“噢,您能这么说,真让我受宠若惊。”

    看到公主欲拒还迎的样子,托马斯·西摩更加激动,连他精心修剪的小胡子都在颤抖,“而现在上帝为我去除了所有障碍,再来心无旁骛地追求您。请允许我再来拜访您,在您的窗前读诗,为您摘下星星月亮,在您的床边守护您,不要噩梦惊扰您。”

    公主轻轻地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为难,“真的吗?您不是在哄骗我吧,我马上要去汉普敦宫居住一段时间呢。”

    托马斯·西摩顿时豪情万丈,拍着胸脯说道,“当然不是哄骗您!不管您在哪里,我都要完成自己的承诺!啊,如何证明呢?不如这样,圣诞节当晚,我一定把我的爱带到您面前。”

    公主拿出一把扇子,害羞地捂住了面庞,“可宫里的戒备是很森严的……”

    “为了您,我可以克服所有困难!翻墙也好,乔装也好,我不择手段也要办到!”

    公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您的心意,我明白了。”

    说完,她害羞地跑走了,到了门口,又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托马斯·西摩站在原地,只觉得空气中还残留着伊人的芬芳,一时醉了。直到管家礼貌地请他离去,他才恋恋不舍地转身朝外走去。

    “很快,我就会来到您的身边!”他默默地想着,那时他就是护国公、是公主的丈夫、是国王的舅舅,住在这如梦似幻的庄园里,所有人都恭敬地向他低头问好,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呢?

    ------

    秋去冬来,伊丽莎白也如约启程,前往汉普敦宫。冬季英格兰的天空常常被一层铅灰色的云层笼罩,树木已尽数褪去了叶片,裸露的枝桠在寒风中瑟缩,如同祈祷者的指节。

    汉普敦宫却早早张灯布彩,为即将到来的圣诞节做准备——厨房炖煮着肉桂与苹果的热酒,走廊中挂上了常青藤与红浆果编成的花环,纱窗后透出灯烛温柔的晕光,把整座沉寂的砖红色石宫染上了节庆的温暖。

    伊丽莎白被安顿在国王寝宫不远处的第三间房。那是一间向南的小厅,窗外能看见泰晤士河冬日缓缓流淌的水面,晨雾升腾,似梦似幻。她披着白貂披风走进寝室时,炉火已经将整个房间烤得暖烘烘的,顿时驱散了路途的寒意。

    她来不及过多停留,就前去探望弟弟爱德华国王。此刻,他正坐在自己的书房中,面前摊开的是关于苏格兰战况的卷宗。他的面容比去年更为清瘦,少年稚气未脱的脸上,却早早布上了成人般的忧虑。

    他抬起头来,看见伊丽莎白,一瞬间,那张小脸的线条仿佛软化了,“噢,莉兹,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爱德华,你在忙些什么?”

    “唉,别提了……对苏格兰的战争可以说是失败了,只是还没有人敢承认它。”

    “啊,那也就是说,苏格兰小女王玛丽·斯图亚特要撕毁与你的婚约,转头嫁给法国王太子了?”她语气柔和,却很快洞察出前因后果。

    “没错。言而无信的苏格兰人!”爱德华愤愤地嘟囔着。

    “的确很可惜,父王在世时让苏格兰签下婚约,就是希望你们的下一代能同时统治英格兰与苏格兰。”

    “他用武力得来的,终究还是被武力抹去了。”爱德华又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短暂而疲惫,“现在摄政会议天天为谁该负责而争吵,我都不愿意去听那些陈词滥调。”

    “护国公领兵打仗,他肯定成了摄政会议的靶子了。”伊丽莎白试探地说道。

    “也许他应该负最大的责任,可是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毕竟是我的舅舅……”爱德华叹了一口气,指尖轻敲着桃花心木书桌的边缘。

    “好了好了,也不要太烦恼。先度过这个圣诞节吧。”伊丽莎白笑着,拥抱了他一会儿。

    到了圣诞节那天,走廊里处处挂起了蜡烛,室内的炉火烧的正旺。

    伊丽莎白住披着披风站在窗前,望见对面屋顶积水结冰,虽然没有下雪,却寒气袭人,一直沁到了她的心里。

    “窗闩取掉了吗?”她低声问艾什利夫人。

    “如您吩咐,殿下。”

    “好。”她静静点头,转身前去参加庆典。

    今年的圣诞节,汉普顿宫的节庆气氛比往年更显简朴。爱德华国王坚持他的信仰,以身作则地推动新教改革,从节庆仪式到装饰用具,都一一简化。

    大厅里食物依然丰盛,银盘上呈着山珍海味,玻璃杯里盈满葡萄酒。但彩绘窗上原先描绘圣母抱婴的图案也已被更换为简朴的格纹玻璃,旧日那种神秘庄严的弥撒歌声荡然无存,也没有修士手持圣物在宴前吟唱福音的队列。

    玛丽公主身着一袭深色长裙,佩戴红石榴胸针,显得与这肃清简朴的宫廷格格不入。她站在宴会厅中央,凝视着那扇曾镶嵌圣母圣子像的玻璃窗良久,眉头紧皱,大声质问道:

    “为什么连圣母像都消失了?那是我们虔诚多年所敬拜的圣像,是祝福与救赎的象征!”

    一时间,厅内的交谈声如被寒风吹散,瞬间寂静无声。贵族们纷纷侧目,仆人也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只听火炉中的木柴在壁炉里轻响爆裂。空气中仿佛结了一层霜。

    爱德华站在主位上,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虽然年幼,却不容任何人挑战国王的威严。

    “公主!”他厉声说道,“英格兰已经改革很多年了,您还没有接受现实吗?这些‘圣像’不过是人为的偶像崇拜,是对真神的不敬!”

    玛丽的脸顿时涨红,眼眶涌起泪光,颤声反驳道:“即使在我们父亲的时代,也没有这么激进的做法!”

    她话音刚落,厅内便传来几声轻微的抽气声与衣裙摩擦的窸窣,不少保守派贵族面露惧色。

    爱德华眼神中燃起怒火,倔强地抬起下巴,他的声音虽仍带着稚气,却带着不可动摇的坚定:“我不是我的父亲。我是英格兰的国王,我的责任是引领子民走在圣道之上。”

    玛丽还要开口反驳,却在这时被一个柔和而平静的声音打断。

    “爱德华国王陛下,玛丽公主殿下。”伊丽莎白缓步上前,站在两人之间,巧妙地将火药味最浓的一瞬隔开,“我们各自心中都有完美节庆的模样,但今日这庆典,是为纪念救世主的降生,不论形式如何,只要心中仍存信仰与希望,就是值得的,不是吗?”

    她说得不偏不倚,目光在弟弟和姐姐之间流转,“况且,如今英格兰更需要一个宁静的圣诞节。请让这个夜晚,留给和平与团圆吧。”

    玛丽紧抿着唇,终于低下了头,泪水在睫毛边颤了几下,终究未落下。

    爱德华望着伊丽莎白,眼中浮现一丝感激。他轻咳了一声,重新整理面容,坐回主位,发表了贺词,又示意乐师奏起音乐。一段简约的路德派圣歌回荡在厅中,将这短暂的纷争压了下去。

    随后宴会开始,人们重新拾起杯盏,交谈声再次涌起。

    伊丽莎白低头啜了一口酒,悄然抬眸,宾客们或许会为刚刚的不快窃窃私语,可更大的事件还没到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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