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青春

    秋天,伊丽莎白迎来了自己的15岁生日。到了这个年龄,贵族女孩可以正式登上社交舞台,到宫廷中做侍女历练,而王室公主可以开始商议婚姻大事。

    清晨的阳光透过哈特菲尔德庄园大厅高悬的玻璃窗,洒在新刷的地砖上,仿佛为这个特别的日子镀上了一层淡金。墙上挂着玫瑰与薰衣草交织成的花环,鲜花的香气混合着炉火中橡木的微苦烟味,充盈整个厅堂。红色与银色的丝带自横梁垂下,在微微飘动中反射出暖光。长案上铺着镶金滚边的绣布,玻璃酒杯与亮银托盘已经就位。

    生日宴虽然规模不大,但气氛热烈,来宾都是与她相熟的亲朋好友。

    伊丽莎白脱去了少女时的亚麻头巾,戴上象征成年人的深色天鹅绒包边的法式山墙兜帽,头饰向上挑起的轮廓使她面部线条更显锐利。她身穿深红色织锦礼裙,腰间束带勾勒出优雅的曲线。长袖在肘下微收,露出精致的镂金袖扣。她缓步走入厅堂时,全场向她鞠躬鼓掌致贺。

    国王陛下的代表,佩吉男爵送上了礼物,一条在米兰定制的新裙子。

    他那双褐色的大眼睛里满是笑意,“祝殿下生日快乐。国王陛下还托我捎来口信,他最近实在是国事繁忙,抱歉不能与您一起庆祝生日,因此送上他的礼物。他还邀请您今年圣诞节时去汉普敦宫小住一段时间。”

    伊丽莎白非常高兴,“感谢您带来陛下的祝福,我很喜欢这条裙子。我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他了,很乐意去汉普敦宫住一会儿。他最近是不是在因为苏格兰而烦恼?战事怎么样?”

    “没错,苏格兰……”佩吉男爵叹息着,“自从法国人加入以后,战局就完全逆转了。护国公的军队连连吃败仗,传回伦敦的都是坏消息。”

    “真可惜。平齐科鲁战役大胜以后,一度感觉苏格兰人就要投降了。”

    “那或许是护国公夸大了他的成绩。国王陛下也非常苦恼,您下次见到他,或许可以好好陪伴宽慰他。”

    伊丽莎白点点头,看向下一位来宾。罗伯特已经迈入大厅,他今日穿着湖蓝色上衣,胸口与袖口绣着金色猎鹰图案,黑色长靴擦得锃亮。腰带上佩剑的金属护柄在光线中闪了闪,与他唇边的笑意一样张扬。他站在伊丽莎白面前,忽然有了几分成年男子的风姿。

    “生日快乐,殿下。您今天格外漂亮。”罗伯特华丽地鞠了一躬。

    “那是当然。”伊丽莎白在他面前并不谦虚,侧头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兜帽。

    “很好看。为了应景,我也特意穿上了新衣服。”

    她挑挑眉,“还不错吧,算你有些品味。不过……你的礼物呢?”

    罗伯特知道她嘴上不饶人,笑着拿出了礼盒,“手抄本,希望你喜欢。”

    伊丽莎白眼睛一亮,“你很明白我的喜好。”

    罗伯特顿了顿,声音低下来,“当然。看到你能回哈特菲尔德,我就安心了。”

    “我们稍后再聊。”

    ……

    来宾还有诺里斯夫人、塞西尔家的年轻人——笑声与舞蹈似乎将哈特菲尔德变成了一处遗世独立的避风港。礼物堆在伊丽莎白的脚边,有银制小镜、威尔士绣帕、法兰西墨水,还有一串据说是从意大利带来的念珠。

    最后一位是艾什利先生和夫人。

    他们看着伊丽莎白像个大人一样从容地接人待物,欣喜不已。

    “祝贺殿下。这是我们送上的一只珐琅首饰盒,希望您健康开心。”

    “噢,好先生,好夫人。这多亏了你们。”

    她又转向所有来宾,“女士们,绅士们,在座的都是我最亲密的朋友与家人,干杯!”

    “干杯!”

    大厅里气氛热络起来,宾客们开始大快朵颐。一曲法国小步舞即将开始,忽然一名侍女匆匆步入大厅,附在伊丽莎白耳边低语。她蹙起眉头,随即起身,对众人一礼,道:“请恕我暂离一会。”

    她步入会客厅,窗帘半掩着,炉火中传来噼啪的声响。橡木扶手椅摆在壁炉前,火光映出其嵌银扶手的暗纹。

    扶手椅前站着一个年轻女孩,简·格雷裹着一件蓝灰色斗篷,她的头发有些散乱,漂亮的鹅蛋脸上沾了灰尘,像是一路奔波后未曾整理。她那双大眼望着伊丽莎白,眼神复杂而惊惶,仿佛心中藏着即将爆裂的秘密。

    “简?你怎么了?”

    “殿下,我亲爱的表姐……”她哽咽着,泣不成声。

    “为简小姐倒一杯薄荷茶来。再为她洗一把脸。”伊丽莎白吩咐道,又轻声问简,“发生什么事了?”

    简·格雷喝了一点茶,稍稍镇定了一些,“凯瑟琳·帕尔王后……她死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壁炉的火舌舔过炭木,发出一声爆响。伊丽莎白站了起来,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眉心紧蹙,眼神定在简身上良久,像是在等待一个荒唐的玩笑被收回。

    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是……难产吗?”

    简·格雷也吓得站了起来,“是的,那天她亲眼看见西摩大人在跟一个女仆鬼混,就当即早产了。她生完孩子以后,高烧不退,说了很多咒骂西摩的可怕的话……没过两天,她就去世了。”

    “托马斯·西摩这么对待她?”

    “是的,他抱怨她没有带来地位,还说,这都是她欠他的……”

    “她临终前……说了什么?”

    简·格雷喃喃说道,“她很后悔,一时冲动嫁给了西摩。她还说,她对不起你……”

    “那个孩子呢?”

    “生下来很病弱,没能活下来……”

    伊丽莎白缓缓地坐了下来,半晌说不出话来。

    简·格雷欲言又止,最后怯生生地看向她,“殿下,有件事,我不知道是否该说。”

    伊丽莎白侧目看着她,“你说吧。”

    “我昨天走的时候,西摩大人还说,现在没有累赘了,要来追求您呢。”

    “噢,是吗?”伊丽莎白没有表情的脸上突然露出了讽刺的笑容,她左侧的嘴角微微扬起,眼神却格外的冷酷。

    简·格雷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公主,心里有些害怕,但又想到母亲萨福克公爵夫人的嘱咐,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我的意思是,我一直都对您忠心耿耿,这才第一时间来通报您。嗯……如果以后的宫廷宴会上,您能带我更多跟爱德华陛下说说话……”

    伊丽莎白转过头来,认真打量了她片刻。她半大不小的年纪,还不习惯利益的交换,说出虚情假意的话还难免有些矫饰,求人帮忙时也自觉心虚,此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了。

    伊丽莎白笑了笑,“我知道了。回去吧,简。代我向萨福克公爵夫人问好。”

    简·格雷点点头,告退了。

    伊丽莎白坐在壁炉前的椅子里,目光落在火焰之上,却仿佛望穿了时间。她远远地听到大厅里客人们的欢笑,不敢相信一个小时前她也沉浸在欢乐中。她轻轻拂过裙褶,那是一种无意识的动作,就像曾几次凯瑟琳王后为她整理衣角时那样。

    她与凯瑟琳·帕尔王后的最后一面,竟然是争吵。凯瑟琳曾经在橡树下为她梳头,曾经与她一起讨论文学与哲学,曾经在复杂的宫廷局势中保护她。这样一个聪明又温柔的女人居然死了,死在一个愚蠢又鲁莽的男人手里。

    罗伯特的脚步声出现在门廊。他推门进来,眉宇间带着关切。见她久久没有回来,他寻到会客厅里来了。见她孤坐火前,沉默得仿佛失去了颜色——他几乎不敢出声打扰,却最终还是唤了她:“莉兹,怎么了?”

    她还是低着头,将简·格雷刚刚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罗伯特静了片刻,声音带着沉痛:“她不该那样死的……我们都知道,她是一位博学温柔的女性……”

    “是的。”伊丽莎白的嗓音沙哑起来,“可如今,那些高贵的思绪、温柔的声音,都被一个贪婪男人的欲望撕得粉碎。”

    她终于转过脸,正视罗伯特,眼眶红了,“而我们最后一面是在争吵。我再也无法弥补了。”

    罗伯特一步上前,跪在她面前。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伊丽莎白,那个言语犀利、永远自持冷静的女孩,如今眼中盛满悔意与哀伤。

    他低声说,“你只是提前明白了人性中最黑暗的部分。帕尔王后不是完人,但她对你好过,记住这一点就已足够。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自责。”

    伊丽莎白咬住嘴唇,“比起伤心、自责,我更多地是愤怒。她死了,而那个男人还活得好好的。居然还想把我当做下一个目标。”

    罗伯特轻轻伸手,握住她颤抖的指尖,像是在传递他自己的坚定。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让那种人靠近你,永远不会。”

    她回握住他的手,“没事的,罗宾。我自己也绝不饶恕他。”

    罗伯特站起身来,又踱了两步,“我真是气不过……不行,我要给他一个教训!”

    “你想怎么做?”

    “圣诞节比武大会。我要拿长枪捅他一个窟窿。”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破了哀伤的氛围,“好吧,罗宾。我喜欢你这个想法。不过呢,他肯定是全副武装的,似乎有点难度。事实上,对付这种人,不用这么堂堂正正的。”

    “你想怎么办?”

    “嗯……”伊丽莎白转了转眼睛,“我们根本不用出手。像他这种蠢货,迟早会自寻死路的。等着瞧吧。”

新书推荐: 我的暗恋 专属童话[BTS] 穿成□□男主的炮灰前妻 当女尊皇帝穿到男尊世界后 绝不吃亏的女人 他们都在盼我离婚 云烟影里 兔子与苹果灯 [世界之外]狄拉克流星 哥谭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