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现在假设这个α......”

    初夏的清晨，带着寒气的雾气已被太阳的炙热驱散得了无踪影，教室里数学老师铿锵有力的声音伴随着头顶“呜呜呜”的风扇转动的声音，却扰不断学生们昏昏欲睡的心思。

    方舒为防止自己睡着，左手放在桌下时不时捏捏大腿，但仍然止不住上下眼皮想要合拢的趋势。

    “啪”方舒一下睁开眼皮，只见数学老师将黑板擦随手放在桌上，双手撑着讲桌“马上就要考试了，你们怎么还蔫儿哒哒的？”语气严厉中还带着疑问，学生们一听就知道是什么事儿，赶紧打起精神，心虚地低下头不和老师对视“某些同学双眼朦胧看着黑板，老师我也不知道你是在听课还是在听周公讲话。”有些好心的同学看同桌还没清醒，悄悄移动手肘捅捅对方，这个节骨眼可别撞上枪口。“离考试还有几天？咱们进度还差这么多，隔壁班已经讲到......你们还睡得着？”

    “叮叮叮叮”下课铃响起，教室里的学生就坐不住了，老师心中无奈合上教案“......好吧，下课。课代表来下办公室，把昨天批改好作业发给大家。”

    数学课是上午第三节课，上完就是有20分钟的大课间，李莹拉着方舒和路雨准备结伴去厕所，就见班主任眉梢带着喜色走进教室“徐意闻、冯静、方舒你们带着作文本跟我来。”眼光扫到有学生追逐打闹，眼神一变“不要在教室嬉戏打闹，注意安全。要跑去操场跑。”

    李莹带着疑问看向方舒，方舒摇摇头，转身回座位拿了作文本，和徐意闻、冯静一起跟着班主任离开教室。方舒他们年级在教学楼5楼，老师和班主任办公室在道路尽头一侧，方舒他们班级则在另一侧，恰好都邻近两侧通道。原本以为班主任是将她的们三人带到另一侧的办公室谁知直接带着三学生下楼。方舒三人无声交流，谁也不清楚到底干什么。

    待走进会议厅，发现初、高中3个年级各班的班主任都带了2-3个学生坐在台下，会议厅上方挂着一“欢迎某某某莅临”的横幅，台上还有工作人员整理桌布。班主任将各自的作文本收了上去，递给现场收集的工作人员。

    “不是说就简单的作文交流讨论嘛？怎么……怎么看着还挺正式” 方舒她们班主任也没想到还挺正式，以为就是个简单交流，忙向坐在身旁的有些交情的同事打听，边打听招手示意孩子们坐下。

    “谁知道呢？我一来也是吓一跳。不过……”

    “怎么？”

    “我说了你可别和他人说。”

    “我俩谁和谁，我又能和谁说去？”

    “刚听教导主任说了一句，说这次来的可不止有区里教育局的领导，说是还有市里的。”

    “？怎么？不是区里提前来摸底中考的？市里想提前招好苗子？”

    厂区附属中学因为财政都靠厂里支持，实力相当雄厚，就这几年每年都有上清华或北大的，跟别说上重点大学的人数，甚至近两年区中学都只能排在其后。其在市里名号是越来越盛，之前就出现市里同行下来以交流名义将好苗子找到自己学校的，所以班主任才会有此问。

    同事小心看了眼教导主任方向，摇了摇头“不像，刚我碰见副校长了，那高兴的样儿，绝对不是。”班主任还想问些什么，忽见校长进来赶紧坐正身子。

    三小孩坐在老师旁边，不知道其他两人，方舒由于是坐在最外面，隐隐约约听了些，但不真切。班长倒是邻着班主任坐着，可这小孩是一点反应都没，也不知道是真没听到还是假装没听到。

    其实整个会方舒都觉得很无聊，上辈子参加这样的会都参加够了，没想到重活一次又得这样，可又没办法拒绝只好全程呆坐着，看似人在会场，实际上心不知道飞去哪儿。

    “现在让我们有请XXX总结发言，大家欢迎。”方舒现在只想赶快结束，根本没听明白是谁讲话，随着大流鼓掌而已，无意识地扫向台上却和台上某位领导对视了，吓得她赶紧看向正在讲话的领导身上。“希望没有被发现。”方舒心里嘀咕道，又将视线移回刚才对视的领导身上。这次看清了这位模样，气质儒雅，年纪感觉比方爸小点，方舒总觉得这人似曾相识。努力回想是在哪儿见过时，又与他对视了，这人没任何表情，可盯着自己的眼睛却像是在对自己笑。

    方舒心里纳闷，但由于班主任坐在一旁，不敢表现出来“他刚才是真的在看我，这人我真的认识？”带着这个疑问回到教室，想了一上午都没想起见没见过就放弃了。

    “管他是谁，反正不会再见面。到了吃饭点，吃饭最大。”方舒也不纠结了，和小伙伴们往食堂跑去。

    谁知打脸打得飞快，等放学刚出校门口时方舒终于知道这人是谁。

    是的，方舒刚出校门口不仅见到这这位上午才见过的领导，也见到了王云惠。“妈，你怎么来了？”正和李莹她们说笑的方舒看见王云惠站在校门口，和小伙伴们说了一下，背着书包“哒哒哒”地跑近王云惠身边。王云惠和方义忠两夫妻自从方程方舒上学起，从没有接送过两个孩子，无论下雨还是天晴，看到王云惠来还很惊讶“我爸呢？你来是有什么事儿吗？”王云惠看着被昏黄路灯下映着的小圆脸，大大的眼睛盯着自己，自己却张不了口，怕一说话就忍不住抱着方舒哭。“您好，小朋友您叫方舒是吗？”方舒这时才发现王云惠斜后方站着1年轻人，没见过，白色衬衫搭配西装裤。方舒歪着头看着这人，再看看王云惠，见母亲只是一直盯着自己没有介绍的意思，便也没开口。“妈？家里出什么事儿了？”方程看见了俩人跑了过来。方舒看着方程“你不是还有节自习课嘛？你怎么在这儿？你逃课？”

    方程赶紧看看王云惠脸色“谁逃课？是老班让我走的，说是已经给我请假了。”说完轻轻敲了方舒脑袋“别乱说话啊。”敲完卖乖似的看着王云惠“妈，你咋来了？”王云惠却像是没发现似的，紧紧抱着两孩子。方舒觉得王云惠不对劲，越抱越紧，伸手回抱。方程则是像炸了毛的刺猬，很不适应，但没推开就只是僵住了，一个劲儿地说“妈？老妈？你咋啦？”

    “王女士，你看咱们要不先上车？”旁边的年轻人提醒道。

    见周边人越来越多，王云惠像是大梦初醒搬，牵着俩孩子向后走“……对，咱们该上车了。”“车？”方程瞪大眼睛“哪来的车？哎哟，桑塔纳。”不对，太不对了，方程站着方舒和王云惠面前，盯着年轻人道：“这是谁的车？”“方同学，不要担心。我没有恶意，只是有人让我接你们回家。”年轻人面带笑意地打开车门，邀请这母子三人上车。“走吧，家里来了客人，只是听说要放学了,便……好心让人家来接你们。”王云惠拉过方程方舒，坐进后座。待三人坐好，年轻人回到驾驶室开

    车往方家去。

    一路上，车里气氛很压抑，王云惠是一句话没说，脸看着前方不泄露丝毫情绪，但手却紧紧抓着俩孩子的手，一刻都没松开。

    车停在10米远的空坝子上，王云惠拉着孩子门向前走，气势昂扬，像是要上战场的战士，但却走得很慢，平常最多1分钟的距离方舒觉得走了好久。走到门前，王云惠蹲下身看着方舒“妈妈的乖女儿，你永远都是妈妈的女儿，别怕。”然后拉过方程

    “记住，方舒永远是你的妹妹，听到没？”

    方程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要说这些话，只是愣愣地看着母亲哀伤的神色，像是吓着了。方舒眼睛睁得大大的，想要看清王云惠的表情，可是家附近是没有路灯的，方舒只能借着楼上住户的灯光看，可是依旧模糊。方舒好像明白了什么，毕竟壳子里的灵魂活了30年，想要拉住王云惠的手，但无济于事。

    这时方舒只觉得王云惠力气大得惊人，“咔嚓”钥匙打开了门，方舒觉得屋里的光亮得惊人，亮得刺眼，等她完全适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在屋里了。方爸些许憔悴地坐在书桌旁，沙发上坐着两位男士，一位是之前见过的郑厂长，一位则是上午见过的那位领导，眼神含笑地看着方舒。

    是他。方舒心里想笑，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突然命运神奇。

    见谁也没开口，郑东悟打破僵局：“方舒、方程，你们好。还记得我吗？我是郑启行的爸爸。”见方舒方程看向自己，郑东悟继续道：“今天来呢，是有件事儿想要和你们说。嗯…..旁边这位叔叔呢，姓柏，你们叫他柏叔叔。”见俩孩子还是没啥反应，郑东悟咬了咬牙“柏叔叔从首都来来，他有个侄女儿14年前呢不小心被人抱走了，他们一直在找，现在……”

    “郑叔叔，这关我家什么事儿？”方程还傻乎乎地问道。

    “郑叔叔，您的意思是我就是这位柏叔叔家被抱走的侄女儿？”方舒开门见山问道。“怎么证明呢？”“呃，这个……”郑

    东悟也没想到方舒会这么直接，一下卡壳了。

    柏中礼面带微笑地想上前“方舒，我们……”

    方程这下真傻了，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却明白了刚在门外母亲的意思。上前忙将妹妹往身后拉“方舒一直在我们家，怎么可能是柏叔叔的侄女儿。”柏中礼只好止步，郑东悟回过神，从沙发一侧拿出一份证明“一开始柏叔叔也不信，来之前做了DNA鉴定，也正是这份证明……”

    柏中礼抬手打断郑东悟的话，只是蹲在俩孩子面前“方舒，你觉得我们熟悉吗？小叔我今天一见你就知道你是我的侄女儿，这是天然的血缘关系才有的感觉。你长得太像我们家人了，特别是这双眼睛，大而有神。”说着轻轻转过俩孩子的身子，一起照着沙发旁的镜子

    像，是真的像。方程想着。不是五官像，而是那神态。小时候方程听见村里有人嚼舌根说方舒不是爸的孩子，是二叔的孩子。方程觉得没什么，反正都是她妹妹，都是方家人。可是她和二叔就没有这么像，自己也是大眼睛，可就没有方舒和柏叔叔那样的黑，那样有神。方舒和柏叔叔看人的神态，是真的像。

    方舒自己也觉得不用看什么证明了，神态表情确实相似。

    “爸爸妈妈，你们不要我了吗？”方舒转头看着方义忠和王云惠。方义忠从方舒一进门就没敢抬头看她，现在听着这话如揪心般，挠着头一脸痛苦。王云惠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听到方叔的话立刻土崩瓦解，想上前抱住孩子，可又像是想起什么止住了脚步。

    “方舒，你爸爸妈妈一直等着你。你爸爸原想亲自来的，但是临时被其他事情缠住才让小叔来接你的。”柏中礼摸了摸方舒头上的小绒毛“家里还有哥哥和妹妹等着你，他们也想和你玩儿。家里收到你在江州的消息时，老太太吓得哟，一直念叨：’这孩子那时这么小，是谁带去江州的？又是怎么到的江州。’方舒最乖，不想回家安慰安慰奶奶吗？”方舒回头看向柏中礼，又看了看方义忠和王云惠，算是明白了：这是拿二叔做威胁呢。

    “如果我不想回呢？”

    “不回也没关系，只是家里人都想弄明白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暂时不回的话，就想说能否先抓住当初抱走你的人。”

    “马上期末考试了，能否考完再……”

    “老爷子和老太太从知道你消息开始，就想来亲自接你回家，好不容易劝住了，但一直挂心呢。下午通电话时，说是老爷子老太太这几天都睡得不太好，今早起来有些咳嗽了。”柏中礼站起身“小方舒不担心，课程什么的咱们回去一样可以学的。还能学更多。”

    方舒心里嗤笑，看不上还硬是要让人回去，有病。面上却不显“今晚都不行？”

    “小叔已经托人买了明早回首都的票。”

    “可是什么都还没收拾！”王云惠一听，连忙开口想阻止。“对呀，学校那边还没说呢。”方义忠也站起身说道。

    “不用担心，衣物什么的那边已经有人准备了。这次来得匆忙，东西太多拿不走的。另外学校那边我已经安排小林去处理了。”柏中礼坐回沙发向大家示意一旁从一开始就未出声的年轻人，笑眯眯地向方义忠夫妻解释。

    方义忠和王云惠没想到今晚都不能待，王云惠一下失去所有力气瘫坐在一旁止不住哭泣，方义忠倒还能撑住，揽着妻子满脸痛苦了。方程见状连忙跑过去抱着父母，恶狠狠地看着柏中礼和郑东悟。

    方舒见状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些“郑叔叔，能麻烦你出去下吗？有些话，我想和爸妈和柏叔叔说。”“哦哦哦，好。那我先去车里等。”郑东悟也被这安排愣住了，没想这么着急，话毕便出去了。

    “柏叔叔，我可以跟你回去。但是” 方舒回头看着方程他们：“我父母养育我这么久，我吃的穿的皆是他们所能提供的最好的。从小我想要什么他们从来没有犹豫过，这几年在我身上花费了不少心血。” 方舒直视柏中礼“你们准备怎么处理。”

    “哈哈哈哈哈”柏中礼就知道方舒这孩子不是一般的孩子，她的作文看似稚嫩，但已然有成熟的思想。“小方舒，小叔可真喜欢你。这个家里已经考虑了，准备了些小礼品希望能喜欢。”说完一旁的年轻人递过来一个信封，薄薄的。

    “要不你先看看？” 柏中礼逗乐似的递给方舒。方舒也没推迟，直接拿过信封倒手上，一张银行卡，一把钥匙。“卡里有现金50万元。房子是在区里东部新开发的小区。”方舒知道那个小区，临近区政府，位置不错。

    “不行，太少了，房子也请换成市里的。”方舒把卡和钥匙装回信封。“我走了之后，我爸妈不会再在这里谋生了。厂区很小，一点流言蜚语传得很快。他们离开后，以后生活也是问题。而且我哥要读市里最好的高中。” 柏中礼一愣，随即又是大笑。

    “如果不呢？”

    “门口就是公安局，想带走我容易，但绝对不是今天。”方舒一脸倔强。

    家里小辈从来没有像方舒这样的，柏中礼很是稀奇。想了想点头“听到没？按小方舒说得办。”

    方舒从书包里拿出纸笔“空口无凭，写个字据。” 这下柏中礼是真服了“你个小鬼哪里学来的？还立字据？”想说几句狠话，见方舒一脸倔强，心里一软“字据就别想了，会让你知道到底你小叔我实没实现你说的事情。”

    看着书桌旁方家三人，柏中礼起身“好了，半小时出发。”说完就和小林出了门。

    听着柏中礼脚步声渐远，方舒这时才终于放下心来扑到王云惠怀里：“妈、爸你们别伤心，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不要觉得愧疚，我已经很知足。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你们的女儿。”见俩人神色惊讶“没什么好惊讶的，村里闲言碎语很多，只是没想到我连方家人都不是。你们先拿着这笔钱，请好好生活。有机会我会和你们取得联系的。还有方程，以后家里

    就靠你了，不要老贪玩儿。”说着说着，泪水不受控制地流，擦都擦不干净。

    一时间屋内哭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