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掠过，林郁景放学回家时玄关的电子钟正跳成19：30。校服外套半搭在肩上，他习惯性地将书包往沙发上一丢，帆布包带磕在抱枕上发出闷响。

    “回来了？洗完手过来吃饭！番茄炒蛋在锅里焖着，当心烫着。”林母的声音从厨房方向传来，带着燃气灶熄火时“咔嗒”的尾音。林郁景穿过飘着洗衣液清香的客厅，看见母亲正解下绣着玉兰花的藏青色围裙，围裙兜里还露出半截没撕干净的土豆皮，灶台边的白色瓷碗里盛着刚蒸好的米饭，热气正顺着餐桌漫上来，在玻璃面上凝出一层薄薄的雾气。

    他伸手去拧水龙头时，温水冲过指尖的瞬间，厨房瓷砖上的脚步声近了，带着棉质拖鞋轻擦地面的窸窣。转身时正看见林母端着白瓷汤碗走来，碗沿凝着的油花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番茄的酸甜混着鸡蛋的焦香扑面而来，让他忽然注意到自己校服袖口还沾着上午做题时蹭到的黑墨。

    餐桌中央已经摆好三菜一汤，林母正用竹筷给砂锅里的豆腐翻个身，蒸汽氤氲中，她鬓角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手腕内侧还留着刚才切辣椒时的淡淡红痕。小林拉开椅子坐下的刹那，母亲恰好把热汤放在他面前，瓷勺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响，惊飞了停在纱窗上的一只白蛾。

    “今天过的怎么样？”母亲勺了一勺滑嫩的水蒸蛋放在他碗里，瓷勺与瓷碗相触时带着暖意，“冰箱里有我今天买的芒果，吃完饭后切给你。”窗外的晚风忽然掀起纱帘的边角，将晾在阳台的校服衣角吹得轻轻扬起。

    厨房的瓷砖上还留着林母刚才做饭时溅到的酱汁，随着碗筷相碰的声响，慢慢融进这顿寻常的家常菜里。

    瓷勺滑进空碗的轻响在餐桌上荡开时，林母已经端起堆着青瓷碗的托盘往厨房走，布鞋底擦过地板的窸窣里混着餐盘相碰的脆响。林郁景含着没咽下的最后一口肉就含糊就应着“知道啦”

    “肥皂盒记得换位置，别总放在洗手台边。”林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碗筷放进洗碗池的哗啦声，水龙头的水流突然变大，冲刷着瓷碗边缘的油迹。林郁景背着书包转身，看见母亲正对着瓷砖墙擦手，藏青色围裙上的玉兰花纹被厨房灯照得发亮，她腕内侧的辣椒红痕在水蒸汽里淡成浅粉。

    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书包里的课本随着步伐撞在后背，装着圆规的笔袋边角硌得肩胛骨发疼。

    回到房间，刷了会题，一天六个小时的睡眠，实在是太困了。

    打开抽屉摸到薄荷糖，糖纸在指缝间发出清脆的响，便听见母亲在楼下喊：“热水器温度调好了，别用冷水！”

    浴室的磨砂玻璃门一推开，暖黄色灯光裹着蒸腾的热气涌出来。林郁景扯下校服领口的橡皮筋，金属挂钩碰撞声在瓷砖墙间回荡。水温刚好是母亲常调的63度，花洒喷头的细流砸在肩上时。

    镜面上的雾气正慢慢洇开，水流冲过身体，把白天跑操时磨出的薄汗和课堂上的粉笔灰一并冲走。淋浴间的角落摆着母亲新换的肥皂盒，青瓷质地的小方盒规规矩矩嵌在凹格里，不再像上周那样歪在洗手台边缘。他忽然想起晚餐时母亲腕内侧的红痕，大概是切完辣椒后又调水温留下的，此刻那些细碎的灼痛，正随着浴室的热气慢慢散在夜色里。

    浴室的热气在瓷砖上凝着水珠，林郁景扯下架子上的毛巾，随便往头上按了按。粗棉纤维蹭得发梢打结，他不耐烦地拽了两下，湿漉漉的刘海便歪贴在额角，发尾滴下的水顺着后颈滑进睡衣，在脊背处洇出冰凉的痕迹。毛巾被随手搭在肩上。

    他半倒进被子里，枕套上散着洗衣机里带出的淡淡清香。枕边的手机突然“叮咚”震动，锁屏亮起时，蓝光映出他发梢滴水的模样——是周景予发过来的好友申请。

    划开屏幕的瞬间，好友申请框像颗投进奶茶的波霸，在视网膜上弹起涟漪。指尖按向“通过”的0.3秒里，输入法联想出十七岁操场递来的冰镇汽水，心跳跟着通知音效震得发烫。

    输入法键盘泛着幽蓝的光，他盯着对话框里闪烁的光标，指尖在“在吗”和“今天天气不错”之间反复游移。候选框里跳出的表情符号在屏幕上晃成模糊的光斑，最后所有字符都被长按删除，只剩下指尖悬在键盘上三秒，轻轻落下“晚上好”三个方正的黑体字。

    发送键在屏幕右下角发烫，像块含在嘴里化不开的水果硬糖。聊天框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反复亮起又熄灭，像极了那年校运会看台上，她转身时发梢闪过的阳光。手机壳边缘被捏出细微的汗渍，而对话框里的三个字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只停在春枝上的蝴蝶，翅膀还沾着未说出口的整个夏天的蝉鸣。

    林郁景不是没有尝试加过周景予的微信，只不过那个时候脑子一热，打着对方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小心思，把“我喜欢你”放在好友申请里了。对方没同意…如果周景予知道的话，林郁景想逃出地球了。

    手机屏幕在掌心跳了第三下时，林郁景立刻划开锁屏，对话框里躺着只像素小老鼠，圆眼睛瞪得像两颗白芝麻，爪子悬在半空。

    他盯着“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条反复消失又出现，像被风揉碎的樱花瓣。直到那个方方的表情包跳出来，蓝白色的小老鼠在对话框里茫然转头，耳朵尖还带着没画完的锯齿边——大概是他从哪个古早表情包库里翻出来的，和他永远整齐的校服领口一样，笨拙得可爱。

    指尖在键盘上悬了三秒，最终只回了个嗯。窗外的树被风晃得簌簌响，手机屏幕熄灭映出自己翘起的唇角——原来等待时的每声心跳，都会在看见那个小老鼠的瞬间，变成草稿本边缘画满的小圆圈，轻轻漾开在十几岁的夜里。

    周景予微信用的跟游戏用的id一样。

    他们笨拙的聊着天，没有了初见时的嚣张，只剩下了羞涩。

    Orange：你打算什么时候睡？

    限定勿扰：12点，你呢？

    Orange：一样吧

    限定勿扰：嗯

    Orange：嗯

    双方都在键盘上删删减减，想写出完美的回复，他们想要彻夜长谈，耐不住心底的羞涩。17岁是无法说下的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