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男妃

    “这孩子嫁给太子也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娘子莫要担忧。”林勇安抚着林夫人。

    “唉,”林夫人叹了口气,“谁叫你和那皇帝打赌的……”

    林虞听着林夫人和林勇的对话,暗自惊诧,刚出生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被许配给他人。

    “这许配给太子,就相当于把咱家儿子送给了他们……”林夫人低落,手指在被褥上打转。

    林勇假装生气:“怎能这样说呢?儿子只是嫁人了又不是不回来,还早的事儿,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林夫人道:“你根本没把儿子放在心上……到时候你就舍不得了。”

    林虞感到喘不上气,张开嘴巴,呜咽几声,便不可自制地放声哭起来。

    林夫人抱着林虞摇摇晃晃,喃喃道:“虞儿啊,你也舍不得娘吧。”

    ……

    春去秋来,林虞已长到了七岁。

    “哎哟,少爷,你跑慢点啊,老奴跟不上了啊。”

    林府,身着紫衣的小男孩笑呵呵地撒开脚丫子奔跑,伸着双手去捉前方仓皇逃难的旺财。白嫩的脸上溢出快乐,眼睛里闪着小星星。

    林虞的身后跟着棕衣奶娘,眼角有了皱纹,约莫四十岁。

    “我不,哼,就不。哈哈哈哈哈哈……”沿着林府的走廊,林虞跟着旺财跑到了一处池子。

    “旺财,你别跑啊,我不会再拔你狗毛了!”林虞蹬着小短腿欢快地追逐。

    可马上,林虞就停下了脚步。

    “咦,狗呢?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却见得旺财钻入水池旁的假山下的狗洞,待到林虞趴下身去查看时,连狗影都没见着。

    林虞忿忿地蹬了蹬脚,小脚踩得草坪上的小草折断了腰:“旺财,你等着,下次找到你,我要让你好看!”

    “哎哟,少爷,别摔着啊……老奴总算追上您了……”

    奶娘上气不接下气地跟上林虞:“要是像上次那样摔了,老爷又得责罚老奴,老奴受不起啊。”

    奶娘绿萝的脸颊上,几滴晶莹的汗水砸在草坪中,没入泥土,瞬间没了影儿。林虞看着绿萝笨拙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次不会了奶娘,我没有摔跤。”林虞肉嘟嘟的脸上泛着朗润的笑容,如三月的春风一般能够抚平人心中的涟漪。

    绿萝揉揉林虞的小脑袋:“你这孩子,别天天都想着玩儿啊,想想学习。过不久老爷就要检查你功课了。”

    “什么?我爹他啥时候回来?”林虞的神情立刻从吊儿郎当变得诚惶诚恐。

    “就在昨日,少爷你不会不知道吧?”绿萝的脸色也变了,“要是让老爷知道最近几日你一字未学,老奴的小命可就不保咯。”

    “少爷,你不会真的一个字都没学吧?至少要学点啊。”绿萝继续发问,恳求道。

    林虞感到头皮一阵发麻,脑仁儿生生地发痛:“呃……学还是学了点儿的,至于学的怎样嘛……嘿嘿,忘记的差不多啦。”

    说完,还调皮地吐出小舌头:“我还小,爹爹不会打我的。”

    “可是老奴要挨揍啊……”绿萝哀嚎道。

    “这可不关我的事。”林虞迈着小步子正要回屋,心中有些许焦急地要温习一下功课。一声“汪”又将林虞从焦虑拉了回来。

    旺财摇着尾巴再林虞身后,嘴巴吊着长长的鲜红的舌头,好像在微笑。

    “嘿嘿嘿嘿,”林虞邪恶地笑道,“旺财原来你在这里呀,嘿嘿嘿,我给你准备了丰盛的大餐哦,嘿嘿嘿……”

    旺财的尾巴马上耷拉下来,夹在两条后腿之间,后退几步。

    因为,上次林虞给旺财吃的是泥巴做的骨头,有惊无险的是旺财狗腿跑得快,林虞没追上,没让他得逞。

    “哼,想跑?门儿都没有。”林虞闭上眼睛朝离自己几步之遥的旺财扑了过去,幻想着可以一举将旺财捕获。

    “哎哟,少爷,您小心点儿啊!”绿萝惊呼道。

    可来不及了,旺财的速度快到能看见残影,一闪就没影了。

    下一秒,绿萝更是惊恐:“太子殿下……”

    林虞猛然睁开了眼,想刹车已然刹不住,脸盘子首先碰到昂贵的真丝面料,鼻子闻到古朴的木制香料味,眼前白光一闪瞬间又落入黑暗。林虞毫无悬念地落入了面前之人的怀抱。

    七年间林虞无数次听见太子的名字,今日却是第一次见。

    绿萝立马跪下,声音都在发抖,以头抢地:“太子殿下,少爷不懂事,行事莽撞,不慎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海涵。”

    林虞没有理会绿萝,只是定定地看着林虞。

    “柳裕……?”薄唇微启,叶凌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林虞心头一震。

    “叶景瑜?”

    故人重逢,唯有泪千行。

    十一年之后。

    锣鼓震天,京城洋溢着喜气洋洋,一派红红火火的景象。

    “今天好热闹啊。”街道两旁的路人被一群穿着红衣的侍卫隔开,让开了一条路,一个路人说道。

    另一个人道:“能不热闹嘛,今天太子爷成亲呢。听说新娘是给他冲喜的。”

    “此话怎讲?”

    “哎呀,这太子一出生啊,三魂六魄缺一魄,要得有个八字相合之人来冲喜。”那人回答。

    “原来是这样……唉,这太子也是个命苦的孩子……”

    话刚说到一半,就被人堵住了嘴:“这话可不行说,被人举报了可是会杀头的……”

    轿中之人双手叠放,忐忑地揉皱了婚服。

    洞房,新婚之夜。

    林虞在床上呆坐了良久,门外传来咳嗽声。叶凌身体一向不好,随着年龄的增长,病情也逐渐恶化。

    房门“嘎吱”被人打开。从盖头下看去,新郎跨过门槛走来。

    一双鲜红的靴子立在林虞面前,靴子上用金丝线绣了蟒蛇,透着喜庆。

    随后,一双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伸出,盖头掀起,叶凌一身红衣,似赤练,亭亭立在林虞面前。嘴角噙着笑:“娘子,我来娶你。”

    是夜,洞房内红浪翻滚,二人厮磨,缠绵悱恻,不知东方之既白。

    日上三竿,林虞起身,身侧之人还在睡梦之中,平日盛着爱意的双眼此时安静地闭着,长长的睫毛被阳光斜照,在脸上打出一道阴影。

    林虞笑着在叶凌的脸上吹了口气,一点点靠近,用手指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一道虚无的曲线。

    叶凌含笑睁开了眼。

    “你醒啦?”

    见叶凌醒来,林虞轻笑:“贪睡的小懒猪。”

    叶凌带着几分睡意,欺身把林虞压在身下,低低地笑了:“夫人,再陪为夫睡会儿。”

    林虞哂笑:“我睡不着了,你想睡自己睡吧。不陪你了。”说着便将叶凌推开,想要起床。

    刚要起身,却被叶凌按了下去。叶凌掩嘴咳嗽机身,身上带着一股药味儿,将林虞揽入怀中。

    “终于在一起了。”

    林虞靠在叶凌怀中:“我都想起来了。”

    叶凌挑眉:“想起什么了?”眼中有几分期待,揽着林虞的手也紧了几分。

    林虞点点叶凌的鼻尖:“叶大少爷,小时候还害怕打雷呢。”

    “原来你都想起来了。”

    叶凌眸光深沉地看着林虞。

    林虞道:“是啊,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叶凌过于激动,猛然咳嗽起来。林虞连忙拍拍叶凌的背,嘴上嫌弃道:“真是个病秧子。”眼神中却满怀关切。

    叶凌将手心摊开,红色的液体映入眼帘。他干笑了几声,对林虞道:“看来男妃冲喜是假的。”

    林虞听罢,笑了笑:“古代冲喜都是封建迷信,难不成你还真信了?”

    “如果冲喜的那个人是你,我愿意相信。”叶凌定定地道。

    怀中之人愣了一下,抬头,灿然一笑:“可是没用啊,你难道要看着我变成寡夫孤独终老吗?”

    “你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你都死了,我活着有什么用?”

    叶凌沉默半晌,开口,声音有几分酸涩:“你替我好好地活下去。”

    林虞的灵魂震颤,看了眼叶凌,刚好对上他澄澈的眼睛,清澈如一汪清水,眼里只有叶凌的身影。

    时值深秋,一阵清风裹挟着几片枯叶落入林虞和叶凌的房间。落在一尘不染的木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叶凌指了指地上的枯叶,笑道:“你说这跟我像不像?”

    林虞的食指放在叶凌的唇上:“不像,一点都不像。你赶紧把这话收回去。”

    “柳裕,活下去,这个江山都是你的。皇帝老儿活不长了,我努努力,要是能比他长,就能当上皇帝,我死后,就将皇位传于你。”叶凌深深地看着林虞,他的眉眼,他的神态,目光将林虞脸上的每一处都细细抚摸了一遍,好像要把这张他念了三世的脸刻入脑中,死了也不忘记。

    林虞笑道:“说出此话,被那短命皇帝听去,也不怕太子之位不保。”

    “这有何妨?”叶凌细细密密地在林虞脸上啄着,“我已为你准备好家宅千厦,良田万亩,保你之后衣食无忧。”

    林虞道:“我说的可不是这个。”说完,转过身去,不想理会叶凌。

    “夫人,别生我的气,你活下去就相当于我活下去了,为夫时日无多,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叶凌边说着边看林虞的背影。林虞瘦,很瘦,瘦到他的腰叶凌一只手就能环过来,瘦到他的足腕叶凌一只手就能握住,“我倒是害怕,我不在了你没人照顾。”

    林虞故作恶狠嗯道:“怎的说这晦气话?你死了还不让我活?”转而语气变缓,“其实……这也不是不行,我们二人,倒可以做一对阴间鸳鸯,永远不去投胎,直到魂灯燃尽。”

    叶凌一只手支起身子,扶住林虞的肩道:“不行,这样你会魂飞魄散的。”

    林虞挑眉,倾身,凑近叶凌:“我更担心你,我离不开你啊,夫君。”

    叶凌眸光微动,有什么东西在眼眶里闪了一下:“你可以找别人……会有人比我好的……”

    “这怎么可能?你疯了?我只要你,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生生世世都只要你!你怎么可以让我去找别人?难道你对我来说不重要吗?”林虞死死盯着叶凌的眼睛,好像要从中看出什么。

    叶凌说话之间已穿戴整齐,为林虞理了理杂乱的发丝:“重要的……只是我不希望你在我这里耽误这么久,甚至蹉跎一生。”

    “我愿意,因为你值得,”林虞又重复了一遍,“你值得我为你付出一生。”

    叶凌咳嗽得更厉害了:“好……”

    过了几日。

    叶凌和林虞披麻戴孝,跪在老皇帝的灵堂前。他牵起林虞的手:“这下整个江山都是你的了。”

    就算林虞替嫁冲洗,也没有解决叶凌的病。其实他不知道,叶凌三魂六魄缺了一魄,是为了复活林虞。

    对,叶景瑜为了复活柳裕,自愿与阎王做了交易,献出一魄。

    柳裕不知道。

    柳裕也不知道,叶凌是夺嫡当上的太子。

    这些都是在叶景瑜死后,柳裕从叶景瑜死后的遗书上看到的。

    在皇帝驾崩两个月之后,叶景瑜也驾崩了。他写了两封遗书,一封是悄悄塞给柳裕的,另一封是传位给柳裕的遗诏。

    遗诏一下达,朝臣皆是一惊。怎么可以把皇位传给外戚?

    民间的话本里,市场流传着这位冲喜男妃与皇帝的故事。有人说,这位男妃乃狐妖所化,迷惑了帝王心智,用美□□走江山。

    还有一种流传更广的传说,就是叶凌和林虞,其实在上一世,上上一世,就已经是令人羡慕的爱侣,这不过是第三世。

    柳裕合上话本,揉了揉眉头。

    他就知道,这么多假的里面总会混进一个真的。

    编这本话本的人是谁,怎么如此准确?

    放下话本,柳裕绝望地往案上看了一眼,奏折堆积成山,看得柳裕眼花缭乱,还没到三十岁便要得老花眼。

    “叶景瑜,哼,这就是你给我留下的烂摊子,”柳裕一边骂一边忿忿地批着奏折,“把那广厦良田许我不行吗?这皇帝我可是一天都当不下去了。每天上朝他们那些大臣不是吵架就是吵架,严重的时候连我都要被骂,这皇帝还怎么当啊。”

    自言自语之际,一只蝴蝶飘然飞入御书房,刚好落在柳裕手上。蝴蝶靛蓝,是和叶景瑜平日最爱穿的衣服一样的颜色。

    柳裕试探性地扇了扇,没有把蝴蝶扇走。蝴蝶静静地落在柳裕的指关节上,微微扇动翅膀。幅度很小,卷起一阵小小的风。

    “是你吗?叶景瑜?”柳裕笑了起来。

    倏地,蝴蝶飞走了。柳裕愣神看着飞走的蝴蝶,手无意间碰到叶景瑜给柳裕的遗书。这封遗书柳裕一直没敢打开。

    也许,打开它,还要一段时间。

    这几天,柳裕总觉得叶景瑜就在身旁,从未离开。批奏折时,他觉得叶景瑜就静静地站在他身后,默默无闻地传递给他解决方案;睡觉时,总觉得叶景瑜就从背后环住他,抱着他入睡;就连做梦,柳裕也时常梦见叶景瑜。

    梦见第一个世界里,被柳裕亲手杀死的主角叶景瑜。

    梦见第二世时,和柳裕共同面对死亡的叶景瑜。

    梦见第三世……梦见这一世,病入膏肓的病弱太子叶景瑜。

    柳裕打了个哆嗦,叶景瑜会不会还活着,只是换了一种形态陪他?

    蝴蝶飞入花丛,消失不见。柳裕也不去追,只是让蝴蝶的样子印在脑海里。

    柳裕拿起那封遗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撕开封条,叶景瑜亲笔写的字字句句徐徐展开。

    叶景瑜对柳裕说,有的事情不告诉柳裕,觉得心中有愧,不能一直瞒着柳裕。第一件,叶景瑜用一魄,换来柳裕的重生;第二件,其实柳裕能进入第一个世界,叶景瑜将灵魂抵押给了恶魔。

    这意味着,叶景瑜永远不能超生,沦为恶魔的阶下囚。

    其实,叶景瑜在第一世时,就记得柳裕。他主动接近柳裕,就算柳裕原本只是书中的炮灰角色。

    被柳裕亲手杀死时,叶景瑜眼中带着笑意。

    只要柳裕高兴,他做什么都好。被杀一次、杀两次、杀无数次,只要能让柳裕开心,叶景瑜可以做任何事。

    桩桩件件,让柳裕不知该说什么。

    泪水滴落在遗书上,将叶景瑜的笔记晕染开来。

    “你真傻……真是个傻子……”

    想起刚穿书时,叶景瑜确实有意接近柳裕。给了柳裕装备,帮助柳裕打怪,可是柳裕被嫉妒蒙了心,昏了头,将叶景瑜杀死……还做成了傀儡。

    思绪回来,柳裕觉得,自己确实应该做一个贤明的君主,才不能辜负叶景瑜。

    百姓都说,新上任的皇帝励精图治,北击匈奴,攘除奸雄,使天下太平。柳裕用在现代所学的历史知识,打造出繁华盛世。

    柳裕这辈子活的最长,他活了九十岁,最后安详地在御书房批奏折时闭了眼。

    一千年后。

    一名青年人走入博物馆。

    “游客们请看,这是一千年前的文物……出土于……”

    柳裕惶了惶神,他觉得那张破烂的信纸有几分熟悉。

    “这是从……皇帝的皇陵中挖出,在他的怀中找到。考古学家最近正在全力破译上面的内容。”

    不知道为什么,柳裕就是能看懂信上面的文字,而且居然能脱口而出。

    “嘿,你也能看懂这些字吗?”身旁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好像穿越了千年。

    柳裕回头,是叶景瑜。

    “叶景瑜。”不知道为什么,柳裕不认识这个人,就是莫名有好感,且张嘴就道出他的名字。

    这一声,好像跨越了千年。

    这一次,他们再也不会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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