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赴白头

    柳裕从小就不是一个受欢迎的孩子。

    他性格阴郁,不爱笑,不爱说话。在教室里也只喜欢坐在角落,像尊小雕塑一样地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很多人都以为柳裕是个哑巴。大家觉得柳裕缩在角落,不但是个哑巴,还是个怪人。说柳裕是怪人并不是只有缩在角落一个原因,还有——柳裕留着长发,像个小女孩。

    柳裕的妈妈对柳裕也不好。

    十五岁的柳裕坐在床上,靠着窗。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手臂上伤痕累。肚子有频率地一呼一吸,啜泣着。

    “小杂.种,你怎么不去死?你死得越早我越高兴,老子就该打死你!”不远的门边站着一位蓬头垢面得女人,手上拿着铁质衣架。衣架的边框本来是直的,在女人的手上却弯成诡异的弧度。

    柳裕只是一边掉着泪滴,一边望着窗外,默默地听着女人的话。

    “你他.妈活着有个屁用!死贱.人!”疯狂的女人将衣架扔向柳裕。衣架重重地砸在柳裕的头上,他表情扭曲,俯下身抱着头。

    女人几个箭步走上来,一把抓起柳裕长期未修理的长发,狠狠扇了几个耳光。柳裕只能听见巴掌扇在脸上的“啪啪”声,却感觉不到疼痛。

    女人拽起柳裕的头发,把他朝墙上撞去,柳裕没有抵抗,眼里无光地撞在墙上。脑袋像被撞破的西瓜,鲜红如西瓜汁的血液流了下来。

    柳裕顺着墙滑落在地上,像没有生命的被人随意丢弃的垃圾。

    没错,就是垃圾。自出生以来,柳裕就深深地觉得,自己不该活在世界上。每时每刻,看见刀刃、高楼,都会生出一种想要撞上去、跳下去的冲动。好像有一种声音叫嚣着催促柳裕赶紧去死,一刻也不要停留。

    嘴角有点痒。柳裕将头埋得低低的,伸出舌头,悄悄地舔去嘴角的瘙痒。随即,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血……柳裕已经很久没喝水了,也很久没吃饭了。刚才那一撞,柳裕觉得头有点晕。长期被精神失常的母亲殴打,柳裕已经忘记开怀的笑是什么感觉。

    “叮铃铃铃铃……”家里老式座机打断母亲的殴打。女人瞥了眼瑟缩在墙角发抖的柳裕,呸了口痰在柳裕身上,转身拿起电话。

    “您好,请问是刘云女士吗?”对面是叶家管家的声音。

    刘云一听,连忙点头哈腰道:“是是是,欸,找我有什么事吗?涨工资的事情有着落了?”

    柳裕听见电话那头的管家轻笑:“确实有着落了,叶夫人很喜欢柳裕小朋友,今天下午五点少爷邀请令郎来家里参加派对,不知道令郎是否有时间?”

    隔着电话,刘云的头点成了筛子:“有有有,完全有,我马上把柳裕送来。”

    “嗯,好,注意安全。”管家先挂断了电话,对面传来一阵忙音。

    电话一挂,刘云揪着柳裕的耳朵:“今天便宜你了,下次再让我逮着你偷吃桌上的饭就死定了。”

    在这个家里,柳裕只配吃剩饭。吃剩饭都算好的,有的时候只能吃馊了的饭。

    叶家小少爷名叫叶景瑜,比柳裕小五岁。一看见柳裕就十分喜欢。叶景瑜小小的眼睛里总是闪着光:“柳裕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柳裕不喜欢叶景瑜。

    他觉得,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喜欢自己。所有人都是虚伪的。

    他总觉得,叶景瑜对自己这么好,是另有所图。但是每次对叶景瑜爱答不理,叶景瑜都会告诉林云,让柳裕遭受一顿暴揍。

    每次,叶景瑜看见被打成猪头的柳裕,都会开怀地笑出声来。柳裕不喜欢叶景瑜,甚至有些厌恶。

    但他不敢表现出来。

    “柳裕哥哥,你终于来啦!”十岁的小正太一身名牌,眉头一挑,向柳裕耍了个帅。

    柳裕心里不舒服,想要逃离,却被叶景瑜抓住手腕:“我都等你好久了,柳裕哥哥,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快过来看看。”

    柳裕抿抿嘴。

    礼物?

    对柳裕来说好陌生的词。

    这个词只有在班上同学的口中才能听见。柳裕从来没有受到过任何礼物。

    叶景瑜察觉到柳裕的小动作,心知这礼物是对柳裕莫大的诱惑,于是笑嘻嘻道:“柳裕哥哥,快来看看吧,我带着你。”

    说着便牵起柳裕的手,来到后花园。

    “咪咪~”

    叶景瑜走至一处草丛,唤道。

    “喵呜~”小猫甜腻腻的叫声传来。

    一只三花小猫踩着软软的小肉垫朝叶景瑜走来。走到一半,大大的眼睛看见柳裕,随即转移路线,朝柳裕走来。

    柳裕无措地往后退了几步。

    叶景瑜笑了:“别怕,柳裕哥哥,它不会伤害你的。”

    柳裕看了眼叶景瑜,没有说话。他深呼吸一口气,蹲下身。

    小猫被柳裕的动静吓得往后退了一点。

    柳裕面色一沉。

    就连小猫也不喜欢自己。

    这个世界上,柳裕存不存在,其实没什么所谓。也许就算有一天,柳裕惨死在街头,被人捅得肠子流了一地,都没有人可怜他。

    对柳裕来说,这个世界没有爱。

    柳裕扭头就走,叶景瑜慌了,急忙追上去。

    “柳裕哥哥,你看,这是小猫呀,你不喜欢吗?我把它送给你,给你当礼物。”叶景瑜摇晃着柳裕得胳膊,撒娇道。

    柳裕沉默半晌。

    礼物。

    脑子里又闪过这个词。

    他咽了咽口水。

    原来礼物可以是动物,可以是任何东西。不一定要有精美得包装盒。

    柳裕缓缓转过身,看向三花小猫。这只小猫只有六个月大,感受到柳裕的目光,便屁颠屁颠地朝柳裕奔来,扑在柳裕的脚上。

    “小三花很喜欢你欸,柳裕哥哥。”叶景瑜笑道。

    柳裕站得直直的,任小猫顺着自己的腿攀延而上,爬到胸前。小猫滑落一点,柳裕急忙接住,却没注意到胸前被小猫爪挠出一道血痕。

    春风拂过,叶景瑜额前的刘海被风吹起,红了耳根,他笑着对柳裕道:“如何?柳裕哥哥,喜不喜欢小猫呀?你一定喜欢。这只小猫我挑选了好久,活泼可爱,还很乖巧,平时可以陪着你玩。”

    柳裕听不清叶景瑜在说什么,眼里只有那只三花小猫。

    小猫窝在柳裕怀里,安安静静地,只有一颗小脑袋和脑袋上的小眼睛观察着它到来三个月的世界。

    新的生命。

    好有生命力。

    柳裕嘴角弯了弯,脸颊出现两颗标准的小酒窝。叶景瑜看着,一时惶了神。要是时间静止在那一刻,多好。

    看了会儿小三花,柳裕好像看穿了小三花的一生。

    猫的寿命不过十多年。

    不能陪自己很久……

    柳裕好像看到,小三花被开膛破肚在妈妈的菜板上。街坊邻居都知道,柳裕的妈妈是个疯子,说不定有天真的会拿柳裕开刀。

    柳裕又抿了抿嘴。

    叶景瑜的头顶都在冒粉红泡泡:“怎么样,柳裕哥哥,喜欢吗?”

    柳裕摇了摇头。

    为了保护小三花,柳裕只能选择不要。

    叶景瑜皱了皱眉头:“为什么?”

    柳裕不说话,只是心里在想,为了保护它,只能不要。

    后来,小三花还是送出去了。再后来,小三花就被欺负柳裕的同学折磨,最后,小小的身躯葬身垃圾桶。那是年仅六个月的小猫。

    柳裕手上拿着刀子,用刀刃对着胳膊,他在想,为什么有人断了胳膊还活着,有人只是割破脉搏却会死呢?

    盯了半晌,柳裕扔掉刀子,跪坐在地。

    想象着自己死亡的样子,柳裕有点害怕。

    “柳裕哥哥,你在干什么?”叶景瑜的声音从柳裕身后传来。

    关切的眼神,让柳裕感到虚伪。

    “没什么。”柳裕淡淡道。

    叶景瑜瞥了眼地上的刀子,瞳孔地震:“你刚才在做什么?”

    柳裕摇头,并没有回答叶景瑜。

    叶景瑜扶起柳裕:“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儿。”

    柳裕还是不说话。

    “活了十八年,还是没死成,真可笑。”柳裕想。

    过了两年,柳裕上了大学,成为一名大二的学生。默默无闻,干啥啥不行,还会挂科,跟谁关系都不好。

    一天,他泡泡面,泡着泡着,泡到了天台。

    “天真蓝。”柳裕望着天空,仿佛看见那只三花小猫。

    纵身——

    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草丛,成了一条蛇。

    叶景瑜捡起柳裕:“呀,是你呀,小蛇。”

    ……

    如今,柳裕与叶景瑜二人执手,终于走到一起。

    “柳裕哥哥,你看,流星!”叶景瑜与柳裕在山坡上看风景,他激动地指着天空。

    柳裕没看流星,看着叶景瑜:“真好看。”

    就这样岁岁年年,二人执手,相伴白头。

    五十年后,柳裕与叶景瑜被葬在了山上。人们都说,那边的山坡上开的花,最艳、最美、最有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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