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我出生，我的记忆里就只有娘。娘是带着我出逃的，我生在了一处偏僻的屋子里，就那么与这个世界开始勾连。
娘是我眼里最强大的女人，她会做很多活计，养活我们母子绰绰有余。她给我取字“湾”，我不懂什么意思，但是觉得念起来很好听，尤其是她有时找不见我着急喊我“湾湾”“湾湾”的时候，我会从很多地方冒出头来，咯咯笑个不停。
我庆幸我们生在了还算不错的时代，即使是我们这样的小村也时不时会有江湖侠客来小住，偶尔遇见心怀不轨的人，冲在最前方的便是这些侠客们，比官府上的差役还好使。
虽然没有爹，但我觉得有娘就足够了。有时候我笑嘻嘻地蹭在娘身边帮着干活，说“我这辈子就赖娘身上啦”，娘打趣儿我说“还娶不娶媳妇儿了”，我就摇头，还是那句“我这辈子就赖娘身上啦”。
大概是向往那些江湖侠客，我从小就有一个侠客梦。娘知道我的梦想，睡前会给我讲江湖上的故事，她说:“据说江湖上最强的侠客，带着一把风骨剑，此剑可斩一切不义之人、之财、之物。”
“那我有机会见到他吗？”
“当然。我们湾湾以后肯定能见到他的。说不定还可以和他一起云游天下。”娘是编的故事，我后来才懂。可那无数个晚上，我就是在娘编织的江湖梦里睡着的，我觉得，我一定要见到江湖第一侠客，然后死缠上他，让他带我云游天下，让他教我怎么做一个真正的侠客。
娘跟我讲过她以前的家乡，她没有说名字，只说是雪覆盖的地方，站在最高处的山向外望，冬日能看到千山雪。
我向往过那种地方，以至于它在我心里的地位都要超过我的侠客梦，娘说她再也回不去那样的地方了，我拍着胸脯保证，会带娘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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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让你跟踪小爷我！”许湾抹了下鼻子，一脸得意的踩住身下人的背，“你自己没本事想做黑心生意，难道没考虑过被人制裁的那天吗？还想跟踪报复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身下人哪敢再动弹反驳，已经蔫成了一团烂泥，求饶道:“侠士，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许湾正在得意之际，本想再说些什么，突然被人喊了一声，乖乖扭头。
“走了。”
“诶，好！”都没再说什么，许湾就收了脚跟上不远处已经转身走了几步的男人，笑嘻嘻地说话，“哥，接下来去哪？”
许湾前不久刚认的老大，不为别的，纯纯是被他身上的气概所折服——还有那把他见过最漂亮最漂亮的剑。
他自身的本事就一点，学艺确实不精，不过也没人教他，都是自己摸爬滚打出来的，用的放心。
但眼前这位，许湾偷偷又瞧了老大一眼——长相，完美；身材，完美；武力值，max……完美完美完美……这还有什么不能厚脸皮追随的？
有这样的魄力，他自诩做什么都会成功的，嗯……这大概就是侠客的热血！
谢澜面无表情的与身旁粘人的小狗拉开距离，觉得自己似乎摊上大事了——看来往后的生活都会很麻烦。他讨厌麻烦。
许湾全然不知，左肩跨过右胸处背着一个小包，又紧跟上人，热情地讲着刚刚是如何如何制服刚刚那个跟踪他的人的。
娘说过，追人就要脸皮厚！追随就多了一个字，肯定是一个性质的！
谢澜也不说话，就是往前走着，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许湾说的话。
许湾说着说着口渴了，低头看向谢澜挂在身上的水壶。
谢澜:“……”
许湾咕咚咕咚喝着水，喝完还贴心给谢澜留了一口还给谢澜，谢澜没看也没晃，又沉默的把水壶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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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谢澜不止一次想甩掉这个小麻烦，时间一长就有点习惯了，关键这个小麻烦还很粘人，甩也甩不掉的那种，谢澜又怕他真把人甩掉了会哭，干脆就先带着，等时机成熟了再把人踹了也不迟。
临近日落，谢澜坐在一棵长春树上歇脚，许湾侧靠在谢澜身上，睡熟了。
谢澜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火红的云彩，估计今晚肩膀要受累了。
夜晚的星辰很美，谢澜一个人经常跑到树上望星星，每颗星星一闪一闪的，透过双眼，总感觉收割了满天星辰。
就这样沉默的看了一晚又一晚，逢春，逐夏，经秋，越冬，在他人眼里，谢澜生在自然中，走在江湖上，唯一的伴侣是身上的宝剑。只有谢澜自己知道，他就如同天上的星星中随便的一颗，可有可无，即使消失了也无人会在意，而那把剑，是唯一带给他安全感的东西。
“……”许湾熟睡了就容易说梦话，谢澜不说话，也不叫醒，默默地听了七七八八。
“嗬额……！”谢澜突然被抱住了，吓得他往后坐了几分，又怕人掉下去，皱眉犹豫了一下，伸出一只手试探地回抱住许湾，然后，……然后腰上的手更紧了。
许湾喜欢地蹭着谢澜的胸膛，毛绒绒的感觉挠得人有点痒，头一次，谢澜忍受不了，打算低头去把人叫醒换个正常的姿势睡觉。
结果头一低，许湾不知道又梦见什么了，嘴里喃喃着，谢澜被引了注意，许湾刚好哼唧着抬头，光洁的额头贴上了谢澜的唇。
柔软的触感轻蹭过皮肤，谢澜愣了一下，光速把人用力往后一推——许湾一下子撞到了树上，醒了。
“唔……哥，”许湾迷迷糊糊的醒来，下意识喊身边人，结果还没说什么就眼看着要往下掉，“哥哇啊啊——”
谢澜一个翻身，一手勾住树枝，另一手精准的接住往下掉的许湾，一抬腿支撑住许湾的身子。
“嘿嘿，哥你真好。”
人都要掉下去了还不忘奉承他一句。谢澜面无表情地想。手臂从许湾腰上离开，往上一抛，怀里人又重新坐在了粗树枝上。
“哥……”
“睡觉。”
“哥……”
“……睡觉。”
“哥……”
“……………………”谢澜借力一跳，坐到许湾身边，靠着树闭上眼道，“睡吧。”
“谢谢哥！”许湾笑嘻嘻地靠回去，眯上眼又睡过去。
谢澜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一只眼看了看理所当然靠在他身上的人，最后闭上眼也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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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服～”许湾伸了个大懒腰，系紧自己的小包袱，大喇喇地喊道，“哥，饿啦！”
一旁默默系衣带的谢澜:“……”
感觉像养了个孩子。
两人坐在小饭馆，许湾狼吞虎咽地吃着包子，谢澜在一旁喝着茶水，顺便擦着自己的剑。
小饭馆的老板正在和隔壁老板说闲话，不时变换表情提供点情绪价值，偶尔还会看他们两眼。
许湾嘴里塞着包子，还不忘竖着耳朵听，一边悄咪咪蹭谢澜近了一点，一只手遮住嘴，小声说道:“哥，他们说你长得帅帅的。”
谢澜头也没抬，空出一只手拿了个包子却能精准的投射进许湾的嘴里，堵的严严实实。
“吃饭。”
许湾勉强放下说话的念头，先去顾及自己嘴里塞满的包子了。
谢澜一个人摸爬滚打这么久，总归是识路的，他认得哪座哪座山峰，认得哪座哪座村庄，认得夜晚最亮的那颗星星，那时候他并没有那么强大，他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知道的越多，学会的越多，自己越强大，越对自己有利。
那时他还不知道，很多年后的现在，自己不会是一个人。
会有一个人黏上他，怎么都赶不走的架势。
许湾弯着眼睛，再次兴冲冲地跑到谢澜面前，这次包子是真吃完了，许湾专门漱了口过来的，包确定谢澜不会一脚踢开他！
“哥！你教我练剑吧！”谢澜眼一抬就看见许湾一脸不好意思，“自从决定一个人闯荡江湖后，我就受了很多苦，你知道，我的剑术就是三脚猫的功夫……”
谢澜一脸冷漠，抱臂说道:“据我了解，你才刚开始一个人闯荡江湖，就遇到了我。”
谢澜没把后面那句“然后就死缠烂打非要跟着我”加上，但懂得都懂，这架势看着不像是两个人要分开的。许湾这一个人闯哪去了？还说什么受了很多苦，小骗子，满口谎言，张嘴就来……
许湾没有被拆穿了的尴尬，反而横在谢澜面前，耍孩子脾气:“我不管！哥！我都认你当哥了，你就教教我吧，哥哥……”
本来许湾一点理都不占的，偏偏谢澜不知道怎么想的，听了许湾的话反而很受众的样子，虽然还是一脸面无表情，伸手轻推开许湾，说出来的话却是:“又没说不教。”
许湾都准备好继续胡搅蛮缠了，眼前就已经有人告诉他，不用吵啦，就按你的意思来，愣了一下才慢吞吞地反应过来跟上，走到谢澜身边脚还有点小碎步:“哥你真好，哥你最好了。”
虽然谢澜没说话，但许湾是真反应过来，谢澜对这些话受用了，甜甜地又夸了谢澜几句，确定谢澜——真的不是无奈妥协的意思。
一双眼睫毛扑闪着，谢澜琢磨着，许湾的睫毛挺长。
接下来去哪里，谢澜明明没什么计划，心里却似乎已经有了答案。